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沒什麼,大概是我病久了,口裡覺著苦的很。”
對麵伸出手來,似要接過杯子:“若實在苦的厲害,就不必喝了。”
煙年搖頭莞爾:“不必了,現在細品,卻又似泛出一絲甘甜來,多謝夫君。”
她舉起杯子,一口,兩口……終於慢慢地飲儘。
對麵的人隻是靜靜地看著,在她喝完之後,便站起身緩步往外而行。
走不多時,身後“彭”地一聲悶響,一個空了的茶杯跌在地上。
煙年的呼吸開始急促,她忽然舉手在嘴邊一遮,手指縫中卻湧出血來,她卻一聲不吭,雙眼隻是死死地盯著地上的那個空杯盞。
——“哥哥!”
有些高亢的、充滿喜悅的叫聲從耳畔響起。
阿弦猛地打了個哆嗦,回過神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正站在廊下。
身邊兒的崔升正疾步往前而去,就在兩人的正前方,有一人緩步而來,仍著吏部的公服,腰間魚符微微搖曳,身姿端正,氣質清貴,正是崔曄。
崔升上前行禮:“哥哥回來了。”
崔曄點頭,星芒隱隱地目光越過他,看向阿弦。
阿弦卻仿佛長在了原地一樣,雙腳動彈不得,隻是眉頭緊鎖,黑白分明的雙眼中是難以克製驚怒交加,狠狠地瞪著崔曄。
崔升察覺,回頭看了一眼,心生詫異:“十八小弟……”
正要催阿弦過來行禮,身邊人影一晃,卻是崔曄自個兒往前走去,崔升隻得跟上。
崔曄走到阿弦身前,將她怒意勃發的神情看的分明:“怎麼了?是不是……”
他本以為阿弦也許是又看見了什麼不該看的,舉手想要在她肩頭一護。
誰知阿弦及時抬手,將崔曄的手拍開,同時跳後一步。
崔曄一怔。
阿弦張了張口,卻沒有能說出一個字兒。
終於,顫唞的抬手指著他:“為什麼?!”
她的雙眼早已經通紅,淚在眼裡打轉,不知是因為傷心還是憤怒。
崔曄皺眉道:“阿弦,你在說什麼?”似想到了什麼,眼神在瞬間暗沉了幾分,思忖地望著她。
阿弦眨了眨眼,淚已經掉下來:“你乾嗎那麼對她?”
崔曄臉色微變,往後瞥了崔升一眼,一把握住她的手腕。
阿弦試圖掙開,卻無法,隻好用力打了他幾下,想迫使他鬆手。
此時崔升已經來到跟前:“哥哥……十八弟?”他瞪大雙眼,分不清這是怎麼了。
崔曄不睬他,隻盯著阿弦沉聲道:“你跟我來。”
阿弦怒道:“我不要!”被他不由分說,硬是拽著走開。
☆、第141章 最可愛
阿弦怒火攻心, 忍不住踢打了崔曄兩腳, 卻仍是被他拉走。
崔升在身後,目瞪口呆, 他再想不到向來不苟言笑的兄長,竟然會這樣強橫地對待一個少年;同時也再想不到, 竟敢有人對他這位向來“高高在上”的兄長“動手動腳”,亂踢亂打, 毫無禮數。
“這小子,竟如此冒失無禮。”
如果不是崔曄把阿弦拽走,崔升一定要代替兄長過去教訓這個“冒失的毛頭小子”。
“怪極了,兄長如何竟能跟他相交?”崔升喃喃,“想不通,想不通。”目送兩人離開自己的視線範圍, 崔升隻得先去請那名醫。
且說崔曄拉著阿弦,走到廊下拐角, 崔升看不到的地方, 才將她鬆開。
阿弦立即後跳,握著有些發疼的手腕,冷笑地看著崔曄。
崔曄本滿麵肅然,但看著她炸毛似的模樣, 反笑了聲。
阿弦見他竟然還能笑得出來,越發震驚,雙眼瞪得圓圓的:“你笑什麼?你還笑?”
崔曄道:“我怎麼不能笑?”
阿弦隻覺匪夷所思:“你、你……你給夫人的水裡麵下的什麼東西?!”
極好看的眉形微微一挑,他並不顯得很驚訝, 更加毫無什麼“羞愧心虛”之類的情緒:“哦?你在說什麼?”
“我都看見了!”阿弦幾乎跳了起來,“你給她下藥了是不是!是□□是不是!”
崔曄見她暴跳如雷,微微轉頭。
阿弦卻看見他的嘴角一揚,明顯又是在笑。
“你!”阿弦失語,“我……”瞬間竟有些語無倫次。
崔曄見她實在氣急了,才道:“你還看見了什麼?”
阿弦道:“我還……這些還不夠麼?”
阿弦倒也不笨,忽然發現崔曄好似是在引她自己說她都知道了些什麼。
崔曄道:“當然不夠。”
阿弦道:“那你說怎麼才算夠?”
崔曄道:“斷章取義,容易離題萬裡。必須知道事情的前因後果,才能做出正確判斷。所以我問你知道了多少。”
這一句話,卻把阿弦說怔了。
原本阿弦也知道,她所看見的那些場景,雖十有□□是真實的,但到底意思如何,還須進一步探究,否則很有可能南轅北轍。
但是方才所見的那一幕實在是太過令人驚駭悚然,也讓人想不到有什麼其他的可能。
阿弦道:“那你、你是承認了……你曾做過?”
崔曄不動聲色:“我又不知你到底看見了些什麼,要我回答也是難的。”
阿弦道:“你太狡猾了!你無非是想讓我說看見了什麼是不是?”
崔曄目光平靜,阿弦深吸一口氣,轉開頭去。
崔曄輕輕一歎:“還記得上次在城郊,我叫你不要管我的家事麼?”
阿弦緊張起來,慢慢地往後挪了一步——那件事至今也還是阿弦的心病,所以上次崔曄主動前往戶部,她還賭氣不理。
可今日因聽說夫人重病,居然把這茬給忘在腦後了。
她在戶部的時候揶揄崔曄的話,現在還記得很清楚,誰知這麼快便自打臉,一時很不自在。
崔曄道:“現在,我已經不在乎了。”
阿弦一愣,這才又敢看他。
崔曄也正望著阿弦,道:“你可以管我的家事,你也可以知道我的任何事,但是……不許隻知道一個片麵,不許斷章取義,要知道就知道全部。那時候你再罵我打我,都由得你,如何?”
阿弦呆呆地看著他:“我不懂阿叔的意思。”
崔曄道:“至少是現在,不要急著指責我。”
“可是……”阿弦咬住下唇。
崔曄看著她猶豫的模樣,上前一步,沉聲道:“我答應阿弦,你一定會知道真相。”
崔曄說到這裡,慢慢後退出去,與此同時,前方有個丫頭走了出來,且走且東張西望,看見兩人的時候便忙跑過來,行禮道:“大爺,老太太那邊兒聽說十八子來了,便請過去見麵呢。”
崔曄道:“知道了。”
那丫頭便先回去複命。崔曄道:“我陪你過去。”
阿弦還未從方才所見的那一幕緩醒過來:“我、我不想見人。”
崔曄道:“不用擔心,老夫人是很容易相處的,又很真心疼人,族中的幾個晚輩,都被她當親孫子孫女兒般疼愛,自也會同樣對待阿弦。”
“未必,”阿弦忍不住嘀咕道:“我可並沒有那樣討人愛。”
崔曄道:“是嗎,那可奇了。”
“怎麼奇了?”
“在我眼裡,阿弦從來都是最可愛的。” 思 兔 網 文 檔 共 享 與 在 線 閱 讀
阿弦大吃一驚,猛地看向崔曄,卻見他竟然仍是一本正經地認真之態來說這句話。
阿弦歎道:“阿叔,你在我眼裡,卻越來越深不可測了。”
崔曄又笑了笑:“深不可測?”
“我總想不到你會做什麼,也猜不透你的所做,”阿弦長歎了聲,無奈地看他一眼:“不管怎麼樣,阿叔答應我一件事好麼?”
崔曄道:“何事,你說。”
阿弦尋思道:“不要、不要去害人……至少,不要害好人。”
崔曄道:“你很在意這個?”
阿弦默默地點了點頭。
崔曄問道:“為什麼?”
阿弦思忖著說道:“那樣的阿叔、就太可怕了,如果真的是那樣……或許就不是我的阿叔了。”
崔曄望著她一笑:“傻孩子。”
很快來到了老夫人的上房,阿弦見廊下掛著幾個籠子,裡頭養著羽毛鮮亮的鳥兒,不時跳來跳去,發出啾啾之聲。
裡頭有人道:“大爺陪著客人來了。”
小丫頭打起簾子,請兩人入內。崔曄在前,阿弦在後,且走且東張西望,卻見屋子甚是寬敞,家具擺設等十分簡樸,但是能看出處處皆透著不凡。
崔老夫人滿頭銀發,果然如崔曄所說,麵相裡透著和藹,雙眼卻又有洞察世情的豁然。
阿弦因是小輩兒,上前跪地磕頭。
崔老夫人忙不迭地叫人把她扶起來,又含笑望著,讚道:“真是個清秀伶俐的孩子,怪道曄兒對你很是不同,我也一見就喜歡呢。”又命人拿見麵禮上來,阿弦本不想要,但畢竟是長者好意,隻得收了。
老夫人又問她先前在桐縣時候的情形,家裡有什麼人,如今在哪裡當差,在長安可適應等等。
阿弦不慌不忙,一一作答。
老夫人見她口齒清晰,模樣可愛,又知道她乃是孤兒,生來不易,卻仍是這般自強明朗,老人家心裡著實喜歡。
老夫人滿麵笑容,對崔曄道:“我隻當你所結交的,都是些如你一般無趣,又如我一樣老邁的,沒想到竟認得這樣的好孩子,很該早一些帶回家裡來才是。當初他到長安人生地不熟的,你竟忍心讓他自個兒在外搏命呢,唉。”
崔曄道:“是孫兒的疏忽。”
盧氏也在旁坐著,聞言替崔曄解釋道:“那會兒他還半病不醒呢,應該不是不想人來家裡,而是泥菩薩過江。”
老夫人才笑道:“我一時竟忘了這大事了,倒也罷了。”因又問阿弦道:“你如今住在平康坊?”
阿弦道:“是。”
老夫人道:“你不如搬來府裡頭,你既然沒彆的親人了,你又叫曄兒阿叔,好歹就當時個親戚,讓我們照應著你才好。”
阿弦又嚇了一跳,忙找了個借口回絕了。
盧氏在旁笑看,心知老夫人著實真心喜歡阿弦,不然的話,以老夫人謹慎的性情,是不會貿然提起讓阿弦住在崔府的,其中微妙的糾葛跟顧忌甚多,老夫人不可能不知道,隻不過對阿弦的喜愛蓋過了那些理智的考量而已。
離開崔府的時候,崔曄親自送了出門,又問起她陪著賀蘭敏之進宮之事。
阿弦便把敏之思念賀蘭氏,想借她得償心願的話說了。又順便將在宮中撞見賀蘭氏之事也一並說明,隻是也並沒有提賀蘭氏控訴武後之事。
阿弦遲疑問道:“阿叔,魏國夫人當真是被武惟良武懷運所害麼?”
崔曄道:“你想說什麼?”
阿弦低頭,囁嚅道:“沒什麼。”
崔曄道:“你在桐縣也是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