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宮門發出吱呀的聲響之時,那一道熟悉的影子堪堪地掠了出來。
星眸中也隨之有一簇光亮閃過。
來不及呼喚,他往前走了兩步,卻又戛然而止。
原來宮門前的那人已經看見了他,就在看見他的一刹那,就像是失群的燕雀看見了歸巢。
%e4%b9%b3燕投林般,阿弦急衝過來,張手緊緊地將崔曄抱住。
衝的太急,把他撞得身子晃了晃。
方才急急出殿,這一番狂奔,風把裡裡外外都吹得徹骨冰涼。隻有他身上仿佛還有些溫暖。
“不是說、不許你來的嗎?”阿弦上氣不接下氣地問。
她閉著雙眼,緊緊貼在崔曄身上。
“我不放心。”他淡淡地回答,“一切還好嗎?”
“嗯。”淚從緊閉的雙眼裡執著地鑽了出來,甚是可恨。
“既然都好,還哭什麼。”
他的手在那顫唞的背上拍了拍,然後捧住她的臉——這張小臉上幾乎像是在冰水裡洗過——都被淚水潤透了,被風一吹,變得冰冷森寒。
崔曄忙給她小心拭去:“風吹得這樣厲害,留神皸破了,就更加不好看了。”
阿弦被他逗得破涕為笑:“你嫌我嗎?”
崔曄道:“是啊,嫌你愛哭,不聽話,但還是更喜歡,這可怎麼辦好。”
阿弦認真想了會兒:“那大概就隻能娶我了。”
“看樣子也隻能如此了。”他似乎無奈,聲音裡卻有無法隱藏的笑意。
阿弦在他肩頭輕輕地敲了一下。
兩人同車往回,阿弦回想之前在宮中情形,撿著要緊的幾句告訴崔曄。
崔曄聽罷:“你是不是仍想按照皇後安排的那樣?”
阿弦道:“你怎麼知道?”
崔曄為她將有些散亂的碎發略整了整理,又細心地掏出帕子擦拭她眼角餘淚。
他默默地說:“我不知道,我隻是了解你而已。”
不管表麵看來多麼的不在乎,阿弦心裡是很渴望且重視親情的。
武後……雖然是個不同尋常的女人,是高高在上的、正大光明乾政的皇後,可對阿弦而言,她最重要的身份卻是——母親。
她不會讓“父母”為難,就算她心裡未必甘願。
從她滿臉淚痕的模樣以及那副悲欣交集的神情裡,崔曄幾乎不必聽她講述,也能半是猜到在大明宮裡到底發生了什麼。
可是,既然他了解阿弦的性情,知道她最終會如何選擇,那麼……
皇後呢?
兩人乘車回到崔府,不料今夜的崔府,竟是熱鬨非凡。
白日見過的盧家謝夫人正在府內做客——老夫人跟盧夫人陪坐。
袁恕己,桓彥範,許圉師等素日跟阿弦相識的也在府中,原來因知道崔曄接了阿弦回長安,他們又找不到人,便齊來府中坐等。
除此之外,一並在坐的還有沛王李賢跟英王李顯。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小天使們~啵~~
回答之前有的小夥伴的疑慮哈:之前皇後給參湯阿叔喝,一來是示好籠絡,二來,她說了讓阿叔去勸阿弦的。但阿叔最終要拒絕,就是說不想要違背內心勉強阿弦之意(阿弦雖不知這點,卻也嗅到了不妥,又聯想到蕭氏。所以不願所有都讓阿叔抗才去直麵父母)。至於參湯是沒啥壞的。老牛說自己消受不起是因為他是閹人,所以……
二更君問好!
☆、第296章 解語花
崔府內, 女眷們自然在裡頭說話,而盧邕的夫人謝氏此來,當然也是彆有用意的。
按照原先的安排, 當然是要先接阿弦回府, 用意便是要做一場看似親昵的戲來先走個過場,讓臣民皆都有所知曉。
誰知阿弦不由分說, 竟自己走了, 盧邕跟夫人無奈, 略商議了一番後,夫人便乘車來到了崔府。
夫人先是問過了崔老太□□,又略敘了幾句閒話。自從他們遷來長安之後,跟崔府仍似先前般互有來往, 年下親朋聚會, 也少不了彼此走動。
寒暄了幾句,謝氏這才話鋒一轉道:“今日曄兒回了城,可來家了不曾?”
崔老夫人跟盧氏對視一眼,盧氏忙問:“回來了麼?我們沒見著人影呢?”
謝氏笑了笑, 道:“我想多半是公乾緊急,所以不得閒回來……隻怕是進宮去了。”
崔老夫人早看出她有些憂心忡忡,此刻便故意說道:“曄兒先前離開長安的時候,曾同我透露過這一次公乾是為什麼,這次回來也不知差事做的如何。”
“是極好的。”謝氏順勢接口。
“哦?”崔老夫人望著她笑道:“你怎麼知道?”
謝氏一頓,這才說道:“先前我跟老爺親眼看過,曄兒帶著……女官回來了。”
崔老夫人一震, 盧氏卻忙問道:“當真的?”
謝氏道:“千真萬確。”
盧氏又問崔曄可好,以及阿弦如何,謝氏都答了。
崔老夫人在旁,見她今日主動來府裡又有意提起這件事,便道:“說起來……我又想到,先前那賜婚的旨意傳出來,我很覺詫異,一來覺著曄兒跟阿弦兩個……畢竟似差了輩分,二來,煙年才去,這也有些太過倉促了……”
謝氏聽到最後一句,眨了眨眼,眼圈微紅,低頭訥訥道:“不不,老太太千萬彆這麼說。”
崔老夫人道:“咱們畢竟是親家,有些話我也不瞞你,本來若是放在先前,這件事需要從長計議才好,但是……曄兒的情形隻怕你也知道,他又老大不小的,還沒個子嗣,我又是這般半身在棺材裡的年紀了,總要看見崔家有個後才肯瞑目,女婿也是半個兒,我想你們看待曄兒應該也是同樣的心意吧?”
謝氏含著淚道:“您說的句句都是真言,恨隻恨煙年那個沒福氣的……”本要狠罵幾句,卻又不忍出口。
崔老夫人道:“孩子都走了,何必隻管說這些,隻多念著她的好就罷了,但也不要過於思念,要知道兒女都是債。”
謝氏觸動心事,墜下淚來,忙掏了帕子拭淚。
盧氏見她傷情,不免又有些自責起來:“煙年是我從小兒看到大的,著實是沒得挑的,好端端地來到崔府,也是我的大意失責,竟讓她年紀輕輕地就……”
“快彆說這話,可折壞我們了,”謝氏止住哭泣,麵有慚色,卻不敢再說,隻道:“其實我今日來府裡,還另有一件事要告訴老太太跟夫人。”
兩個人側耳傾聽,謝氏當即就把想認阿弦為“義女”的想法說明,乃道:“我們原本就敬佩女官的能耐,又憐惜她的身世。在知道了賜婚府內的旨意後,不由地就動了心思,想女官乃是孤兒出身,無依無靠的,我們又沒了煙年,何不就把女官認作乾女兒,讓她在京內好歹也有個娘家,而我們……我們兩家就仍是……”
崔老夫人沉%e5%90%9f:“義女?”
盧氏也詫異的很,遲疑著說道:“這想法乍聽有些……可是細想,倒也是極不錯的。要知道這一次的賜婚,是阿弦跟曄兒,倘若不是賜給了曄兒的親事,是給長安城彆的什麼府裡的,我還也有這個念頭呢,阿弦那個孩子的確是可人疼的,雖說她自己未必在意,但我們做長輩的看著也是心疼,恨不得給她一些仰仗……”
盧氏生恐說錯,試探問老太太:“您說呢?”:-)思:-)兔:-)在:-)線:-)閱:-)讀:-)
謝氏也正看向老夫人,崔老夫人點頭道:“好的很,一來阿弦有了一重倚靠,而來,咱們兩家更是親上加親。”
兩位夫人見老太太這般說,才都釋然心頭大石,露出笑容。
***
女眷們在內宅說話,外間兒,忙壞了崔升二爺。
先是袁恕己跟桓彥範兩個來到,才說不到幾句話,許圉師許侍郎也趕了來。
許圉師看見袁桓兩人,便道:“你們一定跟我一樣,也聽說風聲了。”
崔曄出長安是何等大事,然而他是奉旨秘密出京,並不曾大肆宣揚自己要去哪裡是何差事,就連崔升也並未告訴,可就算如此,對於袁恕己這種局內人,桓彥範這種鬼靈精,又怎會不知此中內情?
本來袁恕己一心認定阿弦是往豳州去了,滿腹盤算想著要休假去尋,然而越想那夜崔曄的舉止反應越覺著有異,還是桓彥範一句話點破。
那天桓彥範來尋他吃酒,當然不可避免地說起了阿弦,如今桓彥範儼然是袁恕己的“知己”,因此便將自己要去找阿弦的心意說明。
桓彥範聽了搖頭:“我勸你不要徒勞無功。”
袁恕己便問緣故。桓彥範道:“你說小弦子最喜豳州,當然沒有錯,如果現在她仍是來長安之時的孤介一人,她一定是要回去故鄉的了。可是如今這種複雜情勢,她自然知道這一去會有很多人找她,但凡找她的人,首要一定是要去豳州的,試問她怎麼肯乖乖地回去等被人捉到?”
袁恕己吃了口酒,很是煩悶:“我也想過這點,但是除了那裡,我想不到她還能去哪,所以索性死馬當作活馬醫,總比呆在這裡什麼也不做的好。”
“我怕你一定要呆在這裡,什麼也不做。”
桓彥範輕輕一歎,略一沉默,終於傾身道:“現在著急要找她的人,不止你一個,也比你有能力找到人……而且他們一定會傾儘全力,我勸你在這時候不要輕舉妄動,彆把自己兜進漩渦裡去。”
袁恕己聽他話裡有話:“最著急找她的人……”
手一抖,袁恕己想到了一個人,卻又有些不敢去信。
——當初阿弦是曾告訴過他的,高宗已經知道了她是安定公主,所以才三番兩次召她進宮,可見高宗甚是喜歡阿弦,如今阿弦貿然去了,若說天底下最著急找她且最有能耐找到她的……
袁恕己一念至此,卻絕不敢開口去問桓彥範。
桓彥範似笑非笑,接著他未曾說下去的話頭道:“在想什麼呢?最著急找到小弦子的——當然是崔天官了。”
袁恕己微怔,桓彥範道:“新娘子不見了,最著急的不應該是新郎官麼?難道是你我這些坐著等吃酒席的人嗎?”
這一句半開玩笑的話,就像是一桶水,足足地澆落下來。
袁恕己覺得從頭到腳都“嗤啦”地一聲,身上本沒有火,這一聲似火滅煙消而響動的,卻不知是何物。
及至崔曄領命,神秘而快速地出了長安,袁恕己便知道此事一定跟阿弦脫不了乾係了,可既然有崔曄親自出馬,當然也大不必他插手,想來他的確隻該乖乖坐等吃酒席而已。
今日袁恕己大理寺當差,忽然狄仁傑從外回來,道:“先前我見崔天官匆匆進了宮門,大概是差事已經妥當,回來的才如此之快。”
袁恕己忙問:“看到彆人了沒有?”
狄仁傑何等聰明,當然知道他指的是誰:“並沒看見。”
袁恕己本來滿懷期望,聽了這句,期望就像是被剪斷了線的紙鳶,飄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