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渾身上下沒有水痕,一塵不染。

“他們來了。”先知感受著自己領域中發生的一切,鎮定地說道。

“不出您所料。隻是沒想到,他們選擇了今天。”占卜師纖細的手指把玩著一疊紙牌,輕聲說道。

“因為這是個特彆的日子。”先知笑著說。

“因為今天是建立日?”占卜師問道。

“算是吧,這一天對我來說,有著特彆的意義。”

“是因為您在這一天建立了一個偉大的領域嗎?”占卜師熟知這一段曆史。

先知卻搖搖頭:“不,我隻是在這一天,找到了一個真正的自己。”

占卜師迷惑地問:“真正的自己?”

先知點頭:“就是那種……你突然明白,自己曾經的人生不過是苟且地活著,你的靈混不過是芸芸眾生中普通的一個,你的存在與否對這個世界毫無意義,直到那一天,你明白自己為什麼而活。”

“為什麼?”占卜師問道。

先知不答反問:“你呢?卡珊德拉,在你意識到世界的真相的那一天,你明白了什麼?”

占卜師露出了一個笑容,那是屬於一個神殿祭司的笑容,因為毫無瑕疵而顯得冰冷:“我明白了,我不過是神的一個提線玩偶,一個被拿來取樂的玩具,祂殘忍地折磨我,賦予我一生苦痛的命運,我憎恨祂。”

先知的眼中流露出顯而易見的驚訝:“隻有憎恨嗎?”

“不然呢?我原本應該是帝國的公主,卻背負著預言出生,一個巫師預言我的雙眼將見證帝國的覆滅,於是我的父母刺瞎了繈褓中的我的雙眼,將我送到了神廟裡。在我的童年裡,我以為自己不過是一個孤女,幸運地被選為了侍奉神靈的祭司,尊貴的國王和王後甚至收養了我作為養女,卑微的我感激不儘。那時候,我的人生裡隻剩下兩個願望,一是治好我的眼睛,二是找到我的父母。後來,他……一個巫醫治好了我的眼睛,隨之而來的是帝國的入侵,我的身世浮出水麵,卻沒讓我得到本該得到的尊榮,反而讓我的親生父母,這對帝國最尊貴的夫婦將我送上了火刑架,用烙鐵再一次刺瞎了我的雙眼。”占卜師輕輕撩起裙擺,露出布滿了燒傷痕跡的雙腿,“在那種非人的痛苦中,我突然看到了這個世界以外的東西……那些來到我的世界的,被稱為玩家的人,那個創造了世界的神……那時候我才明白,我所依戀的親情不過被創造出來的假象,我所看到的命運不過是被隨意編織出來的謊言,明明是虛假的,卻造就了我一生的痛苦。您說,我不該憎恨嗎?”

先知輕歎了一聲:“我知道,當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你就深深地憎恨著。隻是我沒想到,漫長的時間和全新的自由,仍然沒有撫平你的痛苦。”

“自由?您自由嗎?”占卜師問道,“在那個世界之外,有這個世界,在這個世界之外,還有彆的世界。我們從來沒有自由過,也不曾真正掌握自己的命運。我沒有自由,您也是。”

先知笑了:“古往今來,哪怕一萬年後,一切生靈都是戴著鐐銬起舞的囚徒,沒有誰是隨心所欲的,哪怕是神。在從前的和平世界裡,我以為自己很自由,但其實不是,我隻是循規蹈矩地活著,卻以為自己是自由的,那是毫無意義的自由。現在,我的肩膀上承擔著前所未有的重量,可那些不是束縛我的力量,它賦予了我意義。卡珊德拉,彆讓鐐銬束縛了你的靈混,不要忘記你最想要的東西。”

占卜師的手顫動了一下,一張卡牌從她的手中滑落。

逆位的,命運之輪。

“牧羊人來了。”先知看向大門的方向。

一個老態龍鐘的牧羊人拄著趕羊的木杖,一張刻滿了歲月折磨痕跡的臉上,那對沒有眼球的眼眶看起來是如此恐怖。如果齊樂人在這裡,他一定能立刻認出這個人,因為他實在是太令人印象深刻。

這位常年住在亡靈島後山裡的牧羊人,陳百七的老師,此刻竟然離開了那座島,來到了審判所的地下冰宮中。

“惡魔已經來到,一如當年,來勢洶洶。時隔二十二年,你還能否一戰?”牧羊人用蒼老沙啞的聲音問道。

“準備多時了。”先知微微一笑,自信地回道。

“很好。”牧羊人說。

“隻是那件事,拜托先生了。”先知說。

“定當不負所托。”

☆、一百三十二、黃昏的約定(十五)

“避難所在黃昏之鄉建立伊始就存在了,這是它第二次開啟。”

陳百七是這麼告訴齊樂人的。

此時,陳百七、齊樂人和寧舟,帶著呂醫生、茜茜、薛盈盈和杜越趕往避難所,一路上見到許多審判所的執行官正在疏散人群。接連不斷發生在黃昏之鄉各個角落的爆炸讓這片星空染上層層陰霾,每一聲都像是死神走近的腳步。

火光照亮了這片夜空,硝煙的氣味仿佛將原本和平的黃昏之鄉帶入了一片戰場,不斷有槍聲和戰鬥聲響起,狂信徒瘋狂的笑聲和無辜者的慘叫聲讓這個屬於慶典的夜晚成為一場噩夢。

一路上他們見到了數量驚人的狂信徒,這群老鼠一般肮臟的瘋子終於從下水道、地下室、閣樓這些陰暗的角落裡鑽了出來,仿佛受到了某種感召,開始瘋狂的進行獻祭,屬於權力魔王的怪物形成了無數個投影,降臨在黃昏之鄉中,造成了數量驚人的傷亡。

“你小心一點!”齊樂人一把拉開呆愣的呂醫生,還能準確地給撲上來的觸手補上幾槍,“彆愣著,把你的wifi卡開起來!彆讓怪物注意到你!或者你乾脆到我的半領域裡避一避,到地方了我再把你放出來!”

差點被一條觸手拖入地縫中的呂醫生嚇壞了,他從沒見過這麼恐怖混亂的場景,仿佛所有人都瘋了,天上地下,到處都是燃燒的火焰,飄飛的火星,還有遠遠近近無處不在的慘叫與哀鳴,讓這個原本和平的桃花源麵目全非。而躺在地上的屍體,有太多他認識的,不認識卻麵熟的人,還有更多被怪物吞噬,連屍體都沒有留下的人。

呂醫生是何等的幸運,哪怕來到這樣的世界裡,他所見到的殘忍也不值一提。和平美好的黃昏之鄉藏起了這個世界最真實的恐怖,為他編織了一個美夢。在這個夢裡,他擁有自己的小診所,顧客不多也不少,卻足夠他的蛋糕錢,朋友不多也不少,卻對他真心實意,任務不多也不少,他磕磕絆絆卻幸運地應付了過來。

然而,然而。

夢總是要醒的。

“我沒事……趕緊走吧!”呂醫生哆哆嗦嗦地說著,打開了wifi卡。

因為卡牌的作用,呂醫生不知不覺就被同伴忽略了,他跌跌撞撞地追趕著他們前方的背影,看著他們與敵人戰鬥,摧枯拉朽地贏得一場短暫的勝利。

“等等我啊!”呂醫生著急地喊著,拚命邁開雙腿去追趕,一不留神就被一條斷肢絆倒,摔倒了在泥濘的血泊裡。

被拋下的恐懼和摔倒的疼痛讓他的眼裡溢出了委屈的眼淚,他用力擦了擦眼睛,忍著疼痛繼續追趕。

幸好他沒有追太久,意識到“wifi源”遠離的齊樂人等人又往回走,這才讓呂醫生趕上了大部隊。

前方就是鋼橋,幾人衝了上去,迎麵而來的又是一群剛剛完成了獻祭的狂信徒,他們已經完全陷入了瘋狂,巨大粘稠的怪物霸占了鋼橋的橋麵,每一根觸手都長滿了醜陋的眼球,流淌著腥臭的膿水。前方的人群陷入了狂亂之中,癲狂的人群製造了巨大的騷動,不斷有人跌下大橋,更多的是無法製止的死亡。▲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沒完沒了。”陳百七丟下了煙頭,拉緊了獨角獸的韁繩,“彆耽擱時間了,這個交給我了,你們先走吧!”

風馳電掣的獨角獸載著陳百七朝著巨怪衝去,她手中厚重的書本自動翻開,一隻威猛霸氣的獅鷲從書頁中飛了出來,在巨怪的頭頂盤旋了一陣,猛然俯衝了下去,和它撕鬥了起來。兩隻巨型的怪獸從橋麵一隻廝打到了水中,每一下攻擊都濺起漫天的水花,堵塞的鋼橋終於重新恢複通行。

“走吧,一隻弱化的投影,她應付得來。”寧舟說。

齊樂人知道時間緊迫,拉起茜茜,和寧舟並肩作戰,將沿途肆虐的狂信徒們驅散,帶領人群朝著已經不遠的避難所前進。

騎在獨角獸身上的陳百七俯瞰著鋼橋下的戰鬥,手中的召喚之書依舊停留在獅鷲的那一頁,紙張圖案鮮明的獅鷲已經開始逐漸變淡。陳百七麵色凝重,她能提供的能量有限,自從半領域破碎後,曾經讓她成名的【召喚之書】已然失去了當年的赫赫聲名,以她如今的精神力,撐不起一場長時間的戰鬥。

陳百七粗糙的手指撫摸著書頁,當年半領域初成的她在噩夢世界的大地上遊曆,費勁千辛萬苦,為的是尋找最強的召喚獸,充實她的召喚之書。那是她一生中最意氣風發的時光,年輕,強大,有無限的夢想和希望。

回想起那段歲月,她仍然會微笑,可這個笑容無法維持多久,來自斷腿上那隱隱約約的疼痛就像一條陰鷙的毒蛇,悄悄地纏上了她的腿——那是斷肢重生術也無法醫治好的舊傷,來自無法原諒的欺騙和背叛。

也許對她來說,這根本不是什麼“背叛”吧。

因為,她本來就是一個魔女啊。

獅鷲發出了一聲淒厲的慘叫聲,化為一道幻影回到了陳百七的書頁中。她看著仍在水中肆虐,觸手再次纏繞上鋼橋企圖回到這裡的巨怪,嘴角揚起了一個冷笑。

下一秒,她騎在獨角獸身上,風馳電掣地朝著鋼橋的一側衝去,人和坐騎一同飛出橋身,如同一道彎月的弧線,獨角獸消失了,回到了她的書本中,而陳百七,她在半空中調整了姿勢,緊握著兩柄短刀縱身躍入水中。

又一批衝過鋼橋的群眾見證了這一刻,翻滾不休的江麵下,咆哮嘶吼的巨怪被卷入了一個巨大的漩渦中……江水突然發怒,漩渦的力量甚至讓鋼橋堅固的橋身不斷顫唞,人群尖叫著潰散,瘋狂地逃離這裡,朝著避難所跑去。

擊殺怪物後渾身濕透的陳百七浮出了水,仰臥在水麵上,大口大口地呼吸著新鮮的空氣。

天幕漆黑,清冷的星光在四處的火焰中變得微弱,黃昏之鄉難得一見的夜景就在這樣的聲音和色彩中被破壞殆儘。

爆發過後渾身疲憊的陳百七遊到了岸邊,重回岸上的重力變化讓她起身艱難,左腿假肢的接口處傳來令人難以忍受的痛楚。

她吐掉了帶著血腥味的鹹澀海水,拖著沉重的步伐朝著前方走去,去避難所和其他人會合。

慌亂的人群在四處逃散,天空中時不時落下火雨,來自狂信徒們的魔法攻擊,雖然威力不大,但用來引起騷-亂卻再好不過。

陳百七冷眼旁觀著這一切,直到一個少女在人群跌倒,發出一聲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