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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探幽錄 八月薇妮 4293 字 6個月前

舊會發生,而且會凶險百倍,你可知道……當事情發生之後,伯伯心裡唯一慶幸的是,你不在,倘若你因此受牽連,有個傷損之類,我就是個死也無法恕罪的老混賬了。”

“我不要你這麼說!”阿弦大叫。

老朱頭一怔,然後輕輕地笑了笑:“我知道,我不說了。伯伯的意思是,你不要因為我的死而自責,我已經是這把年紀了,其實若不是你,這些年來如果不是因為有你陪著……隻怕我早就墳頭長草,或者早又轉世為人了。”

阿弦想笑,卻因極為傷心再笑不出。老朱頭在她手上拍了拍:“伯伯這輩子最高興的,就是守著你過了這近十四年的日子。”

阿弦揉揉鼻子眼睛:可是以後呢?

老朱頭道:“伯伯後悔,就算不想你去長安,也不該因為私心而騙你。你不是一直都惦記陳基嗎?就去長安吧。長安……其實真的不是我先前說的那樣可怕,他也有極可愛令人無法割舍的地方。”

阿弦道:“我說過了,我哪裡也不去,我就留在這裡。而且……”她抬頭茫然,“如果你說的是真的,我的父母棄我如敝履、待我如仇寇,我……又為什麼要回那個無情冷酷的地方?為什麼要麵對這些比鬼怪更可憎可怖的人?”

老朱頭道:“就算你不回去,也會有人找上門來。”

阿弦本意冷心灰,聞言心頭一慌:“伯伯是什麼意思?難道……你、你之所以會……”那個“死”字竟無法說出口來,阿弦頓了頓:“會跟這件事有關?”

老朱頭道:“不是,我的死跟這個無關。你不要多想……”

阿弦盯著他,已經生疑。

老朱頭忙道:“隻是伯伯死過了的人,所以想法兒跟先前不同了,你現在也不再是無法反抗無能為力的小嬰兒了,就算是在這豳州,在這桐縣,你做了多少了不得的大事?你可知道外頭的人都在怎麼說?他們說你前途無量,將來一定會升為大官兒,我也一定會以你為榮,但是他們不知道,我從來都以你為榮。”

阿弦無法再聽下去,淚早已滂沱如海:“你彆說了!”

老朱頭歎道:“再不說,以後也不知還有沒有機會說。因為你是個女孩子,又是伯伯從小兒看著長大的,我就總怕你在外頭受人欺負,總怕你被人所害。但是伯伯錯了,我雖然疼你,卻畢竟不能護著你一輩子,而你也不需要我護著一輩子,你終究會有自己的天地。而你要是自由自在、快快樂樂地活著,伯伯就也沒白養你,伯伯就也是自由自在,快快活活的。”

阿弦哭道:“伯伯!”張手又想抱,卻無力地垂下雙臂,痛不可擋。

老朱頭拍拍她的肩頭道:“我原本無兒無女,自打有了你,心裡就想著……把你當做我的親生閨女,我知道我沒這個福氣,更沒這個資格。隻要讓我從小兒照顧你長大,被你叫了這許多年的‘伯伯’,那已經是我這輩子最大的福氣,其實我死都可以瞑目了。”

“我不要聽了。”阿弦泣不成聲。

老朱頭的雙目裡全是慈愛之色,他低頭看著哭的無法自持的孩子:“我原本想讓你去長安,是想你找到你的生母,你問問她……到底為什麼要那麼狠心,為什麼要殺死自己的孩子,你一向都在為了那些冤死受屈的人跟鬼討回公道,這一次,我想你去給自個兒討個公道。”

阿弦慢慢地停下哭泣,怔怔看他。

老朱頭道:“但我又知道,如果你真的去,這一行千難萬難,伯伯實在舍不得你去冒險,可是又知道,你一定要自己找到真相。所以阿弦,伯伯不會勉強你,一切都看你自己的心意,你一直都是自由自在的,伯伯不會再給你束縛,不管你做出什麼樣的選擇,隻要你覺著快快活活的,伯伯就也跟你一樣高興。”

善堂。

數月的勞作已經初見規模,善堂早已不是以前那人跡罕至令人毛骨悚然的野狐居了。

白日裡,有孩童們朗朗地誦讀聲,以及時不時響起、猶如報時的寺鐘聲,於朗誦聲音之外,更添了幾分禪意悠然。

此刻在善堂的正中殿閣裡,兩個人對麵而坐。

袁恕己手肘拄著桌子,手掌拖腮盯著對麵的人。他已經看了許久,對麵那人的臉竟然沒被他盯出兩道傷來,也是奇跡。

“大人在看什麼?”英俊默默地問。

袁恕己道:“已經半年了,先生仍舊記不得自己的過往?”

英俊道:“怎麼,大人急欲想知道?”

袁恕己道:“當然。”

英俊道:“請恕我愛莫能助。”

袁恕己一笑:“不必道歉,其實我該向你道謝,若不是你,這善堂的建造不會如此之快,而且那些孩子在你的教導下學的也極好。”

因善堂修建的極好,英俊又會教,那些小乞丐孤兒們竟比尋常人家的孩子們讀的都好。漸漸地甚至有臨縣的人聞名,也特意叫孩子過來聽課。因此這善堂竟名聲遠播,熱鬨非凡,連帶袁刺史的美名都也深入人心。

英俊道:“我不必道歉,大人也不用道謝,既然如此,我還有一件事想稟明大人。”

袁恕己道:“何事,你說。”

英俊道:“昔年因小股戰事不斷,又加災荒,四野之中死傷人命無數,那些無主孤魂的屍身多半流落在外,或被風吹雨埋,或葬送野狗狐狼之口。”

袁恕己道:“你的意思是……”

英俊道:“大人如今正重修了善堂,不如借此機會,請治下百姓們撿拾亡骨,統一葬埋,再叫寺僧念幾晝夜佛經,一來於治下之地安淨,二來,也是大人的善德。”

袁恕己想起當初開建善堂之時,求助於阿弦的那個遊魂,又想起雪穀裡那些屍骸……不由道:“果然不愧是先生,想的十分周詳。”

英俊道:“這等瑣碎之事,大人願意做?”

袁恕己道:“這並非瑣碎之事,先生放心,我立即著手。”他說到這裡,不知為何,看著對麵那人淡然的臉色,竟有種肅然起敬之感。

袁恕己沉默跪坐起身,向著英俊拱手深深做了個揖禮。

兩人又坐了片刻,聽到外頭更鼓響動。

又有腳步聲響起,依稀有人道:“你們快回去睡吧,我得趕回去陪著你們十八哥哥了。”

原來是高建送了安善跟小典回來。兩個孩子齊齊答應。

袁恕己聽見,便起身來至門口,果然見高建揮彆兩人,快步去了。

兩個孩子手拉著手要回去休息,安善一眼看見他,便拉著小典過來見禮:“大人,您還在這裡?”

袁恕己道:“你們見過小弦子了,他可怎麼樣?”

安善道:“十八哥哥大概是為伯伯擔憂呢,精神氣兒都短了好些,方才聽高建說他又沒吃飯,大人,我好擔心他呀。”

袁恕己點點頭,小典忽然問道:“大人,伯伯當真是去治病了才離開的嗎?”

袁恕己道:“當然了。”

小典仰頭看看他,輕輕地歎了口氣。袁恕己覺著有異:“怎麼了,你歎什麼?”

小典目光躲閃,囁嚅道:“沒什麼。”拉著安善,兩個人便回去安歇了。

袁恕己目送兩小離開,回到桌邊兒,自言自語道:“那個孩子為何看著古裡古怪的,好似有什麼事瞞著我。”

他思忖了會兒,便看著英俊道:“你特意留在這裡不肯回家,是為了什麼?就不怕小弦子一個人在家裡有個三長兩短?”

英俊道:“大人不是安排了高建在那裡守著他麼?”

袁恕己哼道:“你不必裝作沒事人一般,安善跟小典不是你攛掇著去的嗎?”

英俊道:“大人目光如炬。”

袁恕己描繪著他的眉眼,想到阿弦被附體之事他乘車趕到解圍,以及上次跟那些看不見的“東西”爭阿弦的時候,也是因為他及時來到……

那會兒袁恕己抱著阿弦,因為英俊的到來,那些原本跟他“撕扯”阿弦的力量忽然減退,等到英俊靠前之後,袁恕己才徹底地抱著阿弦站起身來,那種壓製著他、跟他抗衡的力量消失不見。

他心裡有個大膽的想法:“你、你不回去,是不是想……”又想起先前英俊說,讓“老朱頭”跟阿弦自行解決的那句話。

英俊道:“是什麼?”

袁恕己悻悻道:“你好像是小弦子的救星,為什麼上次他被鬼附身,你一到,那鬼就煙消雲散了,上次也一樣。”

英俊不語。_思_兔_網_文_檔_共_享_與_在_線_閱_讀_

袁恕己打量他清俊出塵的眉眼,超逸莊肅的氣質,忽地突發奇想:“你先前莫非是做道士的?”

他越想越覺著這個可能非常之大,而且越看英俊越覺著很有仙風道骨的風範——“是了,你一定是位道長,所以也有驅邪避鬼之能?想必還是位很有些能耐修為頗高的道長?”

英俊輕咳了聲,無法為袁恕己解惑。

次日雞叫三遍,天才放明。

馬車停在朱家門口,英俊下車,車夫上前推開虛掩的門:“先生小心。”

英俊自進了門,站在庭院當中停了停。前方的屋門裡傳來隱隱地鼾聲,是高建因守了阿弦半夜,終於熬不住,正呼呼睡得沉酣。

英俊側耳聽了聽,臉色忽然一變,他轉身走到柴房門口,抬手一推。

虛掩的房門被打開,兩道好看的長眉微微皺蹙,他試著喚道:“阿弦……”

淡淡的一聲,在空空蕩蕩的屋子裡飄起,又散去。

英俊抬眸,複後退一步。

他在院內站了片刻,轉身往外。

門口,車夫正要驅車離開,驀地聽見動靜,卻見英俊去而複返。

清晨,淡藍的晨曦之色尚未完全散去的時候,城門尚未開。

一道人影從巷子裡走出來,她走的極慢,身形有些搖晃不穩。身邊兒還跟著一條狗,正是玄影。

守城的小兵一眼看見:“十八子?”其中一人忙趕過來,“十八子,這麼早是要去哪裡?”

阿弦道:“出城。”

那士兵看看她,擔心道:“你的臉色不好,腿上是有傷麼?聽說老朱頭病了,你敢情是出城去苦岩寺找他的?”

阿弦啞聲:“是。”

士兵很是同情:“你這樣兒能走多久?你彆急。”他小心翼翼扶著阿弦回到城門下,自己前去城門校尉那裡稟明。

眾人都是知道“十八子”的,何況同又是公門裡當差的,更加上阿弦如今是袁恕己身邊兒的人,所以眾人無不高看一眼。

如今見她平明出城又有傷在身,必然是因為擔心老朱頭的緣故。

兩個人向來相依為命,眾人都感念她一片孝心,那校尉便牽了一匹劣馬出來,道:“十八子,先騎著這一匹馬代步如何?”

阿弦點點頭:“是,多謝。”

校尉見她臉色雪白,雙眼卻紅腫不堪,道:“舉手之勞,不必這樣見外。隻是……你可撐得住?”

阿弦道:“我很好,不必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