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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事 酥油餅 4349 字 6個月前

你這裡沒有嗎?”

皆無說:“你書房裡的每一本書都是我精挑細選出來的,絕對沒有普通的……”

陳致從袖子裡掏出滿書香豔的《月下記》。

皆無讚歎道:“這本厲害了,描寫很深刻,可以給容韻小朋友做啟蒙教育。”

陳致將書丟還給他:“跟我去一趟四明。”

皆無搖頭:“不行。我暫時不能離開南山。”

“為何?”陳致關切道,“難道那盒子對你的影響還沒有消除?那到底是什麼盒子,怎麼這麼厲害?”

皆無沒有正麵回答,隻說地府周主簿那裡應該有一本,讓他暫時借來。

饒是陳致快去快回,皆無拿到手時,也已經天亮了。耗費一個上午,皆無將整本書解析完畢,又手把手地教了一遍,確認陳致不會誤人子弟後,才放他離開。

陳致回到四明,就看到容韻抓著筆,坐在院子裡發呆,便走到他身後,重重地咳嗽了一聲。

容韻嚇得手中筆“啪嗒”掉落,見是他,立刻激動地站起來:“師父,你沒離家出走!”

陳致:“……”離家出走又是什麼劇情。

容韻自知失言,忙道:“我們早上起來,不見了師父,以為你出門訪友了。”

陳致說:“不是離家出走嗎?”

容韻咬著下唇:“我,我說錯了,師父彆生氣。”

明知道是崔嫣,卻因為年紀太小,舍不下臉皮下重手,總覺得以大欺小勝之不武,尤其是,那些恩恩怨怨、糾糾纏纏對方早就忘了……

陳致百般滋味在心頭:“書背下來了嗎?”

“背好了。”容韻說,“我昨天背了一個晚上,略有心得。”

陳致眉頭一挑:“哦?說來聽聽。”

容韻小心翼翼地開口:“乾坤巽震坎離艮兌組成八卦,分彆對應人體的腸脾膽肝腎心胃肺,故而,《養身訣》第一句的意思是……”

陳致表麵看起來毫無表情,其實內心已經把皆無寫的《養身訣解析》捏過來捏過去,捏成了一團廢紙。

不做廢紙乾什麼?

反正,容韻都靠自己領悟了。

他臉色難看得太明顯,容韻想忽略都不行,解釋的聲音越來越小,越來越小,到後來,收了口,一個字都不敢說,隻是睜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可憐巴巴地看著他。

早見識過崔嫣的天賦異稟,靠著一枚妖丹和不靠譜的薑移,就能混成天師,學習一本入門級的法術書實在不算什麼,但是……陳致內心依舊不爽:“既然知道了,便自己練吧。沒有練熟之前,不許出房門一步!”

他說完,甩袖就走,容韻突然追了兩步:“師父。”

陳致裝作沒聽見,直接將人丟在了後麵。

老管家在四明山找到天黑才回來,知道陳致回來了,卻什麼都沒說,隻是陪著容韻讀書修習。

看著一老一少互相依靠的身影,陳致想起皆無說過,老管家隻剩下三個月的陽壽,不由有些惆悵。

三日後,容韻便將偽裝成《養身訣》的心法學好了,陳致檢查了一遍,看他練的的確一絲不差,便繼續傳授其他的學問。看在老管家命不久矣的份上,他決定給容韻一點好臉色,好叫老人家走得放心。果然,他轉換態度之後,老管家舉止自在了許多,不似之前那般謹慎小心。

常言道,閻王叫你三更死,無人敢留到五更。

兩個月後,皆無的預言顯露出跡象,老管家病了,起先是咳嗽,慢慢地嘔血,到後來,連床都下不了。雖然知道了結局,陳致還是從山下給他請了一個大夫,各種湯藥不間斷。容韻更是守在病榻邊,寸步不離。

到第三個月的某天,老管家的精神突然好了許多,靠在床上笑眯眯地說話。他將容韻支了出去,單獨請求陳致照顧容韻到成年,還說了很多好話:“公子命運多舛,唯一幸運的便是能夠拜真人為師。公子生性敦厚淳樸,來日必定會孝順真人,報答真人的。”

聯想燕北驕的野心、崔嫣的陰險,陳致對容韻的“敦厚淳樸”持極大的懷疑態度。

不過人家留遺言的時候,再不識相的人也不會潑冷水,陳致滿口應承。

至傍晚,堅持給容韻磨了回墨的老管家終於兩腿一蹬,去地府報到。陳致滴了牛眼淚,目送他與鬼差接頭,一回頭,容韻哭成了個淚人,差點喘不上氣來。

畢竟是個七歲小孩,陳致一邊想,一邊退出房間,睡覺去了。

這幾日一直掛心老管家的陽壽,好久沒有安心睡覺,這一覺便睡得有些沉,等醒來已經是第二天清晨。他洗漱完畢,去看容韻哭得怎麼樣了,卻撲了個空。正要出門去其他地方尋,突然福至心靈地打開了衣櫃,裡麵的衣服、鞋子都被收拾一空。

……

看來當初他說自己離家出走,不是無心之語,而是表達了心中的想法。

陳致冷笑一聲,不得不出去尋找。

皆無說得很清楚了,這輩子容韻當不上皇帝,全天下就要繼續遭殃。事關重大,不管容韻是傻了、瘸了、還是傻了和瘸了,他都要想辦法送他上皇位——不去不行。

秉持著這樣的信念,他在將近天黑時,在一個山坳的山洞裡找到了人。

容韻正靠著和自己差不多的大行李,坐在柴堆邊點火。

得益於陳致對他毫不留情地壓榨,本應該五穀不分的世家公子,此時已經能夠嫻熟地使用火折子生火,還懂得將乾糧串起來烤熱了吃。

陳致在旁邊看了會兒,見他把自己收拾得挺利索,就沒有進去打擾他夜遊四明的興致,而是跑去附近的山頭,用定身術捉了隻老虎過來。

洞外黑得伸手不見五指,偶爾夜風吹拂樹梢發出的沙沙聲,陰森而清冷。

容韻抱著小攤子,縮在山洞一角,在心裡默默地告訴自己:老管家走了,從此以後這個世界上,隻剩下了他獨自一人,無論前途有多少危險,都隻能靠自己闖過去,再也無人可以依靠。

想著想著,他的眼淚就落下來了。

父母慘死與昔日被嗬護疼寵的畫麵交替著浮現在腦海,如鏡花水月般,可望而不可即。他哭得正傷心,外麵突然傳來虎嘯聲。

他嚇得一下子跳起來,人跑到火堆跑,似乎想從火堆尋找溫暖。

但是,漆黑森林裡的火堆就是路標,牽引著老虎慢吞吞地找到了地方。當黑黃條紋的巨大虎頭出現在洞口時,容韻被嚇得驚叫起來。極度的恐懼讓他渾身無力,明明想要遠離,偏偏兩條腿一點知覺都沒有。

眼看著老虎一步步朝他走來,隻要向前一撲,就能將咬斷自己的喉嚨,一聲清脆的“定”,凝固了這段危機。

陳致見氣氛營造得差不多,終於像救世主般從老虎的身後慢慢地走了出來。

“師父!”

飽受驚嚇的容韻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哭喊聲,好似要將委屈和驚恐都發泄出來,癱坐在地,大哭不止。

陳致看他的衣服差點沾上火星,將他拎開了些,拎完要放手,被死死地抓住胳膊。容韻抽抽噎噎地說:“師父怎麼找到我的?”

陳致說:“路過。”

容韻眼中的神采慢慢地暗淡下來:“那師父能不能……能不能再露宿一晚上。”

陳致說:“我好端端的有家有床,為什麼要露宿?”

容韻沉默了會兒,又說:“那我能不能跟師父回去,住一晚上再走?”

陳致冷笑道:“你以為我家是客棧嗎?說來就來,說走就走。”

容韻眼淚汪汪地看著:“那師父能不能把小斧頭借給我?”

“做什麼?”

“在老虎醒來之前,我要把他殺了。”

陳致目光微斂。剛覺得容韻與崔嫣、燕北驕不同,就被打臉了。果然,一個人的性格也許會因為環境而產生些許影響,但本質是絕對不會變的。

他說:“殺了老虎之後呢?”

“我會乖乖地離開這裡。”容韻低著頭。

陳致說:“你忘記你已經拜入我的門下了嗎?不經我的允許,擅離師門,是想叛逃嗎?”

容韻大吃一驚:“沒有!師父我沒有。”

陳致一聲不吭地盯著他。

“我離開是怕師父為難。”

“什麼意思?

容韻抬頭看了他一眼,又飛快地垂頭看腳尖:“我知道師父不喜歡我。但是,師父答應了管家要照顧我,所以不能食言。如果,如果我自己離開的話,就不算師父食言了。”

陳致一時說不出話來。該說他體貼入微好呢,還是自作聰明?*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當然是自作聰明。

陳致說:“誰說我希望你離開?”

容韻驚訝地抬頭。

陳致說:“我收你為弟子,自然有收你為弟子的用意。你隻要記住門規第一條,隻要我讓你做的事,不管對錯,你都要做就行了。如今我要你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回去,好好地休息一番,明天繼續讀書!”

對做好了四處流浪準備的容韻來說,這是意外之喜。他慌忙答應下來,笨手笨腳地收拾好東西,跟著陳致往外走,路過老虎的時候,他畏縮了一下,怯生生地問:“這老虎死掉了嗎?”

“沒有。”陳致說,“它以後會生活在附近,你若是再有輕舉妄動,它就會吃掉你。”

容韻立刻表忠心,說從今以後,師父說什麼就是什麼。

回去之後,陳致正要睡覺,就聽容韻站在門口小聲地問:“師父,我可以進來嗎?”

陳致不耐煩地走出去:“乾嘛?”

陳致端著自己小小的洗腳盆說:“我給師父燒了熱水泡腳。”

……

真是非常體貼了。

但陳致硬邦邦地拒絕了:“管好你自己,以後不要隨便出入我的地盤。”

地盤兩個字,就像是將兩棟房子重點用楚河漢界隔開,各自為營。

容韻眼眶紅了紅,半晌才點點頭,抹著眼淚跑了。

陳致:“……”

欺負一個七歲的小孩子,這惡人當得他自己都覺得低級。

半夜睡不著怎麼辦?

南山有皆無。

習慣了他時不時在半夜造訪,皆無晚上乾脆不睡了,好吃好喝準備著,就等他過來。

陳致自覺地拎了酒。

皆無說:“上次的還沒有喝。”

“上次是黃酒,這次是燒刀子。”陳致將酒放在桌上,拍開泥封,一人一壇,仰頭就喝。

皆無還是第一次看他這麼豪邁地直接灌自己酒,好奇地問:“發生什麼事?感情不順?……容韻才七歲,做人不能太禽獸!”

陳致白了他一眼。

皆無說:“不是容韻是誰,難道是老管家?”

陳致擦了擦嘴角邊呃酒漬,問道:“放下是什麼樣的感覺?”

皆無將酒壇子拿起,又放下。

陳致說:“我是說你對寒卿。”

“為什麼說‘放下’?”

“你不是很久沒見他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