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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練武的人都有生物鐘,都醒得早,起來晨練,在蒙古包裡用冷水擦身,然後互相比著,做個俯臥撐。
莊嘯多看了裴琰幾眼,用眼神示意他:多睡會兒,做什麼俯臥撐啊。
裴琰昨夜一直趴著睡的,後背帶傷。
對他們這些武行演員,身上帶傷掛彩是太平常的事,都不當回事了。
他心目中的天姿絕色就睡在身側。他拉著莊嘯的手不放,鳥兒肯定是梆梆硬地站了。
在黑暗中,用十二分隱忍的方式擼了一炮。燒羊肉吃太多了,必須泄火。
他死死盯著莊嘯,細細致致地擼自己,沒出任何聲音,就是後背洇出一層汗,手心也出汗了。他覺著莊嘯一定看出他在被窩裡都乾什麼了,但是也沒說話。
欲/望和感情這兩回事,有時候好像可以完全透析分層,有一些是沉澱,也有一些已經升華了。
然而熬了許久到最後,他發覺,欲/望和感情終歸還是合二為一,而且是完全合在一人身上。在一切放浪形骸與俗不可耐的掩飾之下,眼前這人,就是他所向往的詩和遠方。
裴琰站在蒙古包門口,拎個不鏽鋼的刷牙缸子,含著一嘴泡沫。
薩日勝盤腿坐在大鐵鍋前,仍安靜如塑像,在煮早上的這頓奶茶。裴琰嚼著泡沫回頭說:“薩寶寶,以後改個名號叫‘奶茶小王子’,每天頓頓飯都不能少了這個啊。”
莊嘯是這時接到個電話,接起手機臉色就不太對,立在角落裡講了很久,然後穿著一身單衣就出去了。
裴琰悄悄拎了軍大衣出去,給莊嘯披上衣服,這人蹲在蒙古包後麵講電話,電話裡明顯是女人聲音。
莊嘯說,能不能回北京再說。
盧婉說,我已經來了,就在呼市機場。路我不太熟,我想找當地人租輛車過去。
莊嘯說,路不熟你還來?這地方荒郊野嶺,迷路了都能凍死人,不安全,彆任性。
盧婉說,我就想見見你,拍完戲你就跑了,以後又見不著了。
莊嘯說,你彆來劇組。
盧婉說,那你就過來見我,不然我真的去劇組了。
裴琰瞅著莊嘯慢慢走回來,站在一口“咕咕嘟嘟”沸騰冒泡的大鐵鍋前,盯著這一鍋微起的波瀾。莊嘯低聲說:“我去跟導演請個假,我去呼/和浩/特一趟。”
裴琰刷完牙了,隻能嚼牙刷了,立即說:“我陪你去。”
莊嘯搖頭,搞笑呢,怎麼可能讓你陪我去?
小薩站起身:“哥我陪你去唄。”
莊嘯搖頭:“我自己去,沒多遠的路,一天就回,能解決。”
莊嘯彎腰端起一大碗鹹奶茶,仰脖一飲而儘,也沒什麼艱難表情,跟薩日勝說:“我不在組裡,你就待在這兒彆動窩,背身的遠景的鏡頭,那些不太重要的,你都先替我拍了!”
裴琰一下子連換衣服和去化妝的心情都沒了,挺難受,可又說不出什麼來。他就特彆擔心莊嘯——這輝騰錫勒大草原距離呼/和浩/特還有一百多公裡呢往返就是三百公裡誰他媽這麼折騰人?!
莊嘯還是帶了莊家班另外一個兄弟一起開車走的。草原上開長途車,一個人真不行,怕路上車子拋錨。
一整天沒有在劇組裡露麵,莊嘯隻是悄悄向製片和導演請了假,其他人都不知這人去哪了。
裴少俠這一整天魂不守舍,甩著手在片場溜達,講黃笑話都覺著沒意思,牛肉條和蒜蓉辣醬都撩不起他的興奮勁兒。
這一天也挺逗的,邢瑢開始找薩日勝學騎馬了,磨磨嘰嘰耗了一整天。
薩日勝那樣子,自帶草原之花的高冷氣質,一開始才不樂意教這種學生,他以前在各劇組裡經常教其他演員騎馬,越是大牌越嫌麻煩囉嗦事多。邢瑢反而挺積極的。“哎呀那個馬總是搖尾巴抽我!”“它屁/股總是扭來扭去!”“這是最溫柔的一匹小馬麼,不然再幫我挑一匹更溫柔的吧?”
旁邊另個小弟笑說:“這真是最溫柔的,最矮的,腿最短的一匹,不然隻能讓小薩趴下騎著他了!”
邢瑢搖頭:“可彆,他是最不溫柔、最扭來扭去的一匹吧?”
誰扭來扭去?小薩不服,瞪個白眼。
“不瞪馬就老是瞪我?”邢瑢說,“對馬比對人溫柔多了,乾脆就我趴下,四腿著地就好了麼?”
小薩繃不住笑了:“也沒有老瞪你麼。“
不知怎麼說的,邢瑢騎著馬就跟上了小薩的馬,小薩也不好放馬撩蹶子踹人,於是一個帶著另一個轉山坳了。
邢瑢在莊嘯不在場情形下,反而舒服自在,臉色正常多了。不必嚴陣以待,不用跟誰搶風頭,也不用看哪對CP在他眼前秀恩愛擠對他。
“哎,你家住哪?是住這附近?”邢瑢問。
“不在附近,遠得很,錫林/郭勒盟那邊。”薩日勝說。
邢瑢聽所有的四字地名總之都差不多,錫林/郭勒和輝騰/錫勒有什麼分彆,哪是哪啊?根本就是一樣的麼。他不停地笑,然後又問:“你家裡養了幾匹馬?”
“有一群吧,七八匹馬。”薩日勝說。
“也養羊吧?你家羊可倒黴了,你這麼能吃羊,每天在羊圈裡扒拉,琢磨這頓吃哪隻呢,下一頓準備吃哪隻呢……”邢瑢用手扒拉著馬的鬃毛。
薩日勝難得又笑一下。
旁邊的小弟說:“小王爺來一趟輝騰錫勒,這當地的馬和羊都倒黴了。馬都被他騎蔫兒了,棚裡的馬現在都躲著他走!羊這幾天就要被他吃光了。”
薩日勝得意一笑:“吃光了正好再換個地方吃。”
邢瑢大笑:“好可怕啊,我就是屬羊的,我也趕緊躲吧。”
哈哈哈——
他經紀人悄聲問邢瑢:“莊先生人呢?怎麼一早上就沒瞅見?”
邢瑢聳肩:“我哪知道?”
經紀人神情失落,跟丟了多少錢似的:“你怎麼就不問問呢?咱們在一個組裡,什麼消息都不知道,消息總是落在彆人後麵……”
邢瑢說:“我管彆人乾什麼?我拍完自己的戲就好了麼。”
經紀人說他:“你跟那個薩日勝套什麼近乎?”
邢瑢說:“我沒套近乎,我就是找他學騎馬啊。這次再不學,以後我進了彆的劇組還是像個蠢蛋我還是不會騎!”
……
當天拍了許多邢瑢在草原上、土城中、帳篷裡的戲份。在鏡頭裡拎著長/槍替莊嘯站住位置、以背臉和側臉出鏡的就是薩日勝。
戴了頭套化了妝,穿一模一樣的裝束,足以亂真,很像正主。
拍到一個朱皇子與雲大俠在客棧裡打尖兒吃飯的鏡頭,兩人對桌,邊吃邊說幾句很簡單的台詞。
吃第一遍,導演NG,跟小薩說:“就顧著吃,台詞忘了念了?你好歹嘴巴動一下,不然不好配音。”
吃第二遍,導演再次NG,跟小薩說:“你也吃太快了!你一口一個包子?!”
小薩嘴巴動著,抬頭對導演說:“羊肉餡的,太好吃了,我有點餓。”
瞬間笑場,邢瑢把頭枕在自己胳膊上,趴飯桌上樂。
吃第三遍,邢瑢張嘴剛咬開那包子,“噗”,滋出一串羊油湯,特彆準,直接滋到對麵小薩的臉上。∴思∴兔∴網∴
全場笑崩了。
導演也笑,說:“你們倆就是故意的吧?!”
邢瑢笑得純真無邪:“我故意的,小薩說喜歡吃,我讓他再NG一遍,他就可以再多吃一個包子。”
薩日勝瞅了邢小哥一眼,笑,不自覺地伸手又摸走一個羊肉包子,瞬間又乾掉一個。導演揮揮手說,你們倆趕緊把這條過去,廚房還有一屜包子炊餅,都端走端走吃去!
……
傍晚,蒙古包裡再次飄出羊肉、熏雞和奶茶的香氣,懸浮在草甸邊緣的那條天路之上,掠過熟悉的車身影子,莊嘯駕車回來了。
裴琰披著羽絨服,就蹲在大帳篷門口,“騰”的就站起來了!
他沒想到莊嘯說回就能回來,沒有被誰絆住。
他以為這人今夜回不來了,指不定在哪兒就留宿了……但莊嘯這人辦事太靠譜,打定的主意是什麼,就是什麼,沒人能絆得住。
莊嘯熄火下車,“啪”的關上車門,遙遙地看著裴先生。
莊嘯看他的眼神,就是比看彆人都費時、持久,裴琰堅決認為自己沒有自作多情。
他捂著一件羽絨服,雙手攏在袖筒裡,戴一頂絨線帽子,站在一匹瘦馬旁邊,夕陽正在西垂。那樣兒可憐兮兮的,等著誰賞飯吃呢。莊嘯瞅著他,笑了一下,搖搖頭,就是告訴他:沒事,甭擔心。
天色漸暗,四周燈火曖昧,晚餐還沒做好,趁這空閒,莊嘯隨口跟周圍人說了一句:“跑了一天的路,餿了,我去湖邊洗個澡。”
莊嘯拎了一條白毛巾,一套換洗衣服,從牧民的馬廄子裡牽出一匹馬,翻身上馬而走,背影很快消失在山坳背後……
過了沒幾秒鐘,裴琰哼了一句:“飯還沒好啊?我出去溜個彎,一會兒就回來,羊肉記著給我留一個腿啊!”
他也牽走一匹馬,悄悄溜開,追著莊嘯馳馬的方向就去了……
帳篷另一頭,經紀人敲著盛奶茶的銀碗,小聲嘀咕:“這麼磨嘰也不開口問,人都回來了,連人家去哪都沒搞清楚……”
邢瑢低聲哼道:“你牛掰,你搞清楚了?”
“他好像今天開車去呼市了,不知去見誰了,咱們也沒趕上。”經紀人說著,瞅一眼邢瑢,出主意,“他剛才說去洗澡,你不過去看看?”
邢瑢把眼皮一翻:“人家洗澡,我‘看’什麼啊?我反正不要洗。”
人都有逆反心理,邢瑢心裡壓力很大,莫名地也很煩躁。聽見“莊嘯”二字他條件反射一樣不自在,特沒麵子,想要躲。
他公司團隊一個勁兒讓他摽上莊嘯,就是互相蹭個熱度,莊先生重回大陸拍武俠片,流量正在峰值,趁著這股子新鮮勁,誰跟莊嘯挨上邊,都能獲得關注。
經紀人一臉喪氣,其實也壓力很大,都混得不容易。公司裡有業績考核大排名,你們家藝人這季度有多少通告活動,多少媒體曝光,多少網絡點擊流量,投資回報和收益是多少,互相都較勁比著……流量小生就有流量的壓力,工作乾不好是要被整組砍掉換彆人頂上。
莊嘯回大陸不可能隻拍一部戲,有一就有二。以前是投資方覺著這人忒難請,有價無市,現在發覺沒那麼難請,片酬也非天價,各種劇本邀約都拋過去了,摽上熟了就有下次再合作的機會。
走古裝清秀小生路線的邢瑢,被公司團隊打造出的定位,就應當搭配莊嘯這樣的大男主,很合適。
不搭莊嘯他還能搭誰?搭女演員更加沒有CP感,在這個問題上,瑢寶的粉、黑、路人竟然達成空前的一致,認為邢瑢比跟他演對手戲的任何小花都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