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嘯忍無可忍地打斷他:“你以為地麵戰你就牛/逼了?摔跤你會麼?”
裴琰:“……”
摔跤啊……
兩匹馬隔著一丈的距離對峙,中間夾著一個莊嘯。裴琰也就在莊嘯在場的時候跟小薩叫個板,不然還是趕緊跑吧,這個草原是人家的地盤——這些馬都是小王爺府內家養的吧?
邢瑢也會騎馬,畢竟這屬於拍古裝劇必備的基本功,但他以前都是在影視城寬闊平整的石板大街上,以公子王孫的麵目馳馬緩步慢行,在大草原的槍林箭雨之間馳馬飛奔,完全就是另一碼事。
走位時,一個要從馬背上摔下、撲跌到草叢裡的鏡頭,馬站著不動他敢摔,馬動起來了,一路小跑,他真不敢摔。
團隊上前攔著,不能摔你不能摔,臉摔壞了怎麼辦?合同裡明確寫了這一條,所有摔跟頭的鏡頭,你一律都不拍的。除了腳丫子著地的鏡頭,身體其他部位著地的鏡頭,咱們都不拍的。
其他地方著地的鏡頭都不拍,那麼就意味著,下跪戲需要一位隻露膝蓋小腿的“跪替”,摔跟頭戲要有一位露後背的“摔替”。
導演組把薩日勝叫來了。
薩日勝摔這一跟頭是沒問題的,但小薩同誌身材壯碩了些,摔起來實在不像朱皇子輕盈的小身板。
導演隨口把薩日勝指給邢瑢:“今天下午沒你的場次,正好有空,讓小薩教你騎馬唄。”
薩日勝一蹙眉,啥?我合同裡有這條麼?
經紀人一笑,委婉道:“那個誰,莊先生今天下午有場次麼……他好像也沒有吧?不然,讓莊先生教我們瑢瑢騎馬呀!”
邢瑢表情一變,尷尬地從後麵猛扯他經紀人的衣服。
導演微微一笑,也轉彎抹角說:“莊先生沒戲份的時候,他得歇著吧,他多累啊。”
製片主任也在一旁,連忙解釋:“小薩騎馬很好啦,咱們組裡找不到更好的馬術師傅了!”
經紀人瞟了薩日勝一眼,誰在意他騎得到底好不好。
製片主任也在心裡一吐槽,哎呦媽呀您這胃口也真不小,想讓莊嘯教你騎馬?這話我都不敢去吩咐,人家也是咱劇組花大價錢請來的大牌,不是來劇組裡牽馬打雜的。再說,莊嘯騎馬絕對不如薩日勝啊。給你家的找個最好的師傅,還挑挑揀揀?
薩日勝把韁繩把馬背上一撩,沒等邢小哥再表態,轉身就走了。
誰忒麼樂意教你騎馬?
爺也煩著呢。
……
莊嘯一直在跟馬戰特效團隊和武師們商量磨合,確實沒閒工夫教誰騎馬。
他與裴琰這兩人兩馬,怎麼錯肩衝過去,怎樣飛起來,距離、角度都經過團隊的精確丈量。
各組人員就位,主演和特技替身、群演屍體等等都在視野裡鋪設到位了,一個“屍體”一個坑,都貓在草叢裡看導演舉旗子發號令呢。一號攝像機移上滑軌,大搖臂架著二號機在空中360°控場,準備開拍。
黑發扯散,在風中飄揚。莊嘯自己的真發後麵還接了一段假發,臉上逼真的傷妝遮住下麵被風沙剮出的細碎傷口,已經分不清假血還是真血,亮出起式,氣場懾人。
鏡頭視野裡,大戰一觸即發。
“先等會兒。”
裴琰突然喊住導演,意猶未儘。
莊嘯在這個鏡頭麵對的,隻是裴琰的替身,不是裴琰本人。
馬戰,又是真刀真槍,其實很危險。片場不成文的習慣,都是專門打替身,不敢把馬蹄子和刀槍直接往大牌身上招呼。拍莊嘯的特寫,鏡頭裡露半個後腦勺的就是裴琰的替身;轉過機位拍到裴琰正麵,站到他對麵挨打的,就是莊家班的武替,通常就是薩日勝。回避交手也就不會分出勝負高下,誰也不至於露怯跌份。所以,觀眾在銀幕上看兩位高手一刀一槍逼真地對砍見血,其實在片場內,兩個功夫明星從來沒真正交過手的情況都有的。
裴琰叫停,把軍大衣扒了,露出裡麵的純黑色織金官服:“我自己來。”
導演坐在大搖臂頂上的小車裡呢,叫了一聲:“欸?你乾嗎啊?”
副導演從群眾演員人堆裡跑出來,帶著一臉血糊糊的屍體妝,說:“老裴,咱還是替身吧!替身大家都省事,這荒山野嶺的都怕受傷啊……傷著你們倆誰都不成。”
“你以為觀眾看不出咱們假打?”裴琰說,“替身沒我打得好看!”
對麵的莊嘯,唇邊神情難辨,在八卦掌的起式動作中,悄悄對裴先生擺了擺手:你給我一邊兒蹲著去。
裴琰給一臉血的副導演打個手勢指路:你先靠邊站吧哥們兒,彆傷了你是真的!
他眼角化了桃花妝,在大漠千軍萬馬的包圍圈中,麵目非常英俊,帶著一股絕路廝殺的妖氣,從腰間緩緩抽出他的長刀……
放心吧,我還能傷了他?
還是他舍得傷了我啊。
飛沙走石,煙塵漫天,馬匹轉圈嘶鳴,山穀中喊殺聲震天。裴琰從馬背上掠過,居高臨下揮刀飛劈,有一個騰身衝撞莊嘯並且將對方生生撞下馬的鏡頭。
就這個鏡頭,拍了好幾條,很難拍。兩人在攝像機鏡頭前表情動作都是來真的。撞得不夠狠就不像回事,撞太狠了又撐不住那股慣性,倆人一起從馬背上滾下去,摔了一遍又一遍。
摔得兩眼直冒金星,吃了一嘴草。
好不容易拍到一條動作不錯的,莊嘯看過監視器,還是不滿意,跟導演說再來一條。
莊嘯說“再來一條”,裴先生絕對配合。換做彆人,他可能就不乾了。
莊嘯抓著他衣服後心,把他從地上直接薅起來,錯肩時低聲跟他說:“換替身吧。”
裴琰說:“沒摔到我,我又不疼。”
莊嘯用口型小聲說:“看著你摔,我臉上表情都不對。換替身我能演得更好一點。”
裴琰回頭瞅這人,天還沒暗下來,他眼裡就有連綴成片的點點星光。他眯眼一笑:“這麼疼我啊……”
莊嘯說:“沒跟你扯淡,你趕緊下去。”
裴琰往地上“呸呸”吐了兩口吐沫,不知吃進去什麼了。
莊嘯笑他:“你嘴唇怎麼是綠的?”
裴琰扁著嘴,%e8%88%94了%e8%88%94那苦澀的味道:“我吃的是草吧?”
“是草。”莊嘯迸出一顆酒窩,“你都快能產奶了。”
這話又曖昧了,倆人臉色都一變,下意識回避視線。莊嘯板著臉低頭走開了。
有些東西緩慢地發酵變質了。
所有說出來的話,已經不是腦子裡預設的打好草稿的,都不知在胡說八道什麼……
連續幾個驚險的馬戰鏡頭,拍得人困馬乏。主演也都賣力了,比著誰更拚命,製片主任都感歎,值了,絕對值得劇組給兩位爺們兒付出的片酬數字。
拍完這段,裴琰跟導演叫:“看我們倆騎馬騎得這麼帥,打得這麼好看,明天給我們再加一場馬戰戲唄!”
“還沒摔夠?”導演說,“你還要加戲?”
裴琰說:“反正人都在這兒,馬也在,趁著老子有興致,你們讓我多打幾場。”
周圍一群漢子開玩笑:“騎好幾天馬了,您屁/股不覺著顛?”
“梆梆硬的家夥不戳得疼啊?”
哈哈哈——
裴琰整飭自己官服的下`身,低頭瞄著說,“老子是不是得給自己上個保險啊?”▂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有人取笑:“岑公公上什麼保險?您褲襠裡有貨麼?”
裴琰回敬:“我這公公是假的,入了宮我就沒淨身。貨真價實器大活兒好我比驢都大你們等著的我去找匹馬練練它……”
裴琰一臉王霸之氣直奔旁邊那匹戰馬,欲/求不滿的表情,竟然想要去性/騷擾那匹馬。
周圍人都笑瘋了,邢瑢在一旁笑得偶像形象灰飛煙滅,蹲在小板凳上,笑出一嘴大牙肉。不去計較暗地裡勾心鬥角、誰比誰紅的戲碼,片場裡每天的工作與人生,原本就應當是辛苦並快樂著……
估摸隻有邢小哥的經紀人和團隊策劃在後麵悶悶不樂:姓裴的心機boy,這就是扮瘋吃老虎,又耍心眼忽悠導演給自己加戲?這部電影到底誰是主演?海報上排第三番的一個反派,胃口和野心都不小,到處搶鏡,戲份已經成了男一號了……
傍晚夕陽西下,落日熔金。收工前最後一個鏡頭,是莊嘯一槍砸飛裴琰的替身。
那一槍砸得很硬,掄起來很帥。果然裴琰本人不在鏡頭裡麵,莊嘯動作揮灑自如多了,沒什麼顧忌。
然而當天在片場,就最後這個鏡頭出了小意外。
替身演員飛出去時,帶動了背後拉的威亞繩。威亞繩應該是同時拴有好幾根,互為備份,這樣即便其中一根在空中斷裂,也不至於把人摔下來。
其中一根威亞繩,真的斷了。
替身演員並沒有事,但是那根很硬的繩索在空中彈起來,恰好彈中了鏡頭視野裡的一匹戰馬。
仿佛一記勢大力沉的鞭子下去,好像抽在馬脖子上。一定破皮出血了,馬也猝不及防,受驚嘶叫了一聲,騰開四蹄!
就是瞬間幾秒鐘的事,馬蹄踩踏,片場大亂,馬衝著人群就衝過去了。莊嘯一個鏡頭剛拍完還坐在地上,驚訝中翻身而起。那匹馬直奔站在攝像機旁邊嗑瓜子的裴琰就過去了。
裴琰轉臉瞅見那匹發瘋的馬。
眼神一晃,都來不及做出吃驚表情,馬已撞向他麵門……
下意識地,他仰麵就往後倒,身軀貼著馬脖子、馬腹,從那匹馬身下的空間倒地溜過去了,抱住頭避免被馬蹄踩臉。
太快了,周圍人根本反應不過來,邢瑢叫了一聲,從板凳上往後倒坐了個大屁墩兒。他身後的經紀人嚇得轉身跑了。
馬是從裴琰身上躍過去,瘋狂地衝出包圍圈。人群驚恐四散。那馬是裝了馬鞍和馬鐙的,可能是馬鐙哪個地方,不湊巧掛住了廠督的袍子,竟然拖著裴琰衝出去了。
啊——
裴琰是被狂奔的馬在地上拖著,大叫了一聲,官帽飛了,頭發瞬間扯散了。
馬蹄掀起來幾乎踩到他的頭頂,纏住他的長假發,四周堅硬的石塊、坑窪的地麵向他肩膀撞過來,衣服也磨破了。
他看到那個人影向他跑過來,莊嘯動作很快的,追著馬就來了。這次沒有威亞繩可抓,是那根糟糕的衣帶纏住了人和馬。莊嘯抓住了他,瞬間也被巨大的慣性帶倒,但沒有撒手。
兩個人一下子讓後墜的分量加倍,馬兒也踉蹌了一下,慢了,衣帶禁不住他們的重量,終於被扯斷了……
裴琰是被莊嘯抱在懷裡。
驚魂未定,喘熄著麵麵相覷,眼前就是一層土和因疼痛而漫天飛舞的金星,以及淩亂的長發、抹花了的眼妝和唇妝。裴琰剛才差點兒被那根衣帶勒住他脖子,臉都勒紅了,肩膀手臂上的衣服磨穿了……
瘋馬跑出去了,無拘無束地奔向曠野。
方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