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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事 酥油餅 4386 字 6個月前

“……”

崔嫣的調查進行了三日,陰山公便告了三日的狀。

不過都是雞毛蒜皮的小事,不傷和氣,陰山公也沒有真的要討公道,隻是時不時地向他報個信,說明自己在乾活。

直到第五日,剛平靜了一會兒的氣氛又打破了——

張權回來了。

去的時候,浩浩蕩蕩近十萬的人馬,回來時竟連兩千都不到,損失之大,超乎所有人的預料。

按理說,敗軍之將,不問罪已是法外施恩,但張權身份特殊,他的兵馬又是自帶的,在安撫人心的時刻,自然不能做的太忘恩負義。

他抵達那日,陳致和崔嫣親自出城迎接。

殺出血路逃回來的兩千人馬看上去猶如難民一般,衣衫襤褸,精神萎靡,張權坐在馬上,眼眶深陷,嘴唇乾澀,與出征前的意氣風發,相差何止萬裡。看到迎接的儀仗,他嘴唇動了動,半晌才按捺住羞愧內疚的心情,翻身下馬。

“敗將參見陛下!”

陳致驀然心酸,一個跨步扶住了他的手,柔聲道:“回來就好。”

張權的臉原本還僵著,聽到此話,竟忍不住抽搐了兩下,淌下淚來:“大哥,高將軍他……戰死了。”

陳致說:“高將軍壯烈成仁,我與天下百姓都會銘記他的恩義。”

崔嫣從旁伸出手來,不著痕跡地分開兩人,對張權說:“我已在宮中設宴,為二哥洗塵。”

張權尷尬地說:“二哥慚愧啊!”

崔嫣安慰了他一番,才將人哄了進去。

第23章 前世之債(三)

這大概是有史以來吃得最煎熬的接風宴了。

與會人員個個如喪考妣, 垂頭喪氣, 被洗塵的那個全程自灌酒, 人家那兒剛上菜,他這兒酒壇已經空了仨。陳致也沒工夫管他,自己的手被崔嫣摩挲著快掉了兩層皮, 正拚命地搶回來。

兩人的桌子被崔嫣挪得極近,但小動作頻頻,還是招人眼球。

“你夠了。”他咬牙威脅。

崔嫣淺酌了一口酒, 帶著臉頰兩朵漂亮的紅暈, 笑眯眯地對著他吹了口氣。

陳致說:“你才喝了一杯酒,彆裝醉。”

崔嫣委屈說:“我量淺。”

陳致麵無表情地說:“我還在你的酒裡摻了水。”

崔嫣目瞪口呆, 實在沒想到自己拚老命攻入皇宮,還會吃到摻了水的酒。

趁他不注意, 陳致將自己被磨紅了皮的手縮回來,藏在大退下。

崔嫣盯著那位置看了看, 小聲說:“我手也冷,你給我也捂捂。”說著,手指不安分地朝大腿下方拱進去。

陳致微笑著抓起他的手, 然後一把往裝著雞湯的甕裡塞。崔嫣自然不肯, 兩人僵持不下,差點打翻桌子,好在張權這時候倒了,酒壇子一摔,占去了大部分人的注意力。

陳致慌忙站起來說:“我送他去房間, 這裡由天師主持。”

崔嫣不滿地皺眉。

陳致回頭,趁其他人不注意,對他做了個鬼臉。

崔嫣突然開心了,對黑甲兵說:“怎能讓陛下親自動手?還不將人扶起來,若累到了陛下,自去領罰吧。”

這哪是怕累到陛下,分明不想讓陛下碰到其他人。

將陳致視如禁臠的話語令眾臣暗暗鄙夷。兩人的關係幾近明目張膽,其他人想假裝看不見,就得先戳瞎自己。既然舍不得戳瞎自己,那就隻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陳致哪管這些人什麼心情,慢悠悠地走出宴會,對著不管天下風雲變幻,皇宮頂上那片千年不變的夜空,舒了口氣。

“陛下,張將軍送去哪裡?”黑甲兵不識趣地問。

陳致不耐煩地揮手:“皇宮這麼多床,隨便給他一張無主的睡。”

“不行。”張權好似清醒過來,一把捏住他的手,“我要與陛下促膝……長談……”

陳致推脫道:“最近風濕疼得厲害,膝蓋碰不得,改日再促、改日再促。”

“不行!就今日。”張權的手在他掌心撓了撓,陳致原以為他在挑逗自己,惡心得頭皮發麻,後來才感覺到他好像在寫字,隻是這字嘛……

“陛下?”

黑甲兵愁眉苦臉地看著兩人交握的手,若是讓天師知道,自己少不了一頓排頭,可強行分開,又免不了碰觸到陛下,實在左右為難。

陳致道:“薑道長的房間不是空著嗎?先送那裡去吧。”

黑甲兵遲疑,薑移就住在乾清宮的偏殿,雖然不是同一個屋簷下,但距離也太近了些。

但陳致一意孤行,他們也攔不住,隻好將人送到屋裡,進門的時候,張權突然踉蹌了一把,黑甲兵不及防備,被推了個趔趄,退出門外,門被刹那關上。

黑甲兵大驚,忙拍門大喊:“陛下?”

陳致看著突然眼神清明無比的張權,也懵了:“嗯?”

“陛下!”黑甲兵不敢硬闖,隻好隔著門高叫,“一定要保重龍袍!”

“……”陳致在裡頭回應,“放心,見識過崔天師的縫補手藝後,我一定好好保重這身碩果僅存的龍袍。”

黑甲兵說:“不能脫衣服!褲子更不能脫!我去請天師!陛下堅持住!堅持不住一定要大喊!”他吩咐門口的黑甲兵,如果聽到皇帝喊救命,不管三七二十一,衝進去再說。

與外麵的心急火燎相比,屋裡麵安靜得嚇人。

陳致想點燈,被張權阻止了。

張權低聲說:“我有事要單獨向陛下稟告。”

陳致被張權真摯的語氣給震驚了。兄弟,你還記得自己其實是反賊嗎?不要吃了幾天皇糧,就偏移了革命道路呀!

張權說:“我與大哥是被奸人所害,才會功敗垂成!”

陳致說:“天師已經在查內奸了。”

來之前,張權打定主意要收斂脾氣、循序漸進,用豐富的語言技巧來說服陳致,可是,為了掩人耳目,他今晚喝了不少酒,事到臨頭,酒氣翻湧,哪記得之前的計劃,粗聲粗氣的說:“若內奸就是天師……的手下呢。”

……

彆以為他聽不出那個停頓是什麼意思。

陳致覺得他的懷疑簡直太滑稽了:“出征前,我已立下誓言,天師就是未來的天下之主,你與高將軍都是為他而戰,你們勝則他勝,他們敗則他敗。一榮俱榮的事兒,他有什麼理由自毀長城?”

張權痛苦地揪頭發:“我不知道!我也想不通!可事實就是,許多重要軍情隻有我們三個人知道。我和高德來難道會害死自己嗎?”

陳致說:“會不會是送軍情的路上出了差錯?”

張權說:“那也是他的人。他會查他的人嗎?”

陳致被問住。的確,崔嫣調查內奸的範圍始終固定在陳朝舊臣的身上,若蛀蟲出在黑甲兵內部,可是防不勝防。

守在門口的黑甲兵聽裡麵沒了動靜,又開始“邦邦邦”地捶門。

陳致喊道:“沒事!”

張權突然抓住他的肩膀,認真地說:“西南王嗜殺暴戾,他當皇帝,我們所有人都要玩完,我們一定要自救!”

陳致說:“還有崔嫣……”

張權幽幽地冒出一句:“你怎麼知道他們不是一夥的?”

他離得極近,噴出來的口氣含著濃烈的酒味兒,熏得人頭暈。陳致捂著鼻子說:“西南王要稱帝,和他一夥兒,對崔嫣有什麼好處?”

喝了酒的張權像開了天眼,時不時地發表幾句驚人之言:“崔嫣若想稱帝,進京這麼久,早就登基了,還會等到現在?也許他根本就不想當皇帝!”

陳致覺得腦門被雷劈了一下,焦黑焦黑的。並不是覺得張權說話很雷,而是在潛意識裡,對這種可能他竟然是認同的!^o^本^o^作^o^品^o^由^o^思^o^兔^o^在^o^線^o^閱^o^讀^o^網^o^友^o^整^o^理^o^上^o^傳^o^

張權說:“你想想,我和高德來死了,誰得利?”他掰著手指,“西南王!還有……崔嫣!從此天下義軍,以他為首。”

“咣當!”

門被外麵一腳踹開,崔嫣威風凜凜地闖進來。

忽入的涼風拂過陳致的臉麵,如水如冰,凍得他渾身一機靈。

“吧唧!”怔忪間,臉被張權狠狠地啄了一口,“姣姣!”

陳致還沒反應,崔嫣已經拽開張權,將他一把摟入了懷裡,氣急敗壞地問:“除了臉,你還讓他親哪兒了?”

他這邊怒吼未歇,張權那頭已經鬨起來了,在幾個黑甲兵中間聲嘶力竭地吼叫:“姣姣!把姣姣還給我!你們這群畜生!西南王,西南王呢!他娘的,老子要與你大戰……大戰那個三百回合!不對,三千回合!老子,嗝,嚇死你!”

“給他洗個涼水澡清醒清醒!”崔嫣一甩袖,連摟帶抱地將陳致拖了出去。到了外麵,捏著陳致的下巴,讓他仰頭看自己:“你在想什麼?”

陳致心撲通撲通地跳著,沒好氣地說:“被醉鬼調?戲了,你說我現在應該想什麼?解下褲腰帶上吊以保名節嗎?”

崔嫣說:“你們不是在小黑屋裡待得挺開心嗎?”

陳致說:“不然呢?喝酒前說‘張將軍辛苦,多喝點’,喝了酒就翻臉,說‘醉鬼,去死’?”

崔嫣啞口無言,隻好盯著他的臉生悶氣。

陳致見他沒有繼續追究,暗暗鬆了口氣,說:“崔姣呢?”

崔嫣說:“她說她睡下了。”

正說著,陳致就看到裹在被子裡的崔姣被一群黑甲兵抬進了張權所在的房間。

……

崔嫣解釋道:“既然睡下了,那就不必坐起來了。”

陳致:“……”

原以為他們走了,宴會很快就會散,後來才知道,沒了他們,其他人吃吃喝喝反倒開心,若非軍師和幾個老臣勸著,幾乎要鬨通宵。

沒有出席宴會的陰山公知道後很不以為然,對著陳致吐槽:“接風宴不過是個遮羞的說法,還真當慶功宴了!等西南王真的兵臨城下,他們豈非要開心得要昏過去了!”

陳致想了一晚上的崔嫣、西南王,正心煩意亂,隨口問道:“內奸的事,有眉目了嗎?”

“還沒有。張將軍手下的供詞語焉不詳,簡直不知從何查起。崔天師還算有些本事,將各寺部都翻了一遍,雖然沒有查出內奸,但捉出了不少蛀蟲,也算功勞一件。”

“隻查了各寺部?”

“順天府、禦史台都查了,大都督府、禦林軍名存實亡,倒是沒動。”

連敵視陰山公都沒有覺得這份調查名單不對,可見,大家的慣性思維都是崔嫣與他的手下沒有問題。

陳致不禁陷入沉思。

他並不是信了張權的說辭,而是被打開了一條新的思路。而這條思路的終點讓他感到害怕——萬一,崔嫣真的不打算當皇帝呢?

雖然他答應過承諾過……但行動從未有過。

陰山公見他焦躁難安,安慰道:“陛下,放心吧。這樣大力的排查下,就算有內奸,暫時也不敢冒頭了。”

陳致冒出一個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