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領給賣了,毫無紀律可言。
崔嫣一回來,就看到陳致心事重重地坐在桌邊,兩條眉毛幾乎耷拉到了鼻梁上,見到自己又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桌上的飯菜絲毫未動。
“不合胃口?”他問。
陳致作憂國憂民狀:“江山未定,食不下咽。”
崔嫣說:“不是做了壞事怕敗露?”
陳致說:“一人一屋,還能做什麼壞事?捉弄自己嗎?”
崔嫣拿出黑甲兵上交的金珠:“有何解釋?”
很明察秋毫嘛。
陳致毫無行賄被抓的羞恥,欣慰地說:“就是你想的那樣。”
“我想的那樣?”崔嫣挑眉,“用我的東西賄賂我的人?”
“你的東西?”這麼說陳致就不服了,“這塊鎮紙是陰山公進獻給我的。”
崔嫣說:“那又如何?難道你以為現在還有什麼東西是你的嗎?”
陳致脫口:“我人是你的,但東西是我的!”
……
短暫的尷尬後,陳致鎮定地解釋:“我的命在你手裡。”補救得相當粗糙。
崔嫣說:“既然如此,總該讓我知道,我手裡這條命到底是誰。”
怎麼又回到這個問題了。陳致脫口道:“我是誰?滿朝文武都罵我狗皇帝,我不是狗就是皇帝啊!”
“什麼狗?”
“……我是皇帝。”
崔嫣冷笑:“不管你先前騙了多少人,但騙不了我。龍氣乃帝王之本,你半點沒有,還敢嘴硬?”
龍氣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陳致在升天之前也聽過。升天之後……還有比功德成仙更虛無縹緲的嗎?
陳致心虛:“我若有龍氣,還會被你篡位嗎?”
“哪怕是一日之帝,也會有龍氣加身。”
陳致難得有些結巴:“你你,你要龍氣何用?”
崔嫣咄咄逼人:“這麼說,你承認自己不是皇帝了?”
“並沒有。”陳致硬生生地轉移話題,“你說我不是皇帝,你自己也不是凡人吧!”
崔嫣說:“我還以為你不好奇呢。”
陳致說:“皇城破,陳朝亡,我已抱著必死決心。隻盼你坐穩江山,善待百姓,我死也瞑目了。你的手段用來救人,隻有好處,沒有壞處,我何必尋根究底?”最後四個字重讀,也是暗示崔嫣識趣些。萬裡江山,唾手可得,還管什麼龍氣不龍氣,是不是瞎!
崔嫣偏不識相:“你與我相識多久?知道我多少,如何就敢將江山托付?難不成你看中了我殺老臣時的乾淨利落,心狠手辣嗎?”
陳致心力交瘁,就差跪下來求他篡位了:“我彆無選擇啊。”
“你有。”崔嫣說,“高德來與張權正在赴京的路上,再等等,你便能等來另兩支義軍。”
陳致目瞪口呆。
高德來和張權不是你的部下嗎?
第3章 亡國之君(三)
高德來和張權不是你的部下嗎?
若天道未出紕漏,故事應該是這樣的:
崔嫣與父親翻臉後,改名崔彥,投靠黑雲十三寨寨主趙海川,恰逢趙海川與另外一支義軍交戰,立下赫赫戰功,被趙海川認為義子。沒多久,楊仲舉下令清繳高德來的神威軍,趙海川收到高德來的求援信,派崔彥相助。崔彥在半途救下被追殺的高德來,擊退追兵。高德來為表謝意,主動與黑雲十三寨合並,崔彥成為總寨主,他麾下的人馬被稱為黑雲騎。
沒多久,另兩支義軍的首領潘雪與張權合謀攻打黑雲十三寨。崔彥采用離間之計各個擊破,陣前擒殺潘雪,又降服了張權,統一各地義軍後,攻打京城,拿下江山,開創新朝。
但黃圭更新後,寫的名字依舊是崔嫣,也就是說,崔嫣沒有改名,天道編寫的故事從開始就已經亂了套。高德來和張權沒有被崔嫣收服也……不是不可能的了。
若高德來和張權是獨立的義軍,那崔嫣的成皇路……根本才剛剛開始!
陳致鬱悶得差點仰頭噴出一口鮮血。
好在黑甲兵突然過來將崔嫣叫走,才使這次的揭老底會談草草收場。
沒再管崔嫣去了哪裡,陳致滿腦子都是“你以為自己是人生贏家,其實隻是個夢想家”“戰鬥才剛剛開始,敵方尚未到達現場”“長路漫漫伴你闖,不見天日好慌張”……
胡思亂想到天黑,崔嫣還沒回來。
陳致有點坐不住了,想了想,走到門口,問黑甲兵:“沒有金豆了,你還願不願意告訴我崔嫣在哪裡?”
黑甲兵說:“天師去見崔小姐了。”
崔嫣的妹妹崔姣,雖然黃圭提及的不多……但或許是個突破口?
陳致狀若不經意地邁了一條腿出門檻,見黑甲兵眼皮都沒眨一下,又得寸進尺地問:“能不能帶我去?”
本沒有抱希望,但黑甲兵居然同意了。
他摸不著頭腦。
質疑自己的身份又不限製自己的行動。崔嫣葫蘆裡賣的到底是什麼藥?
崔姣就住在不遠處的養心殿裡。
以前陳致閒來無事也喜歡來這裡。
當傀儡皇帝極是無聊,他為自己培養了養花種草的小興趣,還特意在養心殿後麵辟了一個仙草院,院裡花草的生長態勢也積極響此名,總是草茂盛而花凋零。
楊仲舉樂得看他玩物喪誌,不但不乾涉,還特意撥了點閒錢給他自娛自樂。
他不久前種了一株曇花,是仙友探望自己時特意送的,養了一年,死了幾次,被仙術救了幾次,前兩天又有爛根的跡象,不知現在怎麼樣了。
不知不覺走到養心殿門口,領路的黑甲兵進去通稟,沒多久,就被告知可以進去了。
同樣一條路,心境不同,走起來便完全不同。
昨日之前,自己還是個傻白甜,以為等著等著,天上就會掉餡餅。今日才幡然悔悟,高聰帥才是可行之道。早知如此,何苦待在皇宮數日子?早早地插手崔嫣的人生,將木魚腦袋掰正過來多好,平白浪費了大好時光。
如今,卻大不易了。
走進正殿,隔著茶幾分坐羅漢床兩頭的崔嫣崔姣同時扭頭看他。雖是同父異母,眉目卻有幾分相似。崔嫣秀麗,崔姣嬌美,都是極好看的人。
相比之下,自己就沒什麼看頭了。
陳致坦蕩蕩地行禮,任她打量。
崔姣好奇地問:“你就是被哥哥打敗的皇帝嗎?”
陳致終於感念起楊仲舉的好處。若他還在,有人敢這麼問,自己完全可以一巴掌扇過去,怒吼,什麼白癡問題,閉嘴滾!
現在隻能好聲好氣地回答:“我是陳應恪。”
崔姣問:“當皇帝好不好玩呀?”
特彆、不好玩!
陳致微笑著回答:“好玩。每天都有人伺候你,跪拜你,尊敬你……”所以崔嫣快來玩!
崔嫣玩味地問:“楊仲舉是這麼對你的?”
陳致斟酌道:“除了一點,其他都做到了。”
崔姣問:“哪一點?”
崔嫣代答:“聽話。”
陳致無言以對。
崔嫣欣賞夠了他的窘迫,才慢悠悠地問:“你來做什麼?”
陳致說:“告訴你我的決定。不管來多少人,我還是選你。”見他一臉譏嘲,腹誹道:若非天意難違……嗬嗬嗬。
崔嫣聽夠了他假大空那一套,擺手道:“無事退下吧。”
崔姣倒很有興趣:“哥,他什麼選你呀。”
崔嫣涼涼地看她:“人。他的人是我的。”
崔姣笑容微僵。
陳致:“……”突然覺得現場氣氛有點怪。
崔姣轉過頭來看他,秀目微眯,純真的麵容透著幾分古怪:“哥哥喜歡他什麼呀?”
崔嫣說:“不是我妹。”
喜歡?我妹?
陳致:“……”信息有點多,尺度有點大。
崔姣咬著蔻丹,泫然欲泣:“你認識他才幾天?”
美人委屈的樣子,心都要碎了,還是眼不見為淨。
陳致轉身,屁股衝著她,開始發呆。◇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崔嫣輕笑一聲,起身往外走,走到門口,扭頭看陳致:“還不回去。”
陳致下意識地說:“我想看看我的花。”
仙草院不大,方圓數十尺,一地精神抖擻的草,一圈垂頭喪氣的花。曇花被擺在花架上,遠瞧著,還有幾分生氣。
陳致卷袖澆水。
崔嫣跟在後麵打燈籠。
陳致自豪地說:“這是待宵孔雀,夜間綻放,美如天仙。”
崔嫣問:“你見過?”
陳致被問住,強笑道:“總會見到的。”
對著一園子病病歪歪的花,崔嫣嗤笑了一聲。
陳致不滿地看了他一眼。
這番互動在旁人看來,無論如何都不像是被俘虜的皇帝與造反的叛軍頭子。
崔姣立在門口,一張臉浸在夜色裡,黑得模糊不清,等崔嫣過來,燈籠一照,依舊是明%e5%aa%9a如春的模樣。
“哥哥與皇帝哥哥的感情真好啊。”她笑嘻嘻地說。
陳致一邊抖雞皮疙瘩一邊感慨:一眨眼的工夫就成了“皇帝哥哥”,這套近乎的功力,不愧是真命天子的妹妹,很是特彆呀。
崔嫣冷淡地說:“還不去睡?”
崔姣撒嬌:“我一個人睡不著。”
崔嫣說:“當一個鬼就睡得著了?”
崔姣噘著嘴唇,伸手摟住他的胳膊:“哥哥陪我……”
人被直接甩開。
崔嫣懶得理她,朝陳致伸手:“我們回去。”
兩兄妹鬨彆扭,何必拿外人當擋箭牌?
陳致瞄到崔姣瞬間猙獰的麵孔,轉身抱住曇花:“我要留下來陪我的花。”
燈籠光慢悠悠地靠近,崔嫣走到他身後,伸出手指,在葉子上輕輕撫了一下,曇花瞬間枯萎。
“你……混蛋!”陳致跳腳。
崔嫣按住他的頭頂:“再忤逆我,當如此花。”
……
好怕怕哦!
陳致裹緊陳應恪的馬甲。
陳致小媳婦兒似的跟崔嫣走了,一眼都沒往崔姣那裡瞧。儘管崔姣在預言中隻有介紹沒有戲份,但崔嫣的妹妹,能是什麼善茬。
從崔姣突破,顯然是不可行的了。
任務進了死胡同。
改命不改名的崔嫣像放飛的風箏,估計連他自個兒都不知道要飛到哪裡去,他天天待在皇宮裡混吃等死,當然就更難知道。
知己知彼,千古真理。
還是要想法子弄清楚崔嫣為何會偏離了命定的人生。
回到乾清宮,陳致開了扇窗,就上床睡了。
崔嫣進來巡邏了一圈,沒有發現異狀,便由他去了。
陳致閉了會兒眼,等屏風外麵沒了動靜,才悄悄地起身。
他以功德升仙,沒受過正統的成仙常識教育,會的法術十分有限——飛升時天道賜予的大功德圓滿金身和學了一年才會的定身術。所以,出發前上司又給了他三樣法寶:替身像、隱身符與忘憂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