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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梟 落日薔薇 4339 字 6個月前

行。

不過, 仍欠缺一陣東風。

“島主,祁爺來了。”

正想著,霍錦驍所欠缺的東風就刮到。

“請他進來, 沏茉莉茶來。”她吩咐道。

“小梨兒,我去給你徒弟複診。”東辭同她告辭。這事他插不上手,也沒打算乾涉,隻能他們兩個單獨談。

霍錦驍道過謝,看著東辭出去,又看到慢慢踱來的祁望。

從她發作巫少彌那日起,他們已有四日未見。她忙她的島務,祁望便接手商船隊的事,互不相擾。

祁望似乎瘦了點,眉間有絲倦怠,看她的目光比從前要沉默。兩人站在議事廳的堂上對望片刻,忽然都找不到能開口的話語,最後還是霍錦驍先出聲。

“祁爺,請上座。”她笑著,迎他上座。

從前,無需她客套寒暄,該坐坐,該懶懶,如今再見,卻像客人。

祁望坐下,茶也正好送到,霍錦驍親自端起茶遞到他麵前,他接下茶碗,掀起茶蓋輕輕拔著茶麵浮葉,騰起的白霧模糊了他的眉眼。

“祁爺,今日請你過來,是有一事相商。”霍錦驍斟酌著開口。

“何事,你說吧。”祁望將茶碗放下,聲音微沉,不見喜怒。

“是關於島上平南人的去留之事。”她還是不習慣與他繞圈子說話,“我看過這一年燕蛟的財資情況以及島上人口,燕蛟蓄兵太多,目前入不敷出,如今是靠著原先金蟒海盜的庫存與去年咱們遠航貿易的收入支撐著,但消耗過大,仍舊隻是勉力支撐。我想酌減島上人口與囤兵數量。”

“你想讓我將原先借給燕蛟的人撤回平南?”祁望一語中的。

“嗯。”霍錦驍點頭,又道,“我知道這做法有些過河拆橋之嫌,但燕蛟實際情況擺在這裡,我也隻能扮次黑臉,還望祁爺不要怪罪。”

當初為了扶持燕蛟,祁望才留了一批平南人在燕蛟,說是控製也好,監視也罷,雖有他的私心,但他幫過燕蛟也是不折不扣的事。

若沒有他和平南,燕蛟如今也還是當初任人欺淩的島嶼。

這是恩,燕蛟不能忘。

祁望笑了笑,不作答。

她便又道:“祁爺,燕蛟仍舊以平南為尊,按東海附屬島嶼的規矩,每年燕蛟會按本島收入,不論盈虧,都孝敬祁爺與平南。另外,若然附近海域有任何異動,燕蛟人都會與平南共同進退。平南為兄,燕蛟為弟,兄弟之情不會變。”

說著,她將一早準備好的賬冊遞給他:“此乃去年一年燕蛟的收益,包括我跟著你遠航所得,按東海的規矩,我會孝敬平南兩成銀兩,另外再拿一成出來給這一年多駐守在燕蛟的平南兄弟,你看可好?”

東海的規矩,附屬島嶼是要孝敬主島的,有些像納貢,也像賦稅。

祁望接過賬冊扔在手邊並不看:“若我不同意呢?”

“祁爺若不同意,那我還有第二個辦法。”霍錦驍似早有所料。

祁望挑眉,洗耳恭聽。

“我把島給你。”她靜道。

他輕扣桌麵的指一頓,指尖僵浮半空。

“這島本來就是為平南才占下的,如今交還給你,也是理所當然,憑借祁爺的能力與才乾,燕蛟隻會蒸蒸日上。”

“那你呢?”他展平右手,緊緊貼在桌麵上。

“天高海闊,沒有我不能容身之所。”霍錦驍淡道,“祁爺,我希望你考慮清楚。一島不容二主,你若是將燕蛟交給我,日後就不要再乾涉燕蛟之事;若是你覺得我力所不達,現在便可收回。”

祁望此時方端起茶碗,啜飲一口,道:“好,我同意。”

“你同意哪個?”

“讓平南的人撤離燕蛟,把燕蛟交給你。”

霍錦驍略感意外,她說了這麼多,祁望連一句反駁都沒就答應了,這不是他的作風。

“事情談完了?談完了陪我出去走走吧。”他潤過唇,站起,拂袖往外行去。

霍錦驍蹙蹙眉跟去。

————

天色晴好,稻田青青,在海風裡輕搖慢擺。

“記得這地方嗎?”

祁望帶著她在田埂上緩緩走著。

霍錦驍當然記得,這是她初踏燕蛟時第一次出手殺人的地方。那時的她還稚嫩衝動,殺了海盜也不知善後,虧得他出現。

她到現在都清楚記得自己看到樹下他的衣角時心頭的驚喜。為了幫與不幫燕蛟,他們起了小爭執,她賭氣說要脫離平南,他就像現在這樣,靜靜地說,隻有他不要的人,從來沒有不要他的人。

她的瀚海征程從燕蛟開始,可與他的矛盾也從燕蛟開始。

祁望沿著田埂一路向下,走過田間小屋,走過舊日哨崗,走過海邊船塢……腳步很慢,慢得像把當年的腥風血雨再走一遍。

最後,他停在船塢前的臨海山崖上。

遠可觀海,碧波萬頃,無邊無際;近能眺島,草舒木展,滿目蔥鬱。

昔日炮/火與刀戈儘皆遙遠,生死化作心頭朱砂,永難褪色。

“祁爺,你若有事,不妨直言。”獵獵海風將聲音吹得破碎,她把被風刮亂的發勾到耳後,開口問他。

祁望負手而立,遠觀波瀾壯闊,那是他這輩子心之所向。

“景驍,如今是不是我每說一句話,做一件事,你都覺得我彆有目的?”他道,目色蕭索。

霍錦驍站到他身邊,久未言語。

“我從小在東海漂泊,每天都像站在刀尖之上,稍有不慎就覆頂之災,每一步都走得艱難。”人心就在這樣的步步為營中越變越冷酷,可再怎樣硬,卻還留著一絲軟弱,祁望望向她,“你在率性而為之時,我卻過著連說一句話都要在心裡百轉千回的日子,東海和雲穀不一樣,我們也不一樣。”

違心的話說久了就變成真的,他也不記得自己曾是怎樣的人,但誰不是從一個赤子過來的呢?

“祁爺……”他說著,她聽著,竟不知能接何語。

“雲穀是什麼樣的地方?我真好奇,怎會教出你這樣的姑娘來?”祁望有些羨慕。

天下人心往的雲穀,被喻作仙境,相必是個極好的地方,他這輩子,除了海還是海,刀口%e8%88%94血半生,還沒見過那樣的地方。

“雲穀隻是普通小鎮,無甚特彆,隻是裡邊的人,多是俠義之士,沒有紛爭。天下之大,若無紛爭,處處皆是桃源。”霍錦驍道,“祁爺若有興趣,待他日東海大定,我帶祁爺去雲穀玩,請你喝最烈的酒,吃最好的肘子,品最好的茶,看最美的日出。”

她的話,讓人心往。

“你願意帶我去?”他問她。

他也不知,是東海大定更吸引他些,還是她口中描繪的雲穀更吸引他,又或者有她,有東海,才是他最終所向往的地方。

“如何不願意?你都帶我去了那麼遠的地方,我為何不願意帶你去雲穀?”她笑著反問。

“那好,一言為定!”他舉起掌。

霍錦驍擊之:“一言為定!”

————

與祁望在燕蛟島走了大半日,將平南的人撤回之事議妥,她才回去。

巫少彌還跪在院子裡,這人犟得很,就算當下打暈扛回去,醒了還要過來。丁鈴除了第一天還勸他,也勸霍錦驍之外,後來幾天都不說話,隻是在他暈闕時把人帶回去,細心照顧。

正午的陽光烈烈澆在他頭上,他被曬得臉色發白、嘴唇枯皺,眼眶裡血絲滿布,憔悴不堪,卻仍是直挺挺跪著。霍錦驍越過他走到屋外,突然止步。

輕歎一聲,她轉頭:“起來吧,彆跪了。”の本の作の品の由の思の兔の在の線の閱の讀の網の友の整の理の上の傳の

“師父原諒我了?”巫少彌大喜,一笑唇便綻裂幾道細小傷口,血絲滲出。

“不原諒你又能如何?”霍錦驍過去扶他。

早就原諒了,不過是磨他性子而已。

“謝謝師父。”巫少彌鬆口氣,站起時膝蓋一酸,腿軟倒,被她扶住。

她沒說什麼,隻將手翻扣住他的脈門,灌入一股內力,像溫暖的水和緩地從他的手上遊向四肢百骸的經脈。他閉上眼感受著她的內力,很快運氣全身,再睜睛時疲乏已消了泰半。

“跟我進來。”霍錦驍鬆手,轉身進屋。

巫少彌隨之慢慢踱進屋中,她已倒好了水遞來,又叫他坐下。

“阿彌,此番我小懲大戒,望你引以為誡,我不希望再有下一回,可記住了?”她坐到他身邊,正色道。

“弟子記住了。”巫少彌捧著水垂了頭。

霍錦驍點點頭,揭過此事,又道:“你的傷如何?”

“沒什麼大礙,有師伯的妙手回春,我沒事。”巫少彌道。

“那也要好好休養,我下手重,你又跪了這些天,傷及經脈,不易調養,彆留下病根。”她抬手摸摸他的頭,又道,“我還等著你回來幫我。”

“師父,可是島上出了事?”巫少彌聞言神色一凜,放下水。

“沒,隻是我打算整頓燕蛟,重新分派人手管理燕蛟島。你一個人辛苦了這麼久,我打算尋些人幫你。”她說著留意他的表情。

巫少彌並無異/色:“師父,不如讓我跟著你吧。”

“我身邊不用人。你還是繼續負責衛所和戰船,島上的攻防工事仍交給你打理……”霍錦驍慢慢將這幾日的想法與他一一說明。

“聽憑師父吩咐。”巫少彌認真聽完,不加思索應允。

霍錦驍也不知該如何形容這徒弟了,膽子大起來能把人嚇死,在她麵前又千依百順。

不管如何,祁望和巫少彌能幫她,燕蛟的變革就容易得多,她將話鋒一轉,又道:“還有另一件事要與你商量。”

“什麼事?”他問道。

“關於你和丁姑娘的事。”門沒關,霍錦驍一眼能看到倚在花池邊的丁鈴。

小姑娘垂著頭百無聊賴站著,時不時看一眼他們這兒,在日頭底下像簇漂亮的九重葛。

“我都聽說了,這幾天你傷重,全是她在照顧著。她一個姑娘家如此作為,便不用說,你也該心裡有數。前天她哥哥來探我口風,問到你的親事,因我未曾探明你的心事,便打了馬虎眼,現在我問你,你和丁鈴之間可有情?若是有情,我便出麵替你求這門婚,她是姑娘家,這種事還得咱們男方主動,彆傷了她的心,你莫像個二木頭一樣。”她正色問他。

“師父,若是無情呢?”巫少彌也看向院裡的姑娘,目光複雜。

“若是無情,你就彆耽誤人家,當拒則拒,不要拖泥帶水,會害了她。”霍錦驍說著不免心裡奇怪,又問他,“怎麼?你不喜歡她?我見你們兩處得極好,還以為……”

巫少彌不語,想著連日來的種種,心也變得柔軟。他怎會不喜歡丁鈴?這麼明快可愛的姑娘,像牆角橫出的一枝九重葛,不期然撞入心裡,就成了夏日一抹亮色,難以忘卻。

可是這喜歡裡似乎缺了些什麼,他也不懂。

“阿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