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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事 酥油餅 4327 字 6個月前

分隨性。

上輩子有崔嫣在,陳致不大動腦子,後來吃了個大虧,這輩子他痛定思痛,該想問題的時候還是會想一想的。比如現在,不管王為喜看上去多麼的和藹可親,以實際行動來說,對待容韻的態度實在不算好。一般人迎回了小主人,彆的不說,一場盛大的介紹儀式總該有的,定下名分,以後說話才能擲地有聲。可容韻現在的待遇就像是撿來的私生子,躲躲藏藏不見人不說,連頓飯都不如下館子吃得莊重,這就很有問題了。

王為喜客客氣氣地將人請入座。

他坐主座,陳致與容韻陪坐左邊,右邊空了兩個位置,末座是幾個官吏,等他們打了招呼,才記起是各部的老人。

“數十年不見王爺,王爺風采依舊啊。”來的官吏們都是王為喜嫡係,知道內情,對容韻與陳致都表現得很自然。

幾杯酒下肚,王為喜終於將兩個寶貝女兒請了出來。

這猶抱琵琶半遮麵的態度,很說明問題。

陳致雖然希望容韻娶妻生子,走上天命之路,但是王為喜的態度令他不喜,不得不對兩位王氏女重新評估,若非良緣,他也不忍心讓她們把自己辛辛苦苦拉扯大的嫩白菜給拱了。

人未至,香先行。

若有似無的梅香,倒是應和了梅若雪徒弟的身份。

本著對梅若雪的厭惡,容韻聞到香氣,心裡隻有一個念頭——陰魂不散。他冷眼旁觀王為喜等人期待欣喜的神色,幾欲作嘔。於他而言,認賊作父沒什麼,虛無縹緲的名頭換來的是實實在在的利益,但是,要他的生命中插一個不相乾的陌生人進來,哪怕是擦邊,也不可容忍。

在王氏女進門前,他腦袋裡已經轉悠著推脫的辦法,然而對方一進門,臉色立時就變了,下意識地去看陳致——

他那一刻驚喜到無法掩飾的表情,猶如一把鋒利的尖刀,猝不及防地刺入毫無防備的心臟,霎時鮮血淋漓。

陳致並不知道容韻在看自己,第一王氏女進來時,雖然驚訝,卻也有了心理準備。畢竟,梅若雪的女徒弟他隻認識一個——杭州大會上,那個酷似秀凝的姑娘,有所期待也不奇怪。可真正令他震驚的是後麵那個——秀凝。

不是酷似,就是秀凝。

渾身的血液順流逆流地翻騰,身上忽冷忽熱,腦子忽昏忽醒,但久違的喜悅猶如黑夜裡的煙花,驀然綻放,絢爛至極。

“師父。”一個陰沉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陳致忽然回頭,一臉收拾不及的激動與興奮。想昂首挺%e8%83%b8,驕傲地宣布那個臉圓圓、眼圓圓的漂亮姑娘是秀凝,陳家的秀凝,他的秀凝。他們經曆了生離死彆,經曆了輪回轉世,終於重逢。

但容韻眼裡的寒度凍醒了他熱昏的腦子。

終於想起,這裡是太尉府,王家。身後那個少女是王氏女。而他呢,顯然不是王為喜的親兒子。

陳致的失態看在王為喜的眼裡,心中困惑,卻按捺不說,隻將兩個女兒叫到身邊,一個一個地介紹。大的叫初照,小的叫舒光,取自《神女賦》的“其始來也,耀乎若白日初出照屋梁;其少進也,皎若明月舒其光。”

王舒光。

陳致覺得這名字奇難聽無比。舒光,舒光,不就是輸光?哪裡有秀凝溫婉悅耳。

其他官吏還在旁邊吹捧好名字。

王氏女一落座,明眼人都知道是什麼意思,不過王為喜自己點出來,就落了下乘。他請那麼多官員作陪,自然有說客的成分。果然,東拉西扯了一通風花雪月之後,終於有官員問起兩位王氏女的婚事。

王為喜哈哈一笑:“這些年初照在外學藝,倒是耽擱了。”

初照忽說:“父親,我技藝未成,不能出師,過些日子,還是要回師門的。”

王為喜呆了呆。他屬意由大女兒與容韻聯姻,之前也提過,她當時是應了的,不知為何忽然改了主意。

立即有官員說:“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隻要夫家應允,婚後亦可修學。”

其他人都點頭稱是。

有人還問容韻:“不知容公子如何看待夫人婚後修學?”

容韻淡然道:“出嫁從夫,哪有成親之後還東奔西跑的道理。”

這是明著拒絕了。

其他官吏一時無言。

初照見父親臉色難看,又說:“修道無涯,我選了這條路,就不會半途而廢。不過,我的選擇沒道理讓妹妹陪我一起等著。她年紀不小了,如果遇到合適的人,先定下來也不錯。”

王為喜很快反應過來,見舒光螓首微垂,杏眼含羞,哪裡還有不明白的,順著說道:“論起來,舒光與容韻倒是年齡相仿。”

其他人紛紛附和起來,隻有陳致與容韻保持沉默。

王為喜看向陳致:“王爺為何不說話?”

陳致苦笑。

秀凝與燕北驕。

想想都覺得怪異,還能說什麼?

但是,一個是全心愛護的妹妹,一個是一手帶大的徒弟,若是湊在一起……

理智挑不出毛病,可感情上,那令人不舒服的怪異感始終揮之不去。

王為喜還目光灼灼地等著答案,他隻好說:“不勝酒力,有些頭暈。”

見他沒有接自己丟出去的橄欖枝,王為喜有些不悅。在他心目中,兩個女兒都是天上有地上無的絕代佳人,對方竟然冷漠以對,近乎十惡不赦。“既然如此,王爺不如先下去休息吧。”轉而對容韻說,“來,容公子,我敬你一杯。”

容韻“醉眼朦朧”地拿起酒杯,還沒有喝,“撲通”一聲就趴倒在桌上。

其他人:“……”剛剛明明還好端端地坐著,眨眼就倒了,這叫喝醉嗎?這叫被敲暈了吧?當他們都瞎嗎?可恨的是,是個人都看出容韻是裝醉,偏偏還不能揭穿,憋死人了!

陳致配合他的演出,連說不勝酒力,與家仆一道扶著他回房休息。

家仆一走,門一關,容韻就生龍活虎地跳起來。

陳致看了他一眼,轉身要回自己的房間想心事,被容韻一把抱住。

“師父。”他頭埋在陳致的肩膀上。

陳致說:“不是醉了嗎?”

“不是醉,是碎。”

“碎?”

“心碎。”容韻說,“我不再是師父心目中最重要的人了。”

啊,被看出來了——如果把這個想法說出來,背後的小望潮大概能耍一宿的“酒瘋”。陳致說:“不要胡思亂想。”

“師父一直看著那個王舒光。”

陳致:“……”事實俱在,無從辯解。

沉默如冰,凍得容韻說話都有些打哆嗦:“師父……師父,你是不是看上她了?”

“說了不要胡思亂想。”這次是真的胡思亂想。哪怕秀凝成了王舒光,在他心中,也永遠是妹妹,是親人。

堅定的口氣讓容韻稍稍安心:“師父不想讓我娶她?”太清楚師父想讓他娶妻生子的急迫心情,所以,當師父故意無視王為喜聯姻的暗示時,他第一個念頭不是高興,而是惶恐。怕這次不是自己被推開,而是師父被搶走。

陳致反問道:“你想娶她嗎?”

“我有師父就夠了。”容韻堅定地抱緊懷中人。

第60章 絕世之念(十)

陳致第一次意識到妹妹的重要性, 是在母親的葬禮上。

彼時, 父親早已過世, 母親一力挑起家中重擔,以他的名義,牢牢把持著家主之位, 與諸位叔伯周旋。可惜勞心過度,在他十四歲那年,追隨父親而去。叔伯們上門挑釁, 他未及反擊, 妹妹已經丟出火盆哭鬨撒潑,令對方顏麵儘失, 不戰而退。□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當夜,她小小的身軀縮在他的懷裡, 像兩隻失了怙恃的小狼狗,用體溫溫暖彼此。

對陳家的打擊接踵而至, 叔伯們終於看輕外敵當前,團結才是唯一的生路,總算消停些許。他與妹妹一路扶持, 卻始終挽不回漸行漸遠的帝心與日益凋零的門庭。直到有一日, 她高興地跑來,說要入宮。

一入宮門深似海。那吃人的地方,他怎麼可能放她去。緊接著就是一場持續兩日兩夜的絕食鬥爭,他輸得徹底。臨彆時,倒沒有相顧垂淚的場景, 她鬥誌滿滿,像出征的女將,立誓重現陳家輝煌。他能如何?自當配合。於是千方百計地往官場鑽營。

如今回想起來,那一世的執著更像是對秀凝的支持。若非她是女兒身,怕是比自己更適合家主之位。

儘管在他心目中,陳秀凝是世上最完美無缺的女人,但是,也不得不承認有的時候,她積極得叫人頭皮發麻。比如現在,趁著他在橋上看風景,就將人堵住,非要帶去見王夫人。

陳致這時候才知道王為喜並不是鰥夫。

路上,王舒光解釋,她的母親纏綿病榻多年,極少見外人,唯一的愛好就是求神拜佛,聽說陳仙人蒞臨,便是怎麼樣都要見上一見。

說到纏綿病榻,陳致想起自己的父親。他父親自小體弱,但是憑借著嫡子以及爺爺最愛的女人的兒子兩重身份,穩坐家主之位。小時候見他,門外就能聞到濃鬱的藥味——就如現在。

王舒光推開門,就聽到清脆的木魚敲擊聲,然後一個中年婦人帶著藥味迎光走來,施禮道:“仙人賞光,蓬蓽生輝。”

陳致盯著她的臉,半天不敢動,臉黑黑、人僵僵的樣子,好似被雷劈焦。

“仙人?”王夫人小心翼翼地湊近他。

陳致使出渾身的力氣,才克製住自己,沒將溢到嘴邊的“爹”衝出去。

這世上最荒唐的事,不是前世的妹妹要嫁給前世的敵人、這世的徒弟,而是前世的爹出現在麵前,卻成了前世妹妹的娘。

他張了三次嘴,才將“夫人”兩個字喊出口。

王夫人緊張地說:“是否老身有不妥?”

陳致說:“夫人與我一位故人有幾分相像,不覺回憶起往事來,失禮了。”

她還不放心,陳致再三安撫。

王舒光說:“娘,我去沏茶,你們先坐下聊。”

王夫人轉身,陳致下意識地想伸手攙扶,被對方讓了一下,想起在眾人心目中,自己與對方同一輩分,又是男女……

他彆扭地跟在後麵。

王夫人出門,走到榕樹下。樹下一張石桌,桌麵刻著圍棋棋盤,三張石凳,下棋、觀棋都有了,倒像是為他們三人特意準備的。

王夫人問:“仙人下棋否?”

陳致說:“不常下。”

“下棋好,養心。舒光平日裡就喜歡下棋,可惜我身體不好,她姐姐又常年不在家,老爺嘛……”

陳致以為他要說王為喜也很忙,誰知道她接了句:“是個臭簍子。”

堂堂軍師,不該運籌帷幄,決勝千裡麼?居然被自家夫人如此嫌棄,可見棋是真的臭不可聞了。

陳致暗笑。

王夫人扯棋為帆,順風順勢地說起舒光兒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