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每痛不欲生,可一旦服用此藥, 便會飄然如仙,忘記所有憂愁痛苦。
敏之道:“那藥雖從不曾有事, 但這次我竟做出這種驚世駭俗之舉, 我思來想去,再無彆的可疑,你若不信,自去我府裡找, 問我的貼身使女雲綾就知。”
狄仁傑果然親自帶人往國公府走了一趟,對侍女雲綾說是敏之的意思,雲綾才敢去密室捧出一個盒子。
她道:“原先這是十二顆藥丸,先前宮內來傳, 殿下正感不適,便命我取了一顆服用。”
這盒子裡統共還剩下一顆拇指大小的藥丸,狄仁傑湊近嗅了嗅,便知道裡頭有曼陀羅葉。
含元殿內,狄仁傑道:“我又特請了兩位禦醫前去查驗,的確無誤,傳說這曼陀羅原本是神醫扁鵲調製‘麻沸散’的重要一味藥物,但若用量不當,容易使人癲狂不治,而這藥的分量拿捏是最難的,是以極少有醫者用此味。”
武後點頭。
狄仁傑道:“那藥裡除了曼陀羅外,還有雄黃,白礬等物,長期服用會讓人身體虧虛,重則斃命。又傳說會令人產生幻覺,忘乎所以。”
武後道:“那麼那日敏之在宮裡,便是藥力發作?怪道當時我看他似神誌不清,幾乎如同中邪的模樣,卻不知他因何突然行刺?”
狄仁傑道:“據周國公所言,那日他進宮門後,模模糊糊便像是回到了魏國夫人身亡那日,當時殿下入內行刺,本並不是看見了娘娘,他說……在他麵前站著的,是武惟良,武懷運兩人。因此才怒不可遏,幾乎錯手傷了娘娘。”
武後皺眉道:“原來是觸景生情。可恨可憐,卻又可歎。”
狄仁傑靜靜聽著,此刻便問道:“臣所查事實便是如此,如今周國公仍在大理寺羈押,不知娘娘是如何批示?”
武後笑了笑:“這兩日,公主跟太子不停地為了敏之向我求情。說他並無行刺之心,如今看來,倒像是給他們說中了。”
狄仁傑不語。
武後又道:“我方才聽你說的那幾味藥物,似乎耳熟,深深一想,竟有些似是五石散的方子,記得老神仙孫思邈曾說過,但凡遇到這種類似的藥方,一定要即刻銷毀,免得禍及後人。愛卿你可明白了?”
狄仁傑躬身:“是。”
“至於敏之……”武後皺眉忖度半晌,“這一次事出有因,並不全怪他,姑且罷了。”
周國公的車駕回府,對於大明宮外的平民百姓而言,這自然是最尋常不過的一幕。
隻有敏之知道,自己同死神擦肩而過。
在囚牢裡拘了兩日,他的頭發散亂,衣冠不整,隻有神情依舊是高傲不改。
雲綾早聽聞敏之回府,已經命人準備下熱水,果不其然,敏之一進門便將頭頂冠子摘下,隨意扔在旁邊:“備水沐浴。”
雲綾道:“殿下,水已經備好了。”
才要往內,裡頭楊尚轉了出來,行禮道:“恭迎殿下。”
敏之駐足回看。
楊尚道:“同恭喜殿下遇難成祥,無恙而歸。”
敏之瞥她一眼:“夫人辛苦。”淡淡一句,徑直入內。
楊尚本還有話說,卻被他一句扔下堵住,立在原地,一時色變。
室內,屏風之後,雲綾握了一塊兒絲帕,輕輕地給敏之擦背。
眼前水汽氤氳,浸潤的他豔麗的容貌朦朦朧朧,竟有幾分溫柔。
雲綾正看,敏之忽然揚首道:“這兩日可有事?”
瞬間遲疑,敏之已睜開雙眼。
被他淩厲的目光逼視,雲綾低頭道:“夫人她……很是擔心殿下,所以……”
“所以怎麼樣?”
雲綾深吸一口氣,卻極小聲回答:“夫人請了太子殿下,懇求殿下,幫忙說情。”
水中,敏之一聲不吭,隻有水滴從漆黑的頭發上滾落。
雲綾察言觀色,正要替他擦一擦鬢邊的濕發,敏之卻忽然抬頭,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將她拉入了浴桶之中!
而就在外間,楊尚帶著兩名貼身侍女走來,正欲推門而入,忽然聽到裡頭異樣的響動。
楊尚止步,臉色尷尬。
楊尚身邊的侍女道:“夫人,一定是雲綾趁機狐%e5%aa%9a,要不要趕進去……”
另一個道:“這會兒進去擾了殿下的興致,你不要命了?”
楊尚默默不語,耳畔儘是裡間的水聲,呻/%e5%90%9f聲,此起彼伏,仿佛永無停止。
終於,楊尚微微昂首,聲音平靜道:“殿下喜歡怎麼樣,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兒了,都跟我回去。”
楊尚臨去前,又道:“叫人給準備幾套衣裳,聽裡頭傳喚便送進去,天兒都冷了,還如此胡鬨,沒顏麵是小事,不要真的冒了寒得了病。”
兩名侍女見她如此“心%e8%83%b8寬廣”且又“慈悲為懷”,對視一眼,雙雙道:“夫人賢德。”
果然被楊尚料中,不多時,雲綾便叫送衣裳入內。
換好衣衫後,雲綾便捧了衣物進獻賀蘭敏之,後者才將陡然而生的凶性跟牢獄裡的鬱積之氣發泄完畢,臉色白裡泛紅地歪在榻上,身上隻披著一件兒錦繡斑斕的黑色袍子。
雲綾上前道:“殿下,更衣了。”
敏之方緩緩睜開眼,忽道:“小十八呢?”
雲綾一窒:“阿弦……他自是在戶部當差。”
敏之眼睛幾眨,不知哪裡來了一股力氣,從榻上一躍而起:“在戶部?我看未必,讓我猜猜他在哪裡……”
他撫摸下頜喃喃自語:“袁恕己不會不自量力,一定會送他在個妥帖的地方,長安城裡能護得住她的……窺基?不對,多半是崔曄。”
雲綾抖開衣裳,為他穿戴整理。
敏之看看新換的衣物,他生性喜愛鮮亮之色,此事著明翠色的緞服,仿佛是最純粹的翡翠之色。
手指緩慢撫過柔軟順滑的緞麵,敏之自言自語道:“得不到的……總叫人心癢難耐。”
雲綾不知他指的是誰。
敏之忽然盯向她:“小雲,你說我若是去跟崔曄要人,勝算有幾分?”
雲綾一震:“殿下……”她遲疑著,壯膽說道:“殿下才化險為夷,還是在府中好生保養才是,也不要再讓夫人跟我們為殿下擔心了。”
敏之笑:“你為我擔心,我是信的,至於彆人……我還沒死呢,就開始重敘舊情,興許是盼著我早死呢。”
“殿下,夫人也是為了殿下……”
敏之卻沒耐心聽她說完,撇下出門。
他在門口叫了一人,吩咐:“去打聽打聽,看看十八子如今在哪裡?”
崔府門前。
阿弦一抬頭看見崔府匾額,嚇得幾乎縮回轎子裡:“怎麼是這兒?”
崔曄在後躬身而出,整了整衣冠道:“這是我家,有何大驚小怪?”
阿弦道:“正因為是阿叔家中,我才不要來,”她用一種微微懇求的語氣道,“阿叔,我這裡有窺基法師給的護身符呢,一定無事,我還是回平康坊了。”
眼見她轉身,崔曄道:“站住。”
那股被定身的感覺又來了……
阿弦頓足,回頭道:“我什麼也不懂,會給人嘲笑的。”
“你需要懂什麼?”崔曄略覺意外。
阿弦皺著眉冥思苦想:“這還要問麼?就像是知書達理,察言觀色,長袖善舞,八麵玲瓏……”
崔曄道:“你這說的是什麼?”
“是為人處世的大道理。”
“大道理我倒是沒看出來,”崔曄笑了笑,“卻像是教坊裡的頭牌歌舞姬。”
阿弦目瞪口呆:“阿叔!”
崔曄轉身,又恢複了淡淡的口%e5%90%bb:“快些跟上。”
阿弦看著他的背,一甩手,本要賭氣跑開,卻仿佛他身上有根無形的線拴住了,牽引著她。
蔫頭耷腦地跟在後頭,兩人之間隔著七八步距離,阿弦低著頭,猶如一個戰線拉長的小小尾巴。←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門口的眾家奴見了她,卻都十分喜歡,礙於崔曄在麵前不敢出聲,隻是頻頻拿眼睛示意招呼。
阿弦也勉強露出笑容,舉手%e8%83%b8`前,悄悄地跟他們招呼。
入了府中,崔曄頭也不回:“你跟他們混的倒是極熟,竟比我還熟了?”
驚嚇。先前阿弦跟門上的幾人不過是眼神示意,她揮手都是偷偷默默地,他又如何知道?
阿弦決定什麼也不說,什麼也不看,謹言慎行。
將阿弦領到書房,崔曄道:“你且在這裡稍坐,我先去見老夫人跟夫人。”
阿弦倒是樂意,至少她不必去見兩位夫人了:“阿叔自便。”
崔曄去後,阿弦便在書房裡轉來轉去,卻見這書房很是闊朗,足有她在平康坊的那房子大小,且更見古樸雅致。
阿弦嘖嘖歎服,不知不覺步入裡間兒。
卻見右手邊一個圓月形多寶閣,陳列著古銅鼎,花瓶如意等物,窗戶旁側是一麵貼牆書櫃,琳琅滿目地圖書。
前方才是一張同樣極寬闊的大書案,上頭同樣堆積著好些書卷,奇怪的是東西雖多,卻絲毫不見雜亂,反而書香雅意撲麵而來,叫人肅然起敬。
阿弦仰視著那一整排書:“這些阿叔都看過嗎?實在了不得。”
她隻是這般端詳,已經頭暈眼花。
喘了口氣,阿弦索性在書桌後坐了,不料舉手時不留神將一卷書打歪,從桌上跌落下來。
阿弦忙撿起來,無意中卻看見右手側的抽屜裂開一道縫隙,裡頭若隱若現,竟像是一張猙獰的臉。
額頭冒出冷汗,阿弦猛地竄跳了起來,那東西仍在抽屜裡未動。
阿弦遲疑了會兒,壯著膽子將抽屜拉開:“好大膽!給我顯形!”
一麵昆侖奴麵具靜靜地躺在那裡,猙獰的眉眼口鼻,卻透著熟悉。
“這……”阿弦意外之餘失聲:“這不是我的昆侖奴嗎?”
當初發現這麵具不見,還悄然設想過,萬想不到竟是在崔曄這裡……
“總不會是阿叔也買了個跟我一模一樣的吧?”
正在翻來覆去打量,門口人影一晃,有人悄悄地喚道:“哥哥!”
阿弦抬頭,目光相對間,是崔升又驚又笑:“果然是你?我聽門上說的時候還不信呢,你怎麼在此?哥哥呢?”
阿弦道:“二公子,阿叔……他說是去拜見夫人了。”
崔升又看向她手中的昆侖奴,同時也發現抽屜開著,他震驚問道:“你怎麼把哥哥的寶貝拿出來了?”
阿弦道:“二公子,我覺著這個麵具是……”
崔升已滿麵焦急上前:“哥哥都不許外人踏足書房一步,連我都禁止亂入,如果給他發現你動他的東西……趁著他沒發現快收起來!”
他握著阿弦的手,推搡著示意她“亡羊補牢”。
事有湊巧:“在乾什麼?”竟是崔曄去而複返,正撞見這幕。
崔升本能地垂手:“哥哥!”
阿弦先前被他推讓,本要將麵具放回,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