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見到巫少彌總沒好臉色。霍錦驍開始著手整頓燕蛟,有巫少彌和祁望,人手重置的事進行倒還順利,雖然難免有磕絆,但到底都慢慢上了正軌,她也暗中觀察起島上的人,但凡看到出色的人才便將名字記下,以作來日島主的人選。
五月,驟風頻繁的季節到來。
海岸的湧浪已猛,黑雲壓境,卻無雨點,隻有風呼呼地刮。島上的防風警鐘已敲過三遍,大風來襲,草木山石齊飛,碼頭的船被浪打得左右狂顛,街道上空無一人,屋頂瓦片時不是就被掀翻,雙手齊抱的樹被連根拔起……
天災總叫人恐懼。
議事廳的燭台積了層厚厚的燭淚,霍錦驍守在這裡,不止她,東辭、祁望、巫少彌和朱大磊等人全部都在。氣氛凝重,所有人都待命。好不容易天慢慢亮了,風勢轉為雨勢,霍錦驍方能踏足島上各處巡視。
雨嘩嘩直下,她披著蓑衣、戴著鬥笠腳步匆促,隱約有幾分祁望當年模樣。
一島之主,真是不易。
巡視大半日,她才放心,這次的驟風不大,損毀情況較輕。正舒展了手臂要從碼頭回去,哨崗上的人卻忽然嚷起:“有船!”
這麼大的風雨,怎會有船靠來?
霍錦驍一驚,舉了觀遠鏡望去,果見翻滾的海浪間有船搖搖晃晃駛來,隨時有被浪頭掀翻的可能性,叫人看著心驚膽顫。
船帆幾乎全降,隻有旗幟仍高懸。
平南來的船?
霍錦驍忙命人上碼頭接船,又派人去請祁望。
好容易這船才靠近燕蛟碼頭,係緊船纜,上麵下來幾個人,都是霍錦驍認識的。
“你們瘋了?這麼大的風浪你們還駛船過來?”霍錦驍看著這幾人狼狽的模樣,不由急道。
兩桅的船,沒被掀翻算他們運氣好。
“小景,沒辦法,我們有急報找祁爺,快帶我去見他。”來的人其中一個,正是平南衛所的周河。
“發生何事?”祁望已從島上趕來。
“東洋浪人摸進平南偷襲,炎哥被打傷。”
作者有話要說: 我,加快劇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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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夕乞巧節這日一大早沈浩初就來尋秦婠,秦婠正吃早飯,頭發也沒梳,見了他連禮都懶得行。沈浩初問她:“今日吃什麼?”
秦婠道:“爺不會自己看?”心裡卻腹誹,這人從前和她相看兩厭,巴不得她滾得越遠越好,最近不知怎麼了,三天兩頭往她這裡跑,真是活見鬼。
沈浩初看看桌子,鮮嫩的豆芽和蛋液、麵粉糊煎的餅,晶瑩的粳米粥,瞧著就讓人有胃口。他二話不說就坐在她對麵,向丫頭要了粥。
夫妻兩人沉默地吃起早飯,沒一會,胡嬤嬤匆匆進門,急問秦婠的丫頭:“我那籮筐豆芽呢?”
小丫頭說:“豆芽兒?放夫人屋裡的?”
“對對。”胡嬤嬤找得急,聞言大喜。
“那兒呢。”小丫頭指指飯桌,“夫人早上看到了說要吃豆芽煎餅,讓人拿去廚房給煎了。”
胡嬤嬤先是一愣,而後忽然嚎起——“我的夫人啊,那是奴婢給你求子用的種生!”
夫妻兩錯愕地抬頭,嘴裡各自咬著半口煎餅。
七夕的老風俗,七夕前發一盆子豆芽兒,用紅藍絲繩紮成一束,是為種生,胡嬤嬤早早準備了要給她求生用的,被夫妻兩幾口咬沒了。
豆芽嘎嘣脆,沈浩初覺得自己咬斷了好多子孫……
☆、血侵
驟風過後, 天還是陰沉的, 浪比平時要大些,玄鷹號在海麵起起伏伏如浮葉。因為平南無端陷入爭鬥, 祁望回去的時間提早了。雨絲細密地飄,在漆黑的發上落滿一頭銀亮的雨珠子。祁望站在帆下,著單薄的青色綢褂, 肩頭被雨打出一片濕漬, 綠痕深深。
“祁爺,你不必太擔心,周大哥不是說了, 炎哥隻是輕傷,潛進平南的東洋人已經被擊退,平南暫時無礙。”霍錦驍見他站在雨裡已良久未動,便上前勸道。
曲夢枝死後, 祁望就比從前更沉默了,以前雖然也不怎麼理人,但偶爾還會說笑一番, 心情好的時候會聊聊天,現在就是沉默。
霍錦驍有時會發現他在看自己, 沒有避忌地看,那目光難以形容, 仿佛深海之下藏匿的東西掙紮著,蠢蠢欲動,又被用力壓抑, 所以浮在海麵下,隻露出些微影子。
如今他們兩之間有些複雜,既充滿猜忌與矛盾,又互相扶持。舊日的情份和兩島的關係像藕絲,即便背道而馳,那絲牽扯不斷,總是一重惦念。
“東洋浪人與三爺勾結,他們既然會來偷島,就意味著這可能是三爺的主意。”祁望思忖著開口。
“我倒覺得此事不是出自三爺之意。如今漆琉正與龐帆開戰,又有朝廷水師集結待發,三爺就是再能耐,也不會選在這時候對平南動手。”霍錦驍道。
這事起得蹊蹺,既牽涉到海神三爺,也事關平南,霍錦驍不放心,便與東辭陪著祁望同回平南,隻將燕蛟的事暫擱,仍把巫少彌留在燕蛟。
“也許吧。”祁望不欲多談,轉頭看她也是滿頭的雨珠子,蹙眉道,“快進去,雨大了。”
“嗯,你也回艙。”霍錦驍點點頭,往甲板下走去。
無人再語。
————
艙房窄小,除了床就隻一張桌子,桌上擺著三碟菜一盆饅頭,都用碗倒扣蓋住。魏東辭盤腿坐在床上,身前是方木製棋盤,馬燈的光線黯淡,他看不了書,便拈棋與自己對弈,以打發時間。艙門“嘩啦”打開,霍錦驍帶著水氣進來,兩步坐到桌前。
“你怎麼不先吃?”看到盆裡饅頭一個未少,她不由問道。
傍晚是她巡船,要趕在天黑前把船巡察一遍,全部巡完再將記錄填好,外麵的天已經黑透。
“一個人吃飯多悶,等你回來。”東辭彈指將棋子拋入盒中,下床坐到桌邊。這段時間他們都在一處用飯,粗茶淡飯也吃得熱鬨。
霍錦驍很快舀好兩碗湯:“那快吃吧,菜都涼了。”
“還有幾天能到平南?”東辭掰開饅頭,往裡頭塞進一筷子鹹菜,澆上半勺辣椒醬,才開吃。
“順利的話不到兩天吧。”霍錦驍喝起湯來,豆腐海帶湯,裡麵有兩塊排骨,真不錯。
“平南比燕蛟美,等到了我帶你逛逛。”見他隻點頭不說話,她又笑道。
“好……”
一字音未落,艙外突然響起深沉號角聲。
霍錦驍麵色大變,將筷“砰”地按在桌麵上,謔然站起。甲板上已經傳來急促的腳步聲與拔高的說話聲,亂轟轟的。
“怎麼了?”東辭見她神情冷凝,便生不妙之感。
“這是有急情的警示聲,我們出去看看。”霍錦驍從腰間抽出軟劍,就往外頭跑去。
東辭拎起馬燈跟上。
此時風浪平靜,又在深海,不會是天災險情,那便隻有人禍。
海盜?
但這裡已經接近平南,怎麼會有海盜在這裡出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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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板上混亂的人已經集合站好,祁望站在船舷前拿觀遠鏡看漆黑一片的海域。霍錦驍走到他身邊,不用觀遠鏡也已看到海麵上數艘小型戰船疾速駛來。⊥思⊥兔⊥網⊥
“怎麼回事?”她心頭一驚,急忙又跑到另一邊望了望。
同樣的,船的另一側也有數艘戰船向玄鷹號逼近。
這些船沒有點燈,在夜色裡極難察覺,發現時已然逼近,看數量可不少。這趟回平南,因為趕時間,他們沒帶多少人,除了玄鷹號就隻有兩艘戰船。
“東洋人的戰船。”祁望把觀遠扔給身邊的小滿,回頭走到甲板中央。
東洋人的戰船,一艘就容納五六人,靠人力劃槳驅動,靈活方便,適合接舷攻船偷襲。
“和偷襲平南的,是同一夥?”霍錦驍蹙眉。
“應該是。”祁望沉聲,目光裡燒起簇火焰。
“這麼多小戰船,後麵應該還有大船指揮,祁爺,這戰打不得,要想辦法突圍。”她環顧了四周情況後斷然開口。
“我知道。”祁望一聲令下,朝著某處伸指,“滿帆,全力往那裡撞出去。”
他所指之處,正是小戰船來得最密集的地方。
玄鷹號比這些小戰船大出許多倍,要是硬撞,這些小船會被撞散,但小船靈活,可以輕鬆避開大船的撞擊,等到靠近之後再與大船接舷,進船攻打。
所謂蟻多咬死象,就是這個理。
祁望自然明白,敵眾我寡,沒必要浪費時間對戰,逃為上策。
————
浪頭起落之間,玄鷹號疾速往某個方向駛去,漆黑的海麵上無數船影圍過來,很快就靠近玄鷹號。寂靜被突然打破,像一滴水落入滾燙的油鍋,炸起無數刺耳聲音。
圍攻而來的人知道玄鷹號已經發現他們,也就不再遮掩,兵刃上手,火矢扣弦,毒煙瓶點燃後遠遠拋上玄鷹號……
玄鷹號與另兩艘船上的船員已然迎戰,隻是夜太黑,玄鷹號的目標大,容易擊中,反倒是這些小船,借著夜色掩護,又靈活自由,很難打中,兩廂箭雨之中,這些小船很快靠上來。
幾個毒煙瓶來不及打回,在甲板上滾了幾圈,白煙頓時散開,甲板上的人不止被迷了目光,也被熏得咳嗽不止。霍錦驍屏住呼吸,舉弓射中黑暗中最靠近船的一個人影,回頭將毒煙瓶打落海中。
煙霧之間有個人衝來,霍錦驍眯了眸,看到東辭出現在身邊。
“你出來做什麼?”她急道。東辭不會武功,她已經囑咐過要他在艙中不要出來。
有船已經挨到玄鷹號側麵,舷梯掛上,人像壁虎船沿梯而上,才在船航冒個頭,就被霍錦驍一腳踹下。
“解藥,含在嘴裡。”東辭以巾帕遮了口鼻,手裡拈著枚碧綠藥丸往她唇間一塞,言簡意賅說道。
海風將煙霧吹散開來,霍錦驍看到佟叔已經拿著一袋藥挨個人分去,應該是東辭吩咐的,她道了句“多謝”,就將東辭往艙口推去。東辭卻按下她的手,從懷裡摸出隻瓷瓶來。
“到船東側,用火把,把這藥倒在棉布上。”
情勢緊急,他來不及詳加解釋。霍錦驍倒是明白了,船東側是上風口,海風往東南麵吹,那個方位來的戰船都在下風口,東辭手裡這瓶子,定是什麼精貴的毒/藥,燃燒之後的煙霧被風吹到對方船上,必有奇效。
“好!”她不加思索點頭,很快命人尋來火把。
越來越多的小戰船圍上來,箭矢在空中交錯而過,霍錦驍把東辭護在身後,不斷格開身邊呼嘯而過的箭矢,與他衝到船東側。兩個火把就倒去大半瓶藥,藥水漆黑,一股刺鼻味道,哪怕霍錦驍服過解藥,這麼濃鬱的氣味衝入%e8%83%b8中也讓她一陣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