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頁(1 / 1)

這樣一來,就算劉叔略有些遲鈍,也明白周敏這是要跟他們說話的意思了。他看了看兒子,拘束的在位置上坐下, 而後才帶著幾分遲疑與期盼,看向她,“大姑娘可是有什麼話要說?”

“劉叔是爽快人,我也不繞彎子。不知道以後的事, 你們父子二人是怎麼打算的?”周敏問。

劉勇心直口快, 道,“我們如今家也回不得,蒙大哥施恩救好了我爹, 我當初許了要賣身為奴, 回頭寫了契書,就留在這裡幫忙便是。”

“就算如此,但你爹可沒有許過賣身為奴。”周敏耐心的道。

劉勇麵色微變, 還想說話,被他爹按住了。劉叔道,“如今我們背井離鄉,哪裡還能打算什麼以後?大姑娘有什麼吩咐,直說就是。”

“吩咐不敢當。”周敏微微笑了笑,“劉叔也不用緊張,咱們家隻是普通農戶,並不做那些作奸犯科的事。問你們的打算,也沒有彆的意思。你們既跟著石頭來了這裡,我也希望你們能將此處當做是自己家,安居立業。”

她說著往外頭看了一眼,道,“昨天來的時候你們應該也注意到了,對麵的山腳下建了不少屋子,實不相瞞,那些都是這兩年才到村裡來定居的,你們若是願意,我也可以安排你們在那裡建屋居住,再在山裡開上幾畝地,想來日子也還能過。”

“那些都是新搬來的?”劉勇吃了一驚,“那你們村裡原本的人呢?”

“村子原本並不在這處。”周敏道,“其他人都住在前頭,還要走上一刻多鐘才能到。因我們家搬到這邊來,這裡又建了碼頭,開了地,所以這些新搬來的人家,也就落戶在了這邊。你們跟著石頭,不知聽沒聽過黃金米的名頭?這東西就是我們村裡出產的。”

劉叔臉上露出幾分遲疑,“不知大姑娘,除此之外還有沒有彆的安排?”

“劉叔這話是什麼意思?”

“其實我們父子並不擅長種地,過去也不是以此為生。”劉叔道,“若是勉強去種,隻怕也種不好。”

跟來的時候他們就想過齊家應該不錯,否則石頭出手也不會如此大方,也猜測過齊家會是什麼樣的人家,但結果卻跟他們的猜測全然不同。

齊家山的氣象不小,但還遠不到殷實地主的程度。畢竟懷州所見的地主,哪個不是有幾十上百頃土地?豪門富戶更是作用數千頃的土地,而且都連成一片。光是租種土地的佃戶,就足以組成好幾個村子。

相比起來,齊家山還差得遠。

對於要不要拿出自家的安身立命的本事來這一點,父子兩個私底下自然也議論過,都覺得若主家仁厚,也不是不成。畢竟他們當初在懷州,說是專門侍弄苧麻,但那其實也不是自己的地,給誰做工不是做呢?

萬萬沒想到,父子兩個今天一早就起身,將整個齊家山都轉遍了,卻根本就沒看到半點苧麻的苗子!明明征懷二州都是產地,聽說家家戶戶都種麻的,這回所見,卻全部是這麼回事。一時不免也踟躕起來。

周敏聞言,臉上露出了一點笑意,“但不知你們從前是做什麼的?若你們願意留在我家,讓你們仍做舊日的營生也可。”

“我們從前是種苧麻的,大姑娘你家根本沒種這東西,留我們有什麼用?”劉勇搶著問。

周敏說,“以前沒有,不見得以後沒有。之前沒種,也是因為家裡沒人懂得侍弄,若是兩位能勝任,今年就種上幾十畝便是。”

劉家父子聞言,不由麵麵相覷,片刻後,劉勇深吸了一口氣,問“大姑娘,此事你做得主麼?”

實在昨天他們到了這裡之後,注意力就都在齊老三和安氏這兩位主人家身上,周敏這位大姑娘,自然沒怎麼在意。畢竟任誰也想不到這家裡居然是讓姑娘當家的。這會兒聽見周敏這樣乾脆許諾,歡喜的同時也不免生出疑慮。

“這你可就問著了。”周敏笑了起來,“從前我爹身子不好,所以這家裡的事都是我在管。如今爹身體雖好了,但我們做兒女的,也不願讓他老人家為這些事煩心。凡我們能做的,自然都先做了。兩位放心,你們想要什麼樣的條件儘管開口,我若應了做不到,你們再翻悔不遲。”

劉叔當即道,“姑娘既這麼說,我們自然沒有不信的。如此,我們情願簽了契書留在你們家,幫忙打理苧麻園。”

周敏原以為他們是想抬身價提條件,卻見劉叔根本沒有提到這個,不免有些奇怪,“劉叔還有什麼要求,儘管說便是。”

“沒什麼要求,姑娘信得過我們,能有吃有穿有住,就已經很好了。”劉叔謹慎的道。

周敏微微皺眉,“那你們從前在懷州的時候,又是怎麼算的?”

“算是短工,按天時給錢的,有活兒的時候,分做什麼,一天從十個銅子到五十個銅子都有。”劉勇道,“我爹會得多,手藝精熟,從來都是拿五十個銅子的。我隻能拿三十個。”

“這麼便宜?!”周敏吃驚了,“吃住呢?”

一天五十個銅子,一個月就是一兩半銀子,而且還不包食宿。這還是頂級熟練工種的工資,最低等的一個月隻有三錢銀子。而且還不是每個月都有,是有活兒做的時候才發錢。

雖然從前萬山村這些種地的,一年也連銅板都見不到幾次,看起來劉家父子已經很好了。但他們是自己種地,一切都可以自給自足,隻要年成好,基本上都能吃飽飯。劉家父子卻要租賃房屋,柴米油鹽樣樣都是從裡頭出,日子未必會好多少。

“姑娘說笑了,短工哪有管吃住的?”劉叔道,“我們拿這樣的價錢,這已經算是東家厚道了。彆家苧麻園的工人更苦。”

劉勇“哼”了一聲,“隻可惜那東家也是個慫包,聽說我們得罪了程家,立時三刻寫了契書將我們轟走。還讓下頭的人不能賃屋子給我們,若非如此……”

“小勇!”劉叔轉頭瞪了他一眼,“過去的事休要再提!”

“提一提也沒什麼。”周敏道,“程家很了不起麼?再得意也是在懷州,管不到我們征州來。如今我們勢單力薄,就不說什麼替劉家妹子報仇雪恨的話了,但天理昭彰,那程家橫行無忌,早晚有人收拾了他們。”

“就是!”劉勇道,“可憐我那妹子……早知如此,該當早早的替她許了人家,不叫她去拋頭露麵……”

說著便抹起了眼淚,連劉叔也受他感染,眼圈泛紅。

想來至親遭難,自己卻什麼都做不了,這兩人心裡也不會好過。周敏琢磨著回頭跟唐一彥打聽一下那程家是個什麼情況,彼此關係如何,如果有可能的話,設法叫他們暗地裡吃個虧,也算是給這父子倆出一口氣。

不過這種事,做成之前還是不要說了,免得抱了希望最後又不成,倒成了她胡亂誇口。

這樣想著,周敏便道,“這樣吧,回頭你們挑個山清水秀之處,給劉家妹子立個衣冠塚,或是將來設法將她墳塋遷來也可。然後在屋裡立個靈位,好歹逢年過節叫她有地方去吃供奉香火。”

“這……”國人素來講究“事死如事生”,此時祭祀更是一家一族的大事,連史書上都說“國之大事,在祀與戎”,民間自然也有敬神法祖之風。死後若不得香火供奉,在所有人看來無疑是非常淒慘的。所以劉家父子聞言,十分意動,但劉叔還是克製道,“這不好罷?”

“不打緊,你們在廂房供奉,齊家的祖先供奉在堂屋,互相沒有乾礙。”周敏道。

“多謝大姑娘。”劉叔差點兒就給周敏跪下了,嚇得她連忙把人扶起來,“快彆如此,您這樣豈不是要折我的壽?”她硬是把人塞回座位上,“咱們還是接著來說待遇問題吧。”

“吃住自然都是在我們這裡,此外就要看你們的意思。我這裡有兩個方案,一個月總共給你們五兩銀子,或者等布織好賣出去之後,再拿紅利分成。”周敏道,“你們看呢?”$$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這也太多了些。”劉叔有些不安,“實不瞞姑娘,我們父子隻有侍弄苧麻的手藝,采收剝麻挽線都能上手,搗練也勉強可以做,但這開織機的活兒,卻是做不來的。”

周敏微微一怔,待細細問了,這才發現自己完全是被石頭誤導了,才會以為這兩個人就能完成從種植到織布一係列的工藝。

實際上光是普通的麻布,采收之後就要分彆進行浸麻,剝麻,漂洗,績麻,成線,絞團,梳麻,上槳,紡織等十幾個步驟,才能織成。若是上等細布,則隻需要再搗練即可。如果是想要染色做花緞,工藝還會更加繁複。

而後麵這幾步,通常都是女性進行。尤其是在小作坊式的家庭之中,男主人負責體力活兒,這種細致的活計多半就是由女主人負責的。

所以說,這兩個人也許懂得整個流程,可以成為指導技師,但是要完成這整個工藝,還需要再請人。

劉家原本那位姑娘,倒應該可以勝任接下來的工作,但她卻又出了事。

或許劉家父子跟著石頭離開也有幾分這方麵的緣故。畢竟沒有了劉姑娘,就算還有麻園肯收下他們,也根本無法完成整個麻布製作過程。隻能去給彆人幫工,收益又會減少許多。

“也就是說,家裡還得添置至少一台織機,培養或者外聘一位織匠,除此之外,真正忙起來時,還要臨時再請一些短工,是嗎?”周敏總結了一下。

劉叔點頭,“是這麼著。”

劉勇補充道,“不過大姑娘,外聘估計不成。懷州府設有朝廷織造衙門,民間但有好手藝的織娘,多半都叫他們給請走了。我那妹子遲遲不願婚嫁,也是存了想進織造衙門的心思。”

周敏總算明白為什麼紵絲的價值那麼高,但民間卻鮮有出產的。畢竟工藝實在是太複雜了,而且就算做出來,競爭力也必定遠不如織造局所出的產品。畢竟他們隻能做白紵,但織造局所製的卻都是各種花緞閃緞金緞。

懷州有織造局,估計他們在自製的同時,也對外收購白紵,所以那邊才會有民眾以此為生。但征州府卻沒有這樣的好處,所以高順縣當年才能搗毀無數麻園。

要重新將這門生意給做起來,最大的競爭對手竟是各織造局,其難度已經遠遠超過了周敏的預料。

恐怕就連石頭,沒有深入研究過這個問題,也不知道其中所隱藏著的陷阱吧?

不過這倒也不能說是石頭眼光不行,還是因為對情況不夠了解的緣故。畢竟織造局這種衙門還是有點冷僻,雖然有清朝曹家在江寧經營數十年那種例子在,但畢竟是少數。

而且,也不是有了織造局的存在,這生意就完全沒法做了。

周敏並不打算就此放棄。

織造局所出的各種緞類,必定都是最頂級的作品,是供皇室和百官之家所用。但普通白紵卻是不禁買賣的。民間總有沒有官身的富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