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致立刻反看過去。然而,一看就後悔了。燈下看桃花,眼兒%e5%aa%9a,含秋水,瀲灩到了心坎裡。
“咳咳咳。”
他清了清嗓子說:“我們嚴肅地討論了一下怎麼才能乾掉你。”
崔嫣說:“哦?怎麼樣呢?”
陳致說:“先讓我對你百般奉承、千般阿諛、萬般順從,等你放下警惕,再聯合摸進宮來的年無瑕,一舉挾持你。”
崔嫣揚眉,笑了笑:“計劃聽起來很不錯。你若是不告訴我,說不定便成了。”
陳致搖頭:“不可能成的。”
“為何?”
“我能對你百般奉承、千般阿諛、萬般順從,卻絕對做不到挾持你。所以計劃從一開始,就已經失敗了。”陳致知道今夜外出已經在多疑的崔嫣心中紮了一根刺,隻能放低、放低、不斷地放低自己來博取他的信任。
崔嫣果然露出了一絲微笑:“為何不肯挾持我?”
這條理由說了千百遍,再說出來,已與甜言蜜語差不多,可陳致還是要硬著頭皮重複:“因為你是我心中的真命天子,我願將江山托付,絕不更改。”
“那你為何赴約?”
聽崔嫣問出這一句,陳致知道自己又追回了一點兒信任,忙道:“這怪你啊。”
崔嫣皺眉:“怪我?”
“你不是說我‘柳眉明眸’,比女子更加清秀嗎?”陳致捧著臉頰歎氣,“我現在走到哪裡都擔心被人非禮。”
……
崔嫣說:“那就更不應該單獨赴約了?”
陳致泫然欲泣地捂住嘴巴:“可是,可是,我不去的話,他萬一趁沒有人,把我拖到角落裡,對我……”
“罷了。”崔嫣忍不住打斷,“我收回之前對你容貌的評價。”
陳致立刻恢複正常:“我好奇他的目的,更怕他耍什麼陰謀詭計,對你不利。”
崔嫣握住他放在桌上的手,柔聲道:“我信你。”
看在他說“信自己”的份上,陳致忍住了將手狠狠抽出來的衝動。
“不過,我要你將計就計。”崔嫣道。
陳致說:“你要對付他們?”
崔嫣說:“這些世家,整日裡朝秦暮楚、朝三暮四,牆頭草似的左右搖擺。今日臣服於我,也不過是攸關性命,不得已為之,等西南王進京,必然倒戈相向。年無瑕的計劃便是最好的例子。與其等他們動手,陷於被動,不如先發製人。”
陳致說:“你想怎麼做?”
“年無瑕將你當做棋子,我卻可以捧你為棋手。”崔嫣說,“從明日起,我讓你當安撫大使,平息城中謠言,你可以隨意出宮。”
陳致:“……”他隻想安靜地當個假皇帝。
他婉拒道:“我怕做不好。”
崔嫣說:“天塌下來,我替你頂住,你怕什麼?”
陳致實話實說:“我怕累。”
“……難道你甘心被年無瑕這樣的小人玩弄於股掌之上嗎?”
陳致試探道:“我說甘心會怎麼樣?”
崔嫣強硬道:“不去也要去。”
陳致:“……”既然是這個結果,早說就是了,何必還擺出商量的嘴臉。
崔嫣起身,將大氅披在陳致的肩膀上。
陳致腹誹:都是送禮。人家就鬆了一串夜明珠,你就送一件穿過的舊大氅……人與人的差距怎麼這麼大呢?
崔嫣不知他的想法,柔聲道:“我帶你去個地方。”
第12章 月下之謀(二)
陳致不太想去。剛出軌回來,就被捉奸,心情起伏有點大,好不容易靠著“坦白從寬、出賣小三”活了下來,又要披星戴月地出去,他覺得非常累,直接把心裡話說出了口:“我不想去……”
崔嫣看他意興闌珊,也覺得掃興,正想說“那就算了”,就聽陳致又自發地接下去:“但也得去,是吧?”
崔嫣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臉:“你怎麼一點兒不記好呢?”
捏完就見陳致如遭雷擊地站著。
……
傳說每個人的死%e7%a9%b4都不太一樣,有的人在會陰,也有的人在百會,他不會在臉上吧?但看他平時不著調、不要臉的樣子,又不太像。
崔嫣在捏過的地方輕輕地撫摸了兩下:“怎麼了?”
半天,陳致嘴裡顫巍巍地吐出一句話:“風水輪流轉。”
想當年,一張圓乎乎、白嫩嫩的臉放在他麵前,任他蹂躪,他沒有珍惜,非要保持成年人的矜持,沒有下狠手,如今,風水輪流轉、天道好輪回,被蹂躪的人輪到了自己,內心竟然感到了一絲絲的……舒服?
陳致瞪著他的手,佯作不悅地說:“沒事不要亂用妖術!”
崔嫣:“?”
兩人提著燈籠,在夜間行走。
夜晚的寒風吹在臉上,讓崔嫣忍不住打了個噴嚏,一回頭,又見陳致一臉震驚地看著他。
崔嫣無奈地問:“又怎麼了?”
“你打了個噴嚏。”
“……所以?”
“你會打噴嚏。”
崔嫣莫名其妙:“難道你不會?”
的確不會,他是大功德圓滿金身,百毒不侵、萬邪不侵,注定與天地同壽的神仙,但是……陳致問:“你不是妖怪嗎,妖怪也會生病?”他想的是:妖丹如此無用,留著也是弊大於利,還是要將取妖丹這件事儘早提上日程。
崔嫣臉色一下子變了,語氣變得十分危險:“在你眼裡,我是個妖怪?”
……
吞了一顆妖丹,即半人半妖,不是妖人就是人妖,“妖怪”已經是很恭維的稱呼了。
陳致成仙之後,對妖怪、凡人、神仙的看法,就如為人時對陳朝、羅刹國的看法,族群不同,沒什麼高低之分。
但崔嫣顯然是不領情的,麵無表情地盯著陳致看了會兒,見他茫然不答,甩袖而去。
陳致披著臃腫的大氅在後麵追了兩步:“為什麼往回走?是走錯路了嗎?你去哪裡?喂!”
崔嫣越走越快,最後,直接化作一縷青煙,消失在長道的儘頭。
陳致在原地呆站了會兒,覺得流年不利,還是找個地方避避。
偌大一個皇宮……沒有車,走遠了很累。陳致想了想,還是順路去了不遠的養心殿。
守在旁邊觀察的黑甲兵見狀立刻回去稟報給崔嫣。
崔嫣在回來的路上,已從驚怒到心涼了。
從前對陳致托付江山的話還將信將疑,眼下已全盤否定了。
試問,有誰會將自己看重的東西交托給一個“妖怪”?回想當初殿上一刀,到後來渡氣一%e5%90%bb,處處透著詭異,若非自己一葉障目,被陳致的花言巧語蒙蔽了眼睛,何至於到現在才認清楚?
直到黑甲兵回複陳致去了養心殿,崔嫣才稍稍冷靜下來。
若對方一開始就心懷敵意,自己再曲意逢迎也是無用,倒不如來硬的。
他冷冷地說:“召薑移來。”
到了養心殿,陳致忍不住想看看仙草院。自從曇花“死”後,那裡已經是他的傷心地,沒什麼值得留戀的了——反正他想養活的,怎麼都養不活;不需要他養活的,養不養都會活。
他推開門——見證了奇跡。
雜草叢生的仙草院被各種各樣的鮮花塞了個滿滿當當,滿院的芬芳仿佛是美夢的味道。放在花架上最顯眼位置的,赫然是三盆精神抖擻的曇花。
他不敢置信地張大眼睛,上看下看左看右看,簡直不知道往哪兒看,反正看哪哪兒好看!
一個黑甲兵出現在他身後,幽幽地說:“這是天師特意為陛下準備的。”
陳致認出就是拾金不昧的那個:“這些花從哪兒來的。”
拾金不昧的黑甲兵轉身走了,過了會兒,又叫了個黑甲兵過來。
陳致在花叢裡賞花,隨口問道:“這些都是什麼花啊?”
被叫來的黑甲兵指著左邊那一片說:“這是陰山公的花。”
陳致:“?”
右邊這一片:“這是榆陽伯的花。”
陳致:“……”
中間這一片:“這是銅川侯的花。”
……
所以,年無瑕說他們三個被抄家,連祖宅都沒保住,全怪他咯?@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既然怪他,那他就不要辜負這片美意了。
陳致打算在這裡睡下來。
兩個黑甲兵見狀,啥都沒說,轉身去外麵抓了一圈回來,將他從地上架起就跑。
陳致:“?”
今夜怎麼這麼漫長?沒完沒了的劇情跌宕,還有沒有個頭了?
然後,他出來就看到了崔嫣。
崔嫣披頭散發地站在屋邊的陰影處,靜若處子,一言不發。
陳致忍不住在心中嘀咕:長得那麼美,看看都像鬼。
對他先前拂袖而去,陳致也做了自我檢討,覺得“妖怪”這個稱謂可能被誤認為罵人了,便道:“我先前不是故意的。你身懷妖丹,我想不出其他好聽的叫法。”
崔嫣氣笑了:“莫非在你耳中,妖怪很好聽嗎?”
陳致說:“也不難聽啊。不幸你再聽聽‘妖人’‘人妖’……有沒有覺得‘妖怪’聽起來還挺順耳的。”
崔嫣抬手用拇指和食指捏住他的雙頰:“閉嘴。”
雖然他這麼說了,陳致還是要提醒一句:“其實,這個動作不如捂嘴有用。”
崔嫣拽起他的胳膊往大殿走。
再鬨下去,天都亮了。陳致順從地跟著,準備躺下好好睡一覺,但是邁過門檻,看到兩排黑甲兵持刀而立,就知道這漫長的一夜遠沒有到頭。
崔嫣冷著臉走到桌邊,從懷裡掏出一瓶藥,倒出一顆放在桌上:“吃下去。”
陳致好奇地拿起來:“什麼?”
崔嫣微笑道:“自然是養氣補血的好東西……”
話沒說完,陳致就吃了。反正他的身體是吃不好也吃不壞,時刻保持著穩定水準。
吃完,崔嫣還要他張嘴檢查。
然後……
一群人就這麼默默地站著。
陳致悄悄地拉開椅子,見他沒反應,便一屁股坐下。
崔嫣突道:“誰許你坐的?”
……
陳致又站起來。
崔嫣將凳子拉到自己身邊坐下,然後衝他邪魅一笑道:“想坐嗎?坐我身上啊……嗬!”
陳致非常直爽地坐下去了,且因為角度原因,被坐的人的感覺不算良好。
崔嫣托著他的屁股調整了一下位置,兩人就這麼無聲地坐著。
天隱隱地出現了些許的灰色。
陳致打了個哈欠,又打了個哈欠,忍不住問:“還要坐多久?”
崔嫣咬牙,將瓶子裡剩下的丹藥都倒出來給他:“都吃了。”
陳致看了他一眼,正要吃,又被崔嫣抓住手,收了一半回去。
“吃吧。”
陳致二話不說,一口氣吞下。
崔嫣將右手放在桌上,仿佛一道屏障,抵住了陳致的後背。
然而,半盞茶過去了,一盞茶過去了,半炷香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