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另一方天地。我掛在樹梢上,他泡在小溪裡,真是淒淒慘慘戚戚!”
“……山裡有虎,一公一母。隻聽公的吼道:日子過不下去了,荒山野嶺,渺無人煙,想吃個人肉打打牙祭都不行!母虎跟著咆哮:你個敗家玩意兒,還想著吃人呢。如今連兔子都快吃不到了。”
“……我與容韻一人騎著一虎,雄赳赳、氣昂昂地跑出了山林。”
故事開了頭,便如瀑布一般,飛流直下,一發不可收拾。
陳致越說越起勁,差點自己就信了。
薑移信不信另說,聽得倒是挺津津有味,拿出珍藏老酒,要了盤炒花生,就這麼邊喝邊聊。
容韻來的時候,陳致正說到容韻偷猴兒酒,被猴子追得滿山亂跑,自己從天而降,英雄救美的橋段。
薑移故意說:“容韻嚇哭了嗎?”
陳致說:“你知道他的外號叫什麼嗎?叫小哭包。哈哈哈哈……”
薑移認真地問站在陳致身後的容韻:“真的嗎?”
容韻微笑著回答:“師父說是就是。”
陳致:“……”
雙手輕輕地放在陳致的肩膀上,按了按,容韻說:“師父吃得很開心嘛。”
陳致喉嚨裡發出了一個似有似無的“嗯”。
雖然薑移很想繼續看戲,但是,城樓失火、殃及池魚的故事流傳甚廣,肥美的清蒸魚肉血淋淋地揭示就近看熱鬨的風險。故而,當場麵陷入尷尬的沉默時,他搖搖晃晃地站起,表是自己不勝酒力,去外麵透透氣。當然,回來還是要回來的,畢竟……這是他的帳篷。
他走後,容韻的手放肆許多,指尖在陳致的脖子上摩挲:“師父為何不轉頭看我?”
……
“我醉了。”陳致往前一趴,推開了酒杯,護住了臉。
身後輕笑一聲。
容韻要彎腰將陳致抱起,陳致嚇了一跳,慌忙跳下來,退後兩步看他。
容韻一臉無辜:“師父怎麼了?”
陳致說:“我突然又沒那麼醉了。”
容韻柔聲說:“徒兒伺候師父不好嗎?”
剛想起燕北驕、崔嫣的兩世記憶時,他混亂之極,又不敢表露,隻能暗暗梳理,梳理到後來,腦中仿佛有一塊地方被刺激了一下,記憶驀然清晰,夢境裡的場景都親身經曆。
他是容韻,是崔嫣,也是燕北驕。
時光衝淡了昔日種種,那時念念不忘的恩怨情仇,今時看來,竟也能付諸一笑,真正刻骨銘心的,反倒是與陳致相處的點點滴滴。
陳致被纏綿如春雨的目光逼得無處可躲,隻能縮在角落裡,低聲道:“你無事可忙嗎?”
容韻不著痕跡地上前一步:“我正在忙。”說著,又往前一步,彎腰將人抱了起來,床近在眼前,不等陳致掙紮,就已經將人放了下去。
陳致還沒躺穩,對方已經順勢壓了下來。
陳致歎氣:“何必逞強?”
容韻:“?”
陳致說:“十四歲,還很小。”
容韻:“……”
陳致趁他怔忡的片刻,準備起身,就被更用力地壓住了。容韻皮笑肉不笑地說:“師父真的覺得我很小嗎?要不要摸摸看?”
陳致說:“把你對我的稱呼大聲重複三遍,在檢討一下自己的所作所為。”
容韻說:“師父,你知道我記憶恢複之後,前世最遺憾的事情是什麼嗎?就是說得太多,做得太少。”
前世還叫說得太多,做得太少?
“定。”
陳致吐出一個字之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滑出了容韻的懷抱,向外跑去。剛掀起帳簾,就看到王為喜站在門口,一副要進來的樣子。
“王大人。”陳致忙停住腳步。
王為喜點了點頭,越過他的肩膀,看向容韻:“殿下,人我已經挑好了。”
容韻已然解開了定身術,正站在床邊整理衣襟,聞言回過頭來,此時應當有幾分狼狽的,他卻頗為閒適:“辛苦王大人了。”說著,就往外走。
陳致在門邊躊躇了下,出於好奇,還是跟了上去。
隨著王為喜走得位置越來越偏僻,營地的戒備也越來越森嚴,從十步一崗,到五步一崗,到後來,幾乎一步一崗。
到最裡麵,是並列的兩頂帳篷,王為喜撩開其中一頂,容韻、陳致相繼邁入。
裡麵隨性地站著幾個人,仔細看,有男有女,有高有矮,有胖有瘦……若說特點,便是各有特點。他們見到王為喜,紛紛站直身體,但神情並不緊張。
王為喜介紹容韻與陳致:“皇子殿下,陳仙人。”
幾個人粗看了容韻一眼,便好奇地望向陳致。顯然在他們心目中,仙人遠比皇子更令人好奇。
王為喜說:“這幾人便是‘無色組’中的人。”
無色組?
陳致一臉好奇。
容韻點點頭:“西南已經隔絕了湖廣與兩廣的交通,你待如何安插他們?”
王為喜說:“從福建走。我已經安排了三十匹快馬,晝夜不停地趕路,最遲能在八天之內趕到。”
容韻說:“戰場瞬息萬變,八天,太長。”
王為喜臉色微凝。
陳致覺得兩人的臉色奇怪,相處方式更加奇怪。但是,若將容韻換做崔嫣,便毫無違和感。
容韻想了想,道:“也罷,你先去辦吧。”
他轉身就走,留下王為喜的臉色乍青還白。
陳致追上容韻,尋了個人少的地方,低聲道:“你向王為喜坦白了?”
容韻笑道:“自然沒有。不過是給他一點顏色,讓他看清楚,燕朝到底是誰的江山!”
陳致腦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不知如何開口。
容韻以為他想為王為喜求情,便道:“無論如何,他都替我守住了燕朝,於情於理,於公於私,我都不會慢待他。此番敲打,也是希望他適可而止。”
陳致嘴唇動了動,一句話梗在喉嚨處,不吐不快,但吐了又更加不快,遊移不定。
“師父在想什麼?”容韻抬手,輕輕撫平他眉間的皺痕。
陳致說:“他……到底是你未來丈……”
“師父不好奇‘無色組’是做什麼的嗎?”容韻突然打斷了他。
……
陳致尷尬地發現,自己竟然鬆了口氣,順著他的話說:“嗯,是做什麼的?”
“是細作。”
陳致其實猜到了:“我記得你在西南王府有一個藏得很深的細作?”當年那個細作發現了掛在西南王臥室裡崔嫣的畫像,還誤認為是容韻,將消息傳了回來。
容韻點頭道:“師父還記得。不錯,我正打算用他。”與其在敏[gǎn]的時刻,插一些外人進去,打草驚蛇,還不如用插得很深的棋子。
陳致說:“既然容家都在西南王府藏了探子,難道燕朝沒有嗎?”這心未免也太大了吧?
容韻笑了笑,意味深長地說:“怎麼可能沒有。”王為喜不亮出來,自然是因為不願意亮出來。
陳致沉%e5%90%9f道:“讓我去。”
第75章 向月之心(五)
好歹被人叫了一聲師父, 吃白飯這麼多年, 不乾點屁大的事, 實在對不起容豆丁這些年鞍前馬後的照料。陳致%e8%83%b8腔中陡然生出萬丈豪情,恨不得即刻提刀上馬,平定西南。
“師父去, 我也去。”容韻說。
陳致英雄夢破,氣不打一處來:“你成心不讓我去。”
容韻委屈地說:“師父何出此言呢?我與師父同去,鞍前馬後地伺候, 豈不省事?師父隻要安心對付西南那群人便好。”↘思↘兔↘網↘
這句話是容韻說的, 他尚要掂量掂量,換做容韻, 哼哼,那是一個字也不信的。
陳致拉著容韻回帳篷。剛進門, 話不多說,直接將人往椅子上一按, 一條腿踩在扶手上,擋住退路:“你心裡在打什麼算盤?”
容韻輕笑了一下,還沒說話, 就被惡狠狠地瞪了一眼, 當下收起輕鬆,認真地回答道:“我隻是想跟著師父。”
“……”陳致說,“換燕北驕出來和我說話。”
容韻吃驚地看著他:“師父要見他?我以為他是我們三個裡,師父最不待見的一個。”
“彆說的你們真有三個人似的。”
“……師父剛才不是這個意思嗎?”
“我是讓你拿出燕北驕的態度!”
容韻想了想,故意將聲音壓低了幾分:“這樣, 是不是像人近中年的態度了?”
陳致被氣成了老年人,放下腿在旁邊咳嗽。
容韻慌忙站起來端茶遞水,完了還要感慨一句:“師父你看,沒有我,你……多不方便。”
陳致睨著他:“你剛才是不是想說沒有你我怎麼辦?我告訴你,沒有你,我會更加勤勞!”
容韻無言以對。
車軲轆話滾來滾去沒有意義。
陳致認為,自己身為師父,又是神仙,兩袖清風,孤家寡人,完全沒有必要被一個毛孩子牽著鼻子走!吃完軍營裡的大鍋飯,他就鑽進帳篷裡,默默觀察,準備找個時機偷溜。
奈何,容韻像是一早就看穿了他的心思,守在門口烤雞翅。
鬼知道他哪來的雞翅。陳致從帳篷裡出來,一本正經地坐在火堆旁,盯著雞翅從生到熟的進展。
容韻遞了一個烤包子給他:“師父先墊墊肚子。”
陳致說:“我不餓。”
容韻說:“很好吃的。”
陳致低頭咬了一口,評價很一般。
容韻見他不吃,就將剩下的三兩口吃了。
眼見著雞翅的皮烤得金黃,散發出誘人的香氣,王為喜溜達過來了。陳致數了數雞翅的個數,一共四隻,如果是兩個人平分,自己能吃兩隻。三個人平分,在每人吃到一個的前提下,還多了一個。但是以容韻對自己孝心,應該會把多餘的那個給自己。所以,自己依舊是兩隻。
陳致起身與王為喜打招呼。
王為喜說:“軍中餐食簡陋,委屈仙人了。”
陳致忙道:“哪裡哪裡。貪嘴的小毛病,讓王大人見笑了。”
王為喜看向容韻:“殿下之前說的事,臣考慮良久,有一言相勸。殿下藝高人膽大,願以身涉險,臣十分感動。隻是,殿下是先皇唯一血脈,若有不測,臣九泉之下,何以告慰先皇在天之靈?”
陳致暗道:哪有在天之靈,隻有麵前之靈。
容韻起身道:“王大人此言差矣。有師父在,自然萬事大吉。”
陳致:“……”比自己更相信自己的人……十分的盲目自大。
王為喜歎息道:“殿下既然一意孤行,臣也無話可說。隻有一事,請殿下務必應允。如若不然,臣便是死諫,也絕不同意殿下出行。”
這話說的,字字句句,滿滿威脅。隻怕到時候他不是死諫,而是兵諫。
陳致不著痕跡地看了眼容韻手裡的雞翅。一麵熟了,還差一麵。這種關鍵時刻,希望容韻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