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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事 酥油餅 4300 字 6個月前

“如今宮裡剩下的隻有我和一班老臣……相較之下,我的臉總還是嫩的。”說也奇怪,陳朝四品以上官員中,不乏年輕英俊的世家公子,可楊仲舉最後的名單裡並沒有他們。莫非是因為……楊仲舉想清楚了自己的結局,知道死亡無法改變,所以想做一具最英俊的屍體嗎?

崔嫣單手撫住他的臉,被躲開之後也不氣餒,又按住肩膀,微笑道:“陛下何必妄自菲薄?陛下雙眉細長,雙目清澈,正合‘柳眉明眸’,鼻翼小巧而鼻梁適中,柔和了棱角,比女子更加清秀。而唇瓣……”

微微拖長的音,仿佛一根調皮的羽毛,輕掃過陳致的心房,使他渾身一悸。

“柔軟厚實,若非親口品嘗,誰能明白其中美妙?”

說到最後,竟似癡迷。

陳致氣得嘴唇都哆嗦了。前後兩輩子,一輩子做人,一輩子做神,也是見過世麵之……神人,還頭回見到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而且最最最重要的是——

這張被他盛讚的臉,就是他原本的臉!

這事還要從陳應恪八歲那年說起。雖然黃天衙將這樁差事派給了他,但他根本不會返老還童,更不要說改頭換麵,全靠服用一個月一次的返老還童丹以及皆無定期下凡幫他揉臉。

揉著揉著,皆無就覺得此事著實煩人,於是,“陳應恪”的臉就慢慢地“變了”,一點點地向陳致本來麵目過渡。等陳致發現皆無的陰謀時,“陳應恪”與自己已有七八成的相似。

到十一歲那年,陳致已經可以頂著自己的臉到處行走,而身邊無人懷疑。偶有多年未見的起了疑心,也很快被其他人說服,當麵稱讚“陛下實乃真龍之相”,背後吐槽“傻孩子果然越長越歪”。

所以,崔嫣此時調?戲的每一句,針對的都是他。

好在崔嫣還有點眼色,見他麵上氣憤不似作假,忙道:“我與陛下感情日深,一時忘情,還請陛下莫怪。”

誰與你感情日深?

陳致滿心滿腦都是找個月黑風高之夜,一刀把對方捅了,把贓物——妖丹拿出來。然後喂對方喝下自己的血,邪魅一笑:“想死,沒那麼容易。”言罷,揚長而去,留給對方一個高深莫測的背影!

他臆想得十分興奮,麵上流露些許,落在崔嫣眼中,暗暗欣慰:陛下聽到他的讚美,果然很開心。

第11章 月下之謀(一)

入夜,陳致在床上糾結。

起因是舊臣塞給他的紙條是一張邀請:月過中天浮碧亭。

他在想,如果今晚無月,約會是否就取消了?

可惜,這個假設並沒有發生。

所以他在糾結走的時候,到底要不要留下蛛絲馬跡。前幾次回天宮,他都用替身像代替自己睡在床上,沒有留下半點痕跡,但這次約會由舊臣發起,出錯率很大,要是被捉奸在床……抓個正著,就暴露了兩個秘密;如果不放,按崔嫣愛給自己被子壓褶子的習慣,很快就會被發現。

猶豫再三,本著對舊臣無能的刻板印象,他還是選擇不放。

於是,在月亮又大又亮的時候,他悄咪咪地起身爬窗。貼了隱身符,一路都走得很順暢。

靠近浮碧亭,陳致剛撤去隱身,就發現這個地點就是個陷阱。四麵通風的浮碧亭,就是個家徒四壁、四麵楚歌的風水,誰進誰被抓。

他轉身要走,就聽身後響起勾人尿意的“噓噓”聲。

一葉竹筏從浮碧亭下方滑出來。

陳致見他們利用浮碧亭建在橋上、下通河流的地理優勢,創造了這麼個約會地,頗覺用心,便繼續這場幽會。

以竹竿為支撐,陳致“艱難”地跳到竹筏上。一雙帶著蘭香的臂膀從身後環住他的身軀,助他站穩後,又很快撤離。

陳致一回頭,就看到了一張熟麵孔。

說熟,那也是矬子裡拔將軍。

楊仲舉生前將陳致看得極緊。見了誰,認識誰,與誰說笑,與誰往來,都要知道得一清二楚。時間久了,想要親近他的人既不能得到好處,還要受楊仲舉責難,得不償失,也就偃旗息鼓。

眼前這個,便是那些人之一。

名份上是陳應恪的表哥,卻沒有血緣關係。陳應恪的生母原是宮女,生子後擢為良娣,沒多久就死了。陳應恪即位後,楊仲舉為了安撫他,追封了個太妃。那已經是天大的恩惠,太後是要給先皇後的,也就是這位便宜表哥的親姑媽。

能出一位皇後,足見家世不凡。

國公之後,太傅之孫,尚書之子——年無瑕含金湯匙出生,注定一生風光無限。楊仲舉再怎麼驕橫跋扈,麵對這些根深蒂固的老世家,總要留幾分顏麵。所以,年無瑕敢越過楊仲舉與他接觸,幾次後發現的確是不可雕的朽木,才斷了聯係。年家地位超然,既然皇帝不可救藥,他們也不必孤注一擲地與楊仲舉硬抗。

他不知道破城前,楊仲舉的陪葬名單裡是否有年家人,反正沒見到,沒想到再相見,竟然是半夜三更的橋洞裡。

年無瑕手裡捧著一串豆大的夜明珠,對著陳致下拜行禮。

“免禮。”陳致一邊說,一邊將年無瑕手中的夜明珠拿了過來。

“……”年無瑕愣了下,才說,“我怕燈火引人注目,才以夜明珠照明,不當之處,望陛下恕罪。”

陳致把玩著珠子:“的確是好物。”

年無瑕忙道:“得陛下歡喜,是這珠子的造化,也唯有陛下之恢弘氣度,方不使寶物蒙塵。”

不愧百年世家出品,優雅仿佛與生俱來,哪怕是違心地拍馬屁,也讓人心曠神怡。陳致借著珠光打量年無瑕俊雅的麵龐,笑了笑道:“數月未見,年公子越發討人喜歡了。”

這話說得頗輕浮。

然而年無瑕受之泰然:“陛下待臣之心,臣愧受矣!然臣待陛下之心,如日月昭昭,望陛下勿疑。見陛下`身陷虎%e7%a9%b4,臣等焦慮不安,日夜難眠,唯有舍身飼虎,隻求能為陛下掙下一寸生機!”

陳致:“……”一寸生機就是多喘一口氣,還是必死無疑吧。

年無瑕歎息道:“可惜,隻怕我們做得再多,也是無用功了。”

為什麼每個欲擒故縱都透著一股濃濃的矯情味?

陳致很想知道自己不按套路走是個什麼結果:“既然橫豎難逃一死,我們不如多留點時間睡覺?這種犧牲睡眠的見麵就不要有了。”

……

百年世家出品,優雅仿佛與生俱來,百年世家出品,優雅仿佛與生俱來,百年世家出品,優雅仿佛與生俱來……

年無瑕沉默的這段時間,這段話仿佛在凝固的空氣中死循環。

他們見麵的地點在竹筏上,除非泅渡,不然隻能靠船工將竹筏撐回去。年無瑕不怕他跑,所以思考的時間有些長,當陳致打第三個哈欠的時候,才開口:“崔嫣開始對世家下手。榆陽伯、銅川侯、陰山公相繼遭到打壓,連禦賜的府邸都保不住,如此下去,我們即便想孤注一擲,也有心無力了。”

陳致皺眉道:“陰山公也遭到了打壓?”

年無瑕雖然不知道陰山公為何獨得“青睞”,但有反應是好事,再接再厲道:“不止如此,連府中的花花草草都沒放過,統統被掠劫一空。”

陳致咋舌。難道崔嫣想讓高德來和張權的大軍吃草?

年無瑕認定陳致呆傻無腦,不指望他出謀劃策,直言道:“為今之計,唯有陛下與我們裡應外合,共同誅滅崔賊!”

……

從陣容上講,組了個神仙打妖怪的確是很合理,但是,神仙分很多種——戰鬥型、戰術型……戰戰兢兢型。反正他絕對不屬於前兩者。

陳致摸著夜明珠:“裡應外合也要有相當的實力,裡麵隻有我一個人,喊誰誰能應?”

年無瑕說:“陛下放心,我們有萬全之策。”

這次的見麵就是對陳致的考驗。若是他不能避開黑甲兵的耳目來到這裡,他們也不會將他算在計劃之內;既然來了,他們自然不會放過。

年無瑕將自己的計策這樣這樣、那樣那樣慷慨激昂地描述了一番。

陳致聽後隻有一個感想:還是太年輕了。

“陛下以為如何?”⑨思⑨兔⑨網⑨

陳致說:“城外還有高德來和張權虎視眈眈。”

年無瑕說:“西南王已發兵勤王。屆時,我們與西南王又是一次裡應外合。”

陳致:“……”他是羅刹國來這裡賣套娃的嗎?裡裡外外,一套接著一套。

年無瑕催促道:“楊賊已死,再除了崔賊,天下即在陛下之手。陛下還有何顧慮?”

陳致說:“關於挾持崔嫣的事,我還要考慮考慮。”

年無瑕暗罵他膽小如鼠,麵上還要微笑鼓勵:“陛下放心。臣怎能讓您獨自涉險?那時,我一定會喬裝進宮,助陛下一臂之力。”

陳致被他纏煩了,又想念起楊仲舉的好處。不涉及到楊仲舉的權力與利益時,還是很好說話的,但凡自己流露出半點對臣子的不喜,楊仲舉立刻將那人外調,哪怕進京述職,也要繞道走。

沒了楊仲舉,他隻好敷衍著答應下來。

年無瑕不放心道:“崔賊若知陛下與我們的交易,隻怕對你不利。還請陛下萬勿放鬆警惕,流露出喜色來。”

陳致微笑道:“放心,絕不會發生這種事。”因為……何喜之有?

臨走前,年無瑕聲稱夜明珠目標太大,容易暴露,想要讓他暫時“放回”,被陳致一口否決。陳致理由非常的正大光明:“放心,我會埋在一個除了我,誰都找不到的地方。”乾坤袋。

年無瑕:“……”

告彆年無瑕,回到乾清宮,入殿門之前,他就有種預感,自己要被捉奸了。跨過門檻,看崔嫣身披大氅,在燈下看書,便知所料不差。

“咳咳。”陳致咳嗽一聲。

崔嫣放下書,抬頭望他,麵無表情地說:“陛下夜遊禦花園,怎麼不多披一件衣裳?若感染了風寒,豈非是我等臣子的不是?”

陳致說:“我以為速去速回,便懶得披了。”

崔嫣眸光一沉:“陛下以為速去速回,不想竟流連忘返了。可見這場與佳人的約會,定然是十分愉快的了?”

這陰陽怪氣的強調,還不如捉奸在床呢!

想歸想,陳致依舊好聲好氣地說:“不過是年無瑕,算什麼佳人?”

崔嫣說:“京城的無瑕公子也算不得佳人,那陛下的眼中究竟留得下誰?”

陳致說:“傷心的眼淚。”

……

崔嫣將桌上的一碗熱湯往前推了推:“這薑湯冷了熱、熱了冷,也不知煮了幾遍,怕是薑味都散儘了,權當是熱水喝了吧。”

陳致一飲而儘。

崔嫣麵色稍霽:“夜已深,陛下早點歇息吧。”

陳致拉過凳子,一屁股坐下:“你還沒問我,我們一起說了什麼。”

崔嫣默默地望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