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嬌冠京華 粟米殼 4362 字 6個月前

朝著南麵開的,往外頭看正好能看見客棧的後院天井。

正此時,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人站在那兒,腳邊是叫人扔在地上的卷軸書籍,還有兩件洗得發白的衣裳。而在他對麵不遠的地方,是個叉腰的小夥計,冷著臉罵罵咧咧的在轟人:“你倒也好意思賴在咱們這!騙吃騙喝都一個月了還不走,難不成想著要在咱們這兒住上一輩子?瞧你模樣斯斯文文,像是個正經讀書人,怎麼這做出來的事情這麼惡心人!”

小夥計說個不停,少年人卻也不應聲,脊背依舊挺得筆直,更沒有轉身就走。

拂玉也跟著過來看底下熱鬨,輕輕的皺起了眉頭,“小姐,可要奴婢去……”

辜七當即擺了擺手,“什麼都彆做。”她如此說著,目光仍然是看在底下。

忽然又疾步過來了一中年男子,掌櫃的打扮模樣,徑直朝著小夥計去,在那小夥計的上臂狠狠的拍打了一下。“叫你送人出去,你在這吵吵嚷嚷做什麼,難道不知道今日客棧裡頭來了金貴人物?”他雖然在訓斥小夥計聲音大,可自己的聲音卻比那小夥計的聲音還要大兩分。此時立即調轉了頭,又去同那少年人道:“小兄弟,你看咱們這也是小本買賣,實在是養不起您這位大菩薩……”

“我幫掌櫃的寫牌匾的時候,掌櫃的明明說過……”這少年人終於開了口。相較於那兩位,他說話的語氣不疾不徐,慢慢悠悠,隻好像是在跟人喝茶品茗一般。

他的話並沒有說完,就叫那掌櫃一臉痛心疾首的搶了話:“我的小兄弟呀,你那字能值得幾個錢。就算是寫的不錯,總也不能叫我為了你這幾個字,好吃好喝好住的養活你一輩子吧。這前前後後都已經一個多月了!……”

拂玉嗤之以鼻:“原來是個蹭吃蹭喝的。”她看著那少年的背影倒也十分挺拔,卻沒想到是個這麼沒骨氣的人,年紀輕輕卻要做這等行騙的行當。

“我瞧著,這人倒是十分有意思的。”辜七笑了笑說。她就站在窗子前,朱紅的窗杦上還擱著一盆綠蘿養著,長勢十分好,冒出了許多細細嫩嫩的新芽。辜七微微傾身朝下,既留心著下麵的動靜,又時不時用手指撥弄著濃綠的葉兒。

那掌櫃的說了好大一通,卻沒想到自己麵前的人沒有半點動靜,真好像是自己投了一顆石子去深淵,得不到半點回應。對於那些性子急躁的人而言,隻怕平生最難接受的便是遇到這樣的對手,真真是要憋死個人。

“這、要不……給您再寫一副匾吧?”少年人語速緩慢,顯得十分溫吞。

掌櫃的聞言瞪大了雙眼,半晌問:“你這是什麼意思?還想再在這我呆一個月?”

這話裡全是匪夷所思的語氣,可辜七卻還是看見那少年點了點頭,“是啊——“

“你想得美!”掌櫃的幾乎要被這人氣得跳腳,此刻親自上前抓住了少年人的胳膊,將之往外頭拖走。若是一般人被這樣粗魯對待,肯定要反抗了,可這少年卻仍然是不疾不徐的語調:“輕點輕點……”

辜七立即同拂玉道:“你去將人帶過來。”

“小姐?”拂玉詫異的喊了她一聲,頓了頓才應聲出去。不多會,她又回來了,氣喘籲籲的回了自家小姐道:“那人、那人是個瘋子,他叫那掌櫃的拖到了外頭,也不知怎麼的就罵起了咱們王爺來了!”

拂玉剛才是瞧見了他瘋言瘋語的,模樣倒像是個正常人,怎的說發了瘋病就發了瘋病了?“奴婢可不敢將這人帶過來。”

辜七從不知道這天底下還有這樣膽子大的人。這是雍州是裴池的封地,竟還有人敢青天白日的敢罵他,真是稀奇極了。“他怎麼罵的?”

“……”拂玉沒想到小姐還能笑%e5%90%9f%e5%90%9f的問,隻好如實道:“那真是個傻的,他罵殿下不要臉……”

不要臉?

這倒合了辜七這兩日對韶王殿下的看法,一時也是聽得興起,隻是沒想到拂玉才說了這麼一句就戛然而止了。她側過頭,驚奇的問:“沒有了?”

拂玉點了點頭,“那人翻來覆去就是這麼一句話。”不過僅是這麼一句,恐怕也有得他受的了。

“快去將那人帶來,我有話要問。”辜七又道,拂玉隻好從命。再進來的時候,拂玉身後是章安親自帶著兩個侍衛將人架了過來。

“你們什麼人!快放開我!”那少年人溫溫吞吞的說著話,因著他語速緩慢,他的抗議實在是沒有什麼威懾力。“哎,你們快放開我,過會官差來了要找不到我了!”

辜七聽了這話覺得好笑極了,自己今日也算是大開了眼界。“怎麼,你很希望官差來找你嗎?”

侍衛小心謹慎,即便是到了這刻也沒鬆開此人。少年聽見有人同自己說話,這才循聲抬起了眼睛看去,隻見窗戶旁背對站了個少女,逆著光他也隻能瞧見個輪廓……想來剛才那話就是她說的了。

方杭神態耿直的點了點頭,“我要入獄。”

他是個麵容清秀的少年,神情看著也正常得很,不過是身形稍微有些清瘦罷了。可從這人嘴裡頭說出的話卻……叫人瞠目結舌得很。

這下不說拂玉變了色,就連著屋中的章安連同另兩個侍衛也都皺起了眉頭,心下俱是認定了此人癡傻。試想天底下哪有正常人要往獄牢裡頭跑的,那可是受苦的地方,又不是什麼享樂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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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杭見在場之人各個不解, 渾然不在意,隻繼續開口說:“你們快放開了我, 我這著急進去, 過會官差沒尋見我走了, 可就耽誤事了。”他說得一本正經, 並無半點玩笑。

辜七卻因此而回過了身, 仔仔細細的看了那說話之人。她心中暗道,這人倒真是如拂玉剛才所言的那般——看著是很周正。隻是將想被官差抓了入獄這事說得這麼急切渴盼,她是頭一遭見。

辜七忽然想到剛才那底下發生的事, 眼底眸光微亮, 忽然想通了什麼似的, “你……是想要住那地方去?”

方杭視線看向窗前站著的那肢態纖細的少女, 愣了愣神。其實逆著光,他也不能仔細看清這人的麵貌, 此刻隻是因為有些驚訝她竟是能想透了自己這樣做的用意。“我隻想尋個可以遮風擋雨的地方住段日子。”此話說得無奈至極, 他實在是走投無路之下才想了這麼個法子。“思來想去, 牢房甚好,每日還能有吃食。”

拂玉盯著他,仿佛是見到了天底下最古怪最荒唐的人。再聽他說自己想被抓進牢房竟隻是為了有個地方住有吃食, 一時更是對他嫌惡了起來。本來在客棧行騙就已經是叫人所不屑的了, 何況這人還將混吃混住的念頭打在了衙門獄牢!倘若身有殘疾還其情可憫,偏偏這人四肢健全還是個會識字寫字的!世間做什麼行當不能營生, 為何要總盤計著白得來的吃住!“小姐, 我瞧著這人是個好吃懶做的, 您不要理他了!”

“這……”方杭看了看拂玉,被她這麼一說就更是露出了無辜的神態,歎了口氣慢聲說:“我也不想的。”§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什麼想不想的,你憑著自己一雙手還能餓死了自己不成?”拂玉快人快語,可見這對人的不喜。

方杭脾氣卻十分好,接連被嗆也絲毫不動怒,心平氣和的解釋:“字畫也賣不去,全鎮也隻有這家客棧要我寫了匾。月中的時候也想過做些其他的行當,隻是都做不好。”就好比今日,他本打算在這客棧的後廚洗碗抵欠賬的,誰曉得接連摔了三四隻碗。為此,這才徹底惹怒了掌櫃的。倒也不是他不想用心去做,隻是無論做什麼事兒,都好像隻會將事情給辦砸了。想來想去,也隻好在他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字畫上再鑽營用心些了。

“我見你字倒是寫的好。”辜七道,“筆酣墨飽,入木三分……”

方杭哪受得了這樣的誇讚,忙搖著頭否認:“這倒也不是我寫的……”他這一說完,立即就意識到了這話的歧義,隨即補充了道:“不對不對,這字是我寫的不錯,可……也隻是我照著寫的。額……就是這字我是照著彆人的字寫的,算不得我的本事。”

辜七卻是聽明白了,原來他兜來轉去話中的意思是他臨摹了旁人的字,所以才能如此這般的好。“那也是花了功夫的,否則也筆力也不會到這份上。”

方杭卻直搖頭,“不難。”他怕辜七不相信,又道:“我自小見這些字畫便能過目不忘,寫的時候稍稍回想一下便能寫出來。”

這人說的不緊不慢,隻好像這事在他看來十分平常,可辜七卻是大為驚訝。倘若真是如此,怕此人是個奇人。

站在不遠處的拂玉瞧著他卻仍然不丟戒備,她過去辜七身身邊,低聲同她道:“怕不是他吹噓來的,小姐,奴婢看還是彆與此人多費口舌了。”

拂玉可是在外流落了幾個月,倒也因此長了些見識,看待凡事也留了心眼。

辜七朝她點了下頭,示意自己心中有數,繼而朝著那人又問:“過目不忘?”

“隻是於字畫上能記得,旁的就不成了。”方杭也不怕她不信,更不多在上頭爭執,反而將話題回到了先前:“你們是什麼人?為何忽然將我帶我這兒來?”

辜七見他說話倒是坦誠,眼光也是清澄一片,微微笑了回:“你剛才在外頭罵的那人正巧我認識,所以便叫人帶你進來問問,他怎麼不要臉了?”她自己說這話倒是隨意得很,隻是可憐了章安同那兩侍衛微微變了臉色,隻好像是不該聽見這話。

“……”方杭訕訕的低下頭,“剛才實在想不到旁的,隻好開罪韶王了。”他猛地想起官差的事,便要離開,卻聽有人留他道:“你要是真對字畫能過目不忘,我倒是能給你安排個遮風避雨的地兒,還能每月支你銀錢。”

這對於目前處境窘迫、身無分文的方杭而言,應當是再好不過的事。可他卻沒應承下來,反而是回絕了:“不必,我覺得牢房不錯。”

拂玉可真沒見過這樣裝腔作勢的人,分明前一刻還恨不能裝可憐至死,怎麼這一刻就不肯要了?這人實在是古裡古怪,也不知道到底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她看向辜七,暗暗發急,想著小姐剛才還想留著著此人的,這會……最好真能順了他這話,任由了這人去了才好。這隻是拂玉她心裡頭的嘀咕,哪裡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