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來手跟著一鬆,麵具便掉在地上。
崔升聽出崔曄聲音不悅,隻當是阿弦擅自動昆侖奴觸怒所致,忙替她掩護:“哥哥,是我、是我覺著好玩,拿出來給十八弟看看的……”
崔曄麵沉似水:“你先出去。”
崔升垂死掙紮:“哥哥,這不關他的事兒……”
“出去。”崔曄微微皺眉。
阿弦正要將昆侖奴先撿起來,卻見落地之時這麵具彈動一下,竟是反轉過來。
正露出了背麵下頜處,那一抹刺眼的血漬。
阿弦直直地看著這抹血痕,心頭沒來由牽疼了一下。
作者有話要說:
麼麼噠,順毛兩隻(╯3╰)其實書記很好吧~~
崔升:是我亂動哥哥的寶貝,要打就打我吧
阿叔:叉出去,二十大板。
小弦子:是我動的你的寶貝,怎麼地!
阿叔:沒什麼,抱一下~
崔升:我不服!差距為何如此之大?我也要抱一下Q-Q
☆、第165章 共處一室
崔升本想為阿弦開脫, 不料竟似摸了老虎的頭。
他從來敬畏長兄, 當下不敢再言,同情地看了阿弦一眼, 轉身退了出去。
書房中,崔曄掃一眼阿弦手中的昆侖奴麵具, 見她不語,便道:“這是你的東西, 物歸原主吧。”
阿弦本正有意詢問,聽崔曄主動承認,抬頭道:“是那次去周國公府救我的時候拿走的?”
崔曄道:“是。”因又說:“你大概不大了解朝中的局勢,周國公雖行事無忌,但畢竟也是皇家眷親,故而我跟少卿兩個一暗一明, 若是大張旗鼓,反會壞事。”
一個武後重視舉重若輕的臣子, 一個大理寺鋒芒畢露風頭正盛的少卿, 若兩人聯手去周國公府“興師問罪”,被有心人抓住,自有無限可說。
而對武後而言:兩位重臣去“討伐”敏之,必也無法接受。
心裡像是打翻了調味的罐子, 阿弦摸著那昆侖奴粗糲的五官,手指小心地繞過那片血漬:“阿叔……受傷了?”
崔曄道:“不礙事。”
又解釋道:“我原先擦過,隻是未曾清理乾淨……弄臟了你的東西,抱歉的很。”
這昆侖奴麵具是用竹根所雕, 紋理線條粗樸天然,染了血是最難打理乾淨的,但是阿弦介意的哪裡是這個。
瞬間,仿佛那夜的風雨撲麵又來,打在阿弦的臉上身上,潮潤潤地有些沁涼。
她其實很不能忘懷,就在國公府裡跟番僧狹路相逢,被異鬼迎麵襲來那刻,那從後麵探過來的一隻手臂,那種靠在他懷中的溫暖如此難以形容,就像是躲在全天下最安全的地方,永遠不必怕風狂雨驟。
或許,她之所以這樣抗拒來“投奔”崔曄,而執意選擇窺基,原因不僅是因為怕崔曄會看穿她的所有,更是下意識地害怕……如果她沒辦法抗拒那種溫暖的感覺,又該如何是好?
先前虞娘子說起讓她選一個良人之類,她心中竟無端閃出崔曄的影子——並不是因為男女之情的喜歡,而是因為那種溫暖。
但對阿弦而言,這當然是不可能的,畢竟他是阿叔。
而在崔曄麵前,就像是在老朱頭麵前,渾然天成。
她唯一有女孩兒自覺的時刻,是在陳基麵前,可惜所托非人,也已成為昨日黃花,不可追憶。
此時,知道崔曄因自己受傷,心裡湧動,眼角好像也落入一片冷雨,澀澀溼潤。
阿弦本想問崔曄傷的如何,沒想到隻淡淡地三個字。
可是如此一大團血漬,很難想象當時對上摩羅王的情形,是怎樣的驚心動魄,卻知道絕非他口中輕描淡寫的這樣。
阿弦低低說:“我知道阿叔的身體本就沒有恢複,卻要為了我冒險……該說抱歉的是我。”
崔曄正打量著她的神情變化,聞言低頭,看一眼昆侖奴猙獰的臉,忽然說道:“你可知道我第一次知道這麵具,是在什麼時候?”
阿弦不懂,疑惑地看他。崔曄道:“是太平公主殿下告訴我的。”
“啊?”阿弦訝異。
崔曄道:“殿下是把此當一件趣事說起來。”
買這昆侖奴當然是“純屬意外”,當時得了陳基交付的“全部身家”,每一枚銅板都倍加珍惜。若非因跟太平賭氣,阿弦恐怕不舍得掏錢買此物。
事後,太平把此事當作笑談同沛王李賢說起:“那個小弦子,實在可笑的很,一文錢都不舍得拿出來,還跟我說他有的是錢呢。”
李賢製止了太平:“不要背後說人,很不厚道,而且你當世間所有人都如你一般是公主,吃穿不愁麼?”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兩人的對話給崔曄無意中聽見。
崔曄道:“我曾同你說過,你叫我阿叔,我就該把你保護妥帖,隻是你向來有自己的主張看法,我不能強令你聽我的話,也不會強把你束縛身旁……便由得你去,隻是但凡我能做到的,我一定要為你做到。”
阿弦聽到“保護妥帖”,驀地想到他同陳基的那一場。
崔曄道:“所以,這一次袁少卿說需要我護著你,我心裡其實是很高興的。”
“阿叔……”阿弦呆看,心中隱隱震動。
崔曄歎道:“我知道你並不這樣想,畢竟你想去大慈恩寺……大概跟著窺基法師,比讓你跟著我更自在吧。”
“不是!”阿弦衝口而出,“我喜歡跟著阿叔!”
“是嗎?”他抬眼看來。
阿弦對上這雙清明洞察的鳳眼,一窒之下,用力點了點頭。
“這個麵具,”阿弦道:“就留在阿叔這裡吧。”
崔曄眼底浮起淡淡地笑意:“送給我麼?”
“不是送,”阿弦赧顏,“畢竟這又不是什麼貴重的東西,稱不得送也送不出手,阿叔若不嫌棄,就留著好了,什麼時候不喜歡了,就把它扔了。”
崔曄橫她一眼,將麵具接了過去,這一次卻並未放進抽屜,隻走到那圓月多寶閣前,將一枚秦古鏡側移,把麵具放了上去。
阿弦吃了一驚:“你放在那裡乾什麼?”
她雖然並不懂古玩重寶,卻也看出這多寶閣上的東西均都價值不菲,忽然加入這個一文錢的東西,不倫不類,嚇煞人也。
崔曄道:“就放在這裡,看誰敢把它扔了。”
阿弦一愣,哭笑不得:“唉,我真猜不到阿叔的心思。”
崔曄又同她說起,家中的虞娘子跟玄影也都安排妥當,袁恕己會將他們接到崇仁坊。
阿弦見他們打算的這樣細致,更加無話。
見她低頭無言的模樣,崔曄歎道:“我知道你不情願跟著我,就委屈兩日吧。”
阿弦終於忍不住笑道:“我沒這樣委屈,阿叔就不要總是嘲我了。”
崔曄哼了聲。
此事說定後,崔曄又問起她跟窺基法師在梁侯府發生之事,阿弦也都說了,包括發現武三思是故意要害敏之一節。
正事說罷,門口忽地有一名小廝來到,垂手道:“老夫人聽說有貴客來了,想見一見,讓爺帶了過去。”
崔曄示意那小廝退了,看阿弦道:“我知道你不慣應酬,隻是我的家裡就如同你的家裡一樣,不必拘束,就如平常一般行事,不用你長袖善舞,也不必察言觀色。”
阿弦聽他又拿自己說過的話揶揄,不由道:“以後我不敢再在阿叔跟前多嘴了,你總拿我的話來打我是怎麼回事。”
崔曄低低笑了兩聲,領著她出門。
路上,阿弦又悄悄地同他說:“我其實並不是不敬長輩,隻是怕我行差踏錯,丟了阿叔的臉。”⌒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崔曄道:“臉是自個兒的,怕什麼你給我丟?年紀不大,心思卻多,怪不得長得慢。”
阿弦偷偷地吐舌。
不多時來至老夫人房中,被崔曄領著,上前拜見。
崔老夫人愛惜地望著阿弦:“怎麼好似比上回見麵的時候更清瘦了些?”
崔曄在旁,恭敬地回答道:“您大概還不知道,她最近又遷去了戶部,戶部的事務繁忙,是勞累了些。”
“可憐見兒的,”崔老夫人嘖了聲,對旁邊盧夫人道:“這孩子看著單弱,偏偏又這樣能乾,可惜是個沒爹娘的孩子,不然的話,爹娘指不定多為你高興呢。”
偏偏戳中阿弦的心,她雙眸微睜,眼中瞬間就湧出一層薄薄地淚花來,幸而是低著頭,眾人都未曾發覺。
盧夫人笑道:“老太太,怎麼才見了就說傷情的話,”
崔老夫人才醒悟:“是我老糊塗了,好孩子,你彆在意。我是替你爹娘疼你呢。”說著,回頭又對崔曄道:“今日怎麼有空把他領回來了?”
崔曄道:“正要跟您和母親說,這幾日有一件要緊的公務,得讓阿弦跟在我身旁,興許她要在咱們家裡住上幾日。”
“那敢情好,”老夫人笑道,“我正覺著這家裡太清冷些呢,多了個好孩子,多一份人氣兒,其實你早該這樣做。”
連崔曄也沒想到老夫人如此“從善如流”,不由挑眉看一眼阿弦。
盧夫人便道:“你有所不知,自打上回老太太見了阿弦,時常口裡惦記,又知道他一個人住在平康坊裡,心裡就很不自在,若不是看你忙的不著家,早叫你勸他過來府裡同住了。”
不僅崔曄,連阿弦也目瞪口呆。
崔老夫人見說開了,便笑對阿弦道:“你現在可還在平康坊裡?”
阿弦道:“是。”
老夫人道:“這般小的年紀就要獨自安身立命了,你不如索性就到府裡來住,好歹有個照應。”
阿弦忙道:“使不得!我,我還有個姐姐跟玄影。”
“玄影是誰?”崔老夫人問崔曄。
崔曄咳嗽了聲:“是一隻狗。”
“一隻狗?”崔老夫人哈哈大笑,盧夫人也忍俊不禁。
崔老夫人笑著說道:“那又算什麼?叫他們一並來就是了!”
阿弦略覺窘然,又不知如何推辭老夫人的好意,便拿眼睛對崔曄示意,想讓他救援。
崔曄笑看她一眼,才終於說道:“照我看,倒是不急著如此,畢竟如今阿弦才進戶部,倘若讓她住到府裡來,怕有人會背地裡說閒話。”
此事之前也曾簡略提過,隻是著實喜歡阿弦,崔老夫人有些難以割舍。
她眉頭微皺,思忖半晌,才終於道:“雖然人正不怕影子歪,但畢竟流言可畏,倒也罷了。”
阿弦的心又放回肚子裡。
又閒話幾句,老夫人看著崔曄道:“往日,你的腳上似乎有陀螺,讓你在我跟前站上一會兒都是難的,今日卻是難得。”
盧夫人忙道:“若是得閒,以後常帶阿弦過來。”
崔曄答應,兩人才退了出來。
往回走的路上,崔曄道:“先前擔心你不討人喜歡,現在卻怕你太討人喜歡了,祖母竟像是看著親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