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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在了地上,狼狽不堪地大口喘熄。

她迷茫地抬起頭,一時間想不起自己剛才究竟在做什麼。她隻記得自己在奔跑,不斷地奔跑,可是她跑了那麼久,為什麼還是沒有來到地縫前?

現在又是怎麼回事?為什麼她突然被地上隆起的石塊絆倒?一直在她身後窮追不舍的妖魔又去了哪裡?她好像在夢中聽到了一聲龍嘯。

她累得兩眼發黑,心臟快要衝破%e8%83%b8腔飛出來,剛才她那超越了人體極限的奔跑已經完全透支了她的體力,她連抬頭的力氣都沒有了。

地縫已經近在眼前,不到十米。

阿婭艱難地從地上爬起來,一路上踐踏過的鮮血早已濺滿了她的衣裙,摔倒在地上的時候更是滿身傷痕,她腦中一片空白,直勾勾地看著前方的地縫,竟然憑著意誌力慢慢地朝著那裡爬去。

一步又一步,從屍山血海中爬過去。

那燃燒著的地縫,仿佛是她靈混的終點,那甚至忘了為什麼要這麼拚命,隻記得她一定要爬到那裡。

渾身的劇痛和窒息一般的虛脫中,精疲力竭的阿婭抽泣著,卻不敢停下來,她好像在地獄裡,要一寸一寸地爬過刀山火海,才能在死亡中得到救贖。

直到……直到有人抱住了她。

“好了,沒事了,阿婭,已經沒事了……”那個熟悉又溫柔的聲音再一次響起,阿婭模糊地記得曾經也有一次,在她最痛苦最絕望的時候,這個聲音安慰了她,鼓勵了她,稱讚了她。

阿婭睜開眼,看著滿地的血腥和殘骸,又看著溫柔地將她從血泊中拉起來的齊樂人,再一次抱著他嚎啕大哭了起來,像是要把所有的痛苦和委屈都發泄出來。

齊樂人低聲安慰著她,視線卻已經飄向了在他身後不遠處緩緩降落的黑龍。

一股難言的甜蜜湧上了心頭,讓他情不自禁地翹起了嘴角,卻又很快抿住了——魔龍伏在地上,露出痛苦的低%e5%90%9f,巨大的羽翼收攏在背後,無法克製地痙攣著,這份忍耐在短暫的寂靜後化為了又一聲龍嘯,刺穿肅靜的天地。

阿婭被嚇住了,忘了哭泣,她顫唞地看著齊樂人身後的巨大黑龍,眼中充滿了恐懼。

“你快跑,快點跑啊!”阿婭拉著齊樂人的手,一邊發抖一邊催促他。

她不知道,那是她曾經念念不忘的那個旅人。

☆、八十九、女王的傳承(二十八)

“沒事的,那不是壞人。”齊樂人低聲安慰著阿婭,可是阿婭仍然止不住地發抖。

一個普通的人類少女,在見到這樣恐怖的龐然大物時,又怎麼能不感到恐懼呢?

阿婭牙齒打顫,驚恐地看著朝他們走來的巨龍,渾身都癱軟了。

巨龍凝望著她,不,是凝望著抱著她的齊樂人,隨著它沉重而威嚴的腳步,它的身軀開始變化,龐大如山巒一般的龍軀開始縮小,等到站在她麵前時,那已經是一個英俊而沉默的男人了。

一個她熟悉,並且曾經念念不忘的人。

他看著她,用一種陌生的眼神。

阿婭的喉嚨裡再也發不出一絲聲音。

這一刻,她竟然無法將眼前這個散發著鮮血與殺戮氣息的男人和她記憶裡溫柔地教授她教典的男人聯係在一起,明明是一樣的外貌,甚至是一樣的服裝,可是這個人的眼神裡已經沒有了當初那種悲憫的溫柔,隻剩下無邊無際的黑暗。

他冰冷地看著她,如有千鈞的視線緩緩地落在了她拉著齊樂人的那雙手上。

一種難以描摹的恐懼讓阿婭被針紮似的縮回了手。

齊樂人沒有注意到阿婭的舉動,他站了起來,主動來到了寧舟的麵前。劫後餘生的慶幸讓他心潮澎湃,他很想在寧舟的臉上親上一口,可是阿婭還在他身後,他不好意思在彆人麵前做出過分親密的舉動,於是伸開手臂準備給寧舟一個擁抱。

可是手臂還沒伸開,他人已經被抱住了,猝不及防的%e5%90%bb落在了他的嘴唇上,齊樂人怎麼也沒想到寧舟會突然親上來,等他回過神的時候他們已經%e5%90%bb得難舍難分了。嘴唇摩挲嘴唇的熱度裡,是一改往日溫柔的霸道占有欲,仿佛一條想要獨占絕世寶藏的巨龍,反反複複地確認它的瑰寶毫發無傷。

等到停下來的時候,齊樂人已經覺得喘不過氣了,他忍不住笑了起來,用額頭抵著寧舟的額頭,輕聲說道:“我沒事,真的。還算是因禍得福呢。”

寧舟那已經從猩紅恢複到湛藍的眼眸裡寫著滿滿的懷疑,這神情在齊樂人的眼中真是十足的可愛,讓他忍不住主動湊過去親了親寧舟的嘴唇,一觸即分。

淺嘗輒止的%e5%90%bb甚至比情難自禁的擁%e5%90%bb更加令人害羞,兩人都紅了臉,齊樂人低著頭,嘴唇翕動了三次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我……那個……這是阿婭!”

他急忙轉過身,拉起目瞪口呆的棕膚少女:“你見過她的吧,在瓦倫丁部落?你還送了她一本教典。”

寧舟這才真正注意起了這個人類少女的臉,他甚至感到詫異,因為在這一眼之前他竟然沒有意識到自己曾經見過她,那時候縈繞在他心頭的是令他自己都感到後怕的憤怒和殺意。

如果那時候不是齊樂人走上來拉住了他,他究竟會做出什麼樣的事情呢?

阿婭哆嗦了一下,顫巍巍地看向遠處的小女王。小女王久久地凝望著寧舟,最後低下頭向他走來,她提起自己的裙擺,朝他鞠躬行禮,恭敬一如那位已經衰老死去的龍蟻女王。

直到現在她才明白,她的半身在提起“他”的時候,為什麼會是那樣惆悵而意味深長的語氣,因為她們都知道,在真正見到未來的毀滅魔王的那一刻,她們的內心都動搖了。

這種對力量的渴望已經被那一位已經死去的龍蟻女王鐫刻在了靈混裡,她是如此憧憬,如此向往,以至於這份執念影響著她們,永遠無法抹去。

“沒時間了,阿婭,去吧。”小女王催促道。

阿婭看著不遠處的聖火地縫,沿路都是紅褐色的血跡和斷臂殘肢,可這條地獄一般的道路,竟然通往著偉大的力量。

她覺得自己仿佛在做一場夢,她連想都不敢想的夢。

額頭上小女王為她點上的血跡已經乾涸了,那是她被承認的證明,隻要她走到聖火地縫前,跳入聖火之中,她就再也不是瓦倫丁部落裡一個默默無名的孤女了。

她將成為這個領域的王。

在這榮耀與偉大的權柄麵前,她感到的不是欣喜若狂,而是深深的懷疑和恐懼。

她真的能做好嗎?像她這樣平凡無奇的人,一個在臉上烙印著破戒者刻痕的人,她真的能帶領這個領域裡的生靈走向繁榮與幸福嗎?

雙腳突然被係上了厚重的鐵塊,讓她邁不開步伐,退縮的念頭再一次湧了上來,她遲疑著,怯怯地問道:“真的是我嗎?我……我能做到嗎?”

小女王抬頭仰望著她寫滿了懷疑的臉,淡淡道地說:“隻有你,這麼多的候選人裡,我隻選擇了你。”`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這句話讓阿婭心潮澎湃,抿著嘴羞怯地笑了,她回過頭,看著並肩站在她身後的寧舟和齊樂人,眼中又湧上了淚光。

“謝謝,謝謝你們。謝謝您,您送給我的教典,我會學下去,每一個字都學會。現在,請幫我保管它,等我回來。”阿婭拿出了那本不離身的教典,小心翼翼地想要遞到寧舟的麵前,半途卻又拐了個彎,拿到了齊樂人麵前。

齊樂人看了寧舟一眼,接過了它。

“阿婭,你明白成為龍蟻女王意味著什麼嗎?”齊樂人憂心地問道。

意味著責任,意味著痛苦,意味著她隻剩下二十年的生命。

她的餘生將在痛苦的折磨中享有滔天的權勢,在她的領域裡,她就是君王,就是法律,就是道德,哪怕她要吸食人血延長自己的壽命,她的臣民們也隻能恭恭敬敬地為她奉上最美味的鮮血。

“我明白,我願意的,謝謝你,我真的願意。”阿婭燦爛地笑了起來,“您恐怕不知道,生活在這片荒漠上,我甚至活不到那個年紀啊。我也……我也想為我的族人做點什麼,我想大家都能活得更好,我想試一試!”

大地的震動越來越劇烈,抬頭看天空,這片巨大的地下之城已經出現了無數裂縫,就像是一隻爬滿了裂紋的玻璃球,正在破碎的邊緣。

阿婭明白時間已經不多了,她後退著走了兩步,依依不舍地看著他們,然後笑了一笑,轉身跑了起來。

這是她這一生最後一次用她的雙腿去奔跑,她一邊跑著,一邊淚流滿麵,這不是悲傷的淚水,這一刻她內心充滿了喜悅和勇氣,充滿了對光明未來的憧憬,她就像是終於飛出了鳥巢的雛鳥,即將在湛藍無垠的天空下飛翔。

鋪天蓋地的火焰湧入她的眼中,阿婭在墜落的狂風中凝視著那傳說中會刺瞎她眼睛的聖火,它在這條巨大的裂穀中熊熊燃燒著,無數火焰化為燃燒的蝴蝶飛向她,讓她的視野中隻剩下這耀眼璀璨的一切。

眼球燃燒了起來,她看見了,也看不見了,這無邊無際的大火之中,好像有半具昆蟲的身軀被炙烤著,那火焰太炙熱,竟然將昆蟲的軀殼撕裂成了一片又一片,也將她的身體活生生地撕裂。

她的靈混飛離了她的身軀,居高臨下地注視著這一切。

她看到自己的身體被留在了火焰之中,隻剩下了上半身,那被火焰撕扯開的蟲殼一片又一片地黏在了她的身體上,讓她腰部以下的位置和龍蟻的軀殼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

無數麵目模糊的女人們從聖火中向她走來,每一個人的下半身都是螞蟻的身軀,第一個人為她戴上了王冠,第二個人為她送上了權杖,第三個人為她穿上華麗的禮服……當她從靈混出竅一般的狀態中回過神的時候,阿婭發現自己靜靜地站在火焰之中。

世界突然不再是那個她熟悉的世界了,她也不再是那個她熟悉的自己了,就連眼前曾經讓她覺得刺目難當的火焰,都變得柔順馴服,她握緊了自己手中的權杖,邁開腳步朝著前方走去——龍蟻的軀殼動了,掩藏在巨大禮服裙擺下的非人的腿腳動了。

聖火如同聽到了她的號令,摩西分海一般地朝著兩邊散開,她俯視著前方的人群。

高高的聖火祭壇下,沒有被卷入這場殘酷儀式的侍女和貞女們在侍女長的帶領下匍匐在她麵前,而先前在觀景台上等待著這場儀式結果的賓客也已經來到了這裡,低頭向這位即將統領這片領域的女王致意。

阿婭愣愣地看著這一切,曾經不苟言笑地嗬斥過她的侍衛們,曾經嚴厲訓誡過她的祭司長,曾經嘲笑過她的膚色和口音的侍女,他們甚至不敢抬頭看她的臉。

她鎮定地站在原地,內心卻彷徨得如同誤闖了華麗舞會的不速之客,直到她看到不知何時已經從地縫上方來到了地下河穀中的那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