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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好不容易才重逢在煉獄之中,哪怕前途未卜、物是人非,他們還是在彼此的身上看到了曾經吸引過他們的東西——一個不曾改變的靈混。

可如果禸體已經死亡,靈混也再沒有寄托之所,那還沒送出的戒指,還沒進行的婚禮,還沒有共度過的美好未來,一切都將不複存在。

也許,就連寧舟也不會存在。

一個注定會毀滅世界的聖徒,他在這個世間活著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自我煎熬。他克製、忍耐、堅守,不過是因為這世界上還有一個他無法割舍的人。他想要陪伴他,守護他,與他共度餘生,這個願望讓他不斷在地獄邊境徘徊,痛苦地和本能戰鬥,哪怕這是一場注定會輸掉的戰役,他所能做的,不過是竭儘全力地讓自己輸得更晚一些。

所以他不能死,為了寧舟,為了他們的未來,他不能死在這裡!無論如何也不可以!

憤怒和不甘的淚水從他的眼角沁出,他目眥儘裂地怒視著天空,有一團無法被死亡熄滅的火焰在他的心口燃燒著,一直燒到他的靈混裡,燒得他再也不敢閉上眼睛。

刹那間,一抹純淨的藍色在他的眼中盛開——那下著血腥之雨的紅色天幕之中,竟然裂開了一道湛藍的縫隙。那一絲藍色迅速蔓延,如同一個蜷縮的天使,在地獄之中伸展開了他純潔的羽翼。

圍聚在齊樂人身邊的,爭相搶食的怪物們突然間被一股龐大的力量掀飛了出去,當它們重重地摔在地上,掙紮著起來想要再次撲向它們的獵物的時候,卻突然發現那股力量正在向它們推進。

勢不可擋地推進著!

被包裹在一層不斷擴張的透明結膜之中的齊樂人,怔忪地看著化為了一片湛藍的天空。

血雨停止了,殺戮停止了,就連他渾身撕心裂肺的劇痛也停止了。

他恍然間以為自己回到了聖墓花園,因為周圍原本充滿了血腥味的空氣已經被花木自然的香味取代,身下飽吸了血液的泥土也已經變為了青草和花卉。他的心情前所未有地平靜,甚至超脫,當他閉上眼的時候,他恍然覺得自己已經飛上了天空……

不,是真的飛上了天空!

齊樂人再度睜開了眼,驚恐地發現自己已經飛了起來,隻是當他“往下看”的時候,他還能看到另一個他自己——躺在聖墓花園的樹墓之中,傷痕累累的身體正在不斷複原,被撕開的腹腔裡血肉模糊的內臟飛快地重新生長,被咬斷的四肢如同抽芽的植物一般長出,那個他安靜地閉著眼,沉睡在樹墓裡。

齊樂人繼續往前“看去”,眼前的世界已經變成了難以形容的模樣,一片飄著血雨遊蕩著怪物的血腥荒野之中,竟然有一片碧草藍天的小世界,這一方小小的天地在這紅與黑的世界裡瘋狂蔓延,撕裂了殺戮與血腥,構築著一方淨土。

淨土之外的血腥荒野如同被打破的水麵一般劇烈波動,懸浮在空中的阿西複雜地看了他一眼,揮手撕開了一道裂縫,想要從縫隙中逃走。

可是還不等他將空間撕裂,蓬勃的重生之力就已經從那一片天藍綠水之中爆發了開來,頃刻間朝著四麵八方推進,所到之處,那些血腥的曠野化為純淨的沃土,那漫步在曠野上的瘋狂的怪物們一一被淨化,幾乎是刹那間,無儘的血雨消失了,雲層裂開,露出藍色的天空。

世界變為了一片綠野,而齊樂人的身體還沉睡在世界的中心,一片盛開了白色野玫瑰的墓地花園之中。

已經走不了了,阿西意識到了這一點,他被牢牢地困在了這裡。

這就是半領域的力量,半領域以下的一切生物,一旦被困在半領域之中就極難逃脫。眼前的殺戮魔王的化身隻能調動他領域的一個投影,自然無法與真正的半領域對抗。

“……沒想到,你竟然會在這個時候突破到半領域。”阿西的語氣裡充滿了詫異,和一絲絲不易覺察的恐懼。

齊樂人也看著他,幾分鐘前他從先知那裡借來的力量到期,他從天空墜落到了地上,被無數的怪物殺死,可就在那臨死之前,他再一次回到了天空中,這一次他用的是自己的力量。

雖然他依舊感覺充盈在自己體內的力量是陌生的,可它們是如此生機勃勃,隻要他意念一動,他就能將這股蓬勃的力量施展出來。

“人生總是充滿了這樣的意外。”齊樂人說著,甚至笑了一笑,“時間不早,先走一步了。”

玻璃碎裂的聲音在兩人的耳邊爆裂開來,嘩啦啦地碎了一地,齊樂人的半領域終於衝破了殺戮魔王領域的投影,將它徹底粉碎!

就在“血腥荒野”的投影粉碎的一瞬間,齊樂人的意識也回到了自己的身體裡,他從樹墓中坐了起來,顧不上解決阿西,隨口道:“你就老老實實地待在我的半領域裡吧。”

阿西身上還有很多秘密,齊樂人的身上還有一個【魔王的祭牲】任務,需要徹底消滅殺戮魔王,可是現在沒時間和阿西打機鋒,齊樂人準備先搞定迫在眉睫的龍蟻女王的問題,至於阿西……他都已經被他困在了半領域之中,回頭再來收拾他。

於是齊樂人心念一動,回到了劇烈震蕩、幾近崩潰的現實之中。

就在這時,他看見一條黑色的巨龍從裂穀地縫中衝天而起,整個地下蟻城都回蕩著它那一聲憤怒的龍%e5%90%9f。

☆、八十八、女王的傳承(二十七)

寧舟猛地從座椅上坐了起來,椅子往後拖曳,發出了一聲刺耳的聲響,驚動了這個死寂的懸崖觀景台。無論是人類還是惡魔,都注意著這位注定能夠影響這場無聲戰役的未來魔王,所以當他表現出失常的時候,所有人都感到了那一股山雨欲來的氣息。

龍蟻女王的侍女長緊張而恭敬地問道:“您有什麼吩咐嗎?”

寧舟死死地盯著那越來越肆虐擴張的黑洞——即便是在毀滅本源的竭力壓製下,這個因為龍蟻女王的離世而引起的黑洞也已經快到了無法控製的地步,他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調動毀滅力量壓製它的崩潰上,讓遠處那即將熄滅的聖火繼續燃燒,隻要他稍稍放鬆……

整個地下蟻城隨時都可能會被這個崩潰的黑洞吞噬,從此分崩離析。

早已圖謀著地下蟻城的權力魔王會在聖火熄滅的那一刻帶著理想國這個領域降臨於此,將殘破的地下蟻城吞並。

她不會在乎這會造成地下蟻城多少傷亡,就像她不會在乎她走過的道路上踩死過多少螻蟻。這位早已和權力本源融合的魔王如今在魔界之中隻手遮天,她距離成為一名真正的魔王隻差一個登基儀式了。

而就是這個登基儀式,將她攔在了一條天塹之前,她看得到天塹之後的絕景,卻無法跨越,隻能窮極一切壯大自己的力量,等待那一陣凜冽的風刮過這座懸崖,讓她乘風飛往彼岸。

寧舟跨出了第一步。

他無法再等待下去了,他感覺到齊樂人正處於極度危險之中,隨時都可能會丟掉性命。

這一刻他竟然忘記了自己的使命,忘了自己想要維持住地下蟻城的存續,翻騰在他腦海中的念頭隻剩下“要保護他”。在這個意念的支配下,他忘了去思考他貿然離開這裡會給地下蟻城造成多大的危險,也忘了去思考這個黑洞在失去他的壓製之後會以多快的速度摧毀這個領域,更忘了一次又一次地朝著深淵索取力量的同時,他自己也正在走向毀滅的深淵。

他隻記得,他唯一不能再失去的人。⑦思⑦兔⑦在⑦線⑦閱⑦讀⑦

他要保護他。

寧舟跨出的這一步就像是一聲戰爭的號角,讓在場的所有人感覺到了一股恐怖的威壓!

原本還算克製的毀滅力量在他的全力以赴下開始瘋狂地擴張,無論是龍蟻女王死後形成的黑洞,還是這道裂穀之中的聖火,全都被這股力量影響著,而他本人——黑色的光滑龍鱗已經爬上了他的皮膚,從心臟開始蔓延,當他走到觀景台最前方的時候,他的半個身軀已經被龍鱗覆蓋了。

無論是人類還是惡魔,在這一刻鴉雀無聲,這是對力量的敬畏,也是對二十多年前曾經君臨魔界的那一位的繼承人的敬畏。那種恐怖到極致的力量,隻要感受過一次,就無法不讓人臣服。

seyu魔女的心跳加速,貪婪惡魔的喉結滾動,如果不是他們早已有了效忠的對象,能夠借用欺詐和權力的本源力量來對抗這種威壓,這一刻跪地臣服就是最好的回答。

災厄惡魔%e8%88%94了%e8%88%94嘴唇,心潮澎湃。身為老魔王的臣屬,他們對那位魔王陛下的“忠誠”來自於他的力量,在老魔王隕落他們後小心翼翼地躲藏於魔界,靠著他遺留下來的三分之一的惡魔結晶維持著魔界的運轉,還要抵禦理想國和黎明之鄉的蠶食。堅持到今天,也隻不過是為了……

為了等待新的毀滅力量再次出現,這位新的毀滅魔王,他甚至可能比他的父親更強大,也可能更瘋狂,可誰在乎呢?隻要他能帶領他們走向偉大與不朽!

看著魔王身上無法控製的毀滅力量,災厄惡魔忍不住微笑了起來,看著他在這座裂穀之中化身為一條龐大威嚴的毀滅魔龍,在萬籟俱寂之中發出一聲恐怖的龍%e5%90%9f,然後振翅一飛,朝著裂穀上方,那正在發生著殘酷儀式的地方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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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天地倒懸一般的劇烈震動之中,聖火地縫附近的地麵開始瘋狂塌陷,朝著地縫坍塌。

一聲龍%e5%90%9f在裂穀之中響起,齊樂人怔怔地看著那條熟悉的黑龍穿過地下的罡風和碎石,衝出了聖火地縫——它飛行時巨大的氣流甚至掀起了聖火蝴蝶,數不清的燃燒著的蝴蝶乘著風和它一同飛出了地縫,鋪天蓋地地燃燒著,天上,地上,還有他的眼中。

魔龍看到了他,他也看到了魔龍,在一群燃燒的蝴蝶之中。

隻是一個眼神,就讓處於狂暴邊緣的魔龍冷靜了下來——齊樂人沒有事。

可是這滿地的血腥狼藉和不遠處不斷產生妖魔的泥沼又讓它的怒意上湧,它們的存在與齊樂人是如此格格不入。

憤怒的魔龍咆哮著衝天而起,朝著妖魔沼澤衝去!

漂浮在妖魔沼澤上,沒有腿卻流著血淚的女人驚恐地看著朝著她俯衝而來的魔龍,那被毀滅的龍息噴射燒死的恐怖回憶再一次回到了她的腦海中,即便她並不會因此永遠死亡,她身為龍蟻女王的一部分,將永遠與曆代的龍蟻女王共存。然而這份永生的幸運卻並不能讓她忘記恐懼——她永遠記得那份恐懼。

這似是短暫又似是漫長的瞬間,負麵情緒凝聚起來的龍蟻女王的投影竟然什麼也做不了,她沒辦法逃走,更不可能反抗,在這絕對力量的壓製下,她感覺自己如同螻蟻草芥,在龐大的自然力量的麵前,在那赤色的龍息的掃蕩下,在那灼熱得如同地獄的火焰中,再一次地,連同她所創造出來的妖魔,一同灰飛煙滅。

阿婭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