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頁(1 / 1)

錦梟 落日薔薇 4368 字 6個月前

給鐘玉珩就有些過了,挑了手筋就是半個廢人,那丫頭心氣高,心儀盟主不是一天兩天,如今嫁個廢人,也不知會怎樣。”

“不管她會怎樣,反正盟主不會心軟,他眼裡大概就隻有那妖女,你們說這回的事,會不會和這妖女有關?她也是海上來的,一島之主,又是個女人,手段非常。”

“盟主的身份也不乾淨,你們沒聽說?他是魏家的後人,和朝廷有仇的,好端端怎麼會替朝廷做事?又跑來三港出這個頭?”

聲音微弱,像蟻行,已經走遠,隻是她耳力好,所以聽得分明。

妖女?

原來在他們眼中,她是這樣的人?

不不,所謂妖女,大概是壁壘分明的陣營,她出於東海,便站在他們的對立麵,為妖為魔,不以好壞劃分。有些可笑,像孩提時代稚童的爭執,拉幫結派劃分陣營,黑白分明,而原來成人也一樣幼稚。

“夠了!盟主行事光明磊落,為此事殫精竭慮,還因此受傷,豈容你們暗地中傷,若是有疑議,不如隨我直接見他,把話挑明了問。”暗中又有人厲喝,聲音大了些。

霍錦驍看去,那人隻有個側麵,是清遠山莊的大師兄。

他一責問,四周的聲音就散了,仍隻剩腳步,她走到醫館門口,正好與出來的程觀岩幾人撞上。最後這些人都是三港幾個大宗大派的主事人,看到她皆是一愣,本就頹喪的臉色更加難看了,盯著她不善地看了兩眼,程觀岩拂袖而去,她也無視他們,徑直進了醫館。

————

醫館的人與她已經熟了,大抵魏東辭也交代過,她進了醫館就跟進自己家一樣,藥童小廝都朝她打個招呼,卻也沒人上來客氣地要給她領路。她駕輕就熟進了後院,摸到魏東辭屋外。

屋裡火光隱約,她伸手輕輕推開門,一股子濃重藥味衝鼻而來。她心跳得厲害,掌中的汗更重,先前亂七八糟的思緒通通消失,心裡眼裡隻剩下床榻上躺的人。

不是不想,大概是害怕自己胡思亂想亂了陣腳,所以她才下意識強迫自己關注無關緊要的東西。

魏東辭躺在書房的錦榻上,是她受傷時躺的地方,不知道為什麼,他們都喜歡這錦榻,明明寢間更舒服,非要縮在這裡。果然是從小到大的情分,連這點喜好都相同。

她貓著步進屋,很快掩上門。屋裡隻點了盞落地的羊皮燈,火光昏黃,照得他臉上成片陰影。他閉著眼,臉色不太好,眼底黑青,嘴唇乾皺,下巴有些胡茬,不是平時清俊模樣。她坐到床沿,仔細聽他呼吸,勻長有力,倒還正常,讓她稍稍寬心。

佟叔不出現,醫館的人不知道他的傷勢,她找不著人問,隻能等著問東辭本人,可人不醒,她也不忍吵他起來問情況,隻能靜靜看著,看了一會,她忍不住伸手撫他下巴。一點點胡茬刺得她掌心發癢,她印象中東辭從來都乾乾淨淨,從未有這樣的落拓模樣。

來回摸了兩遍,霍錦驍顧著自己的心事,沒注意床上的人唇角翹起,縮在被裡的手忽然竄出,用力把她的手按在自己唇邊。

她驚了驚:“吵醒你了?”

東辭睜眼:“沒,我在猜你能忍到幾時叫我,沒想到你直接出手。”

聲音沙沙的,沒有平常清越,卻彆有韻味。

“你裝睡?”霍錦驍氣惱,手卻抽不回來。

一抽,他就喊疼,也不知道她傷到他哪塊肉。

抓著她的手在唇上%e5%90%bb了%e5%90%bb,東辭撐起身體,她也顧不得羞澀矜持,傾身扶他。

薄被滑落,她才知道他是%e8%a3%b8/裎著半身躺在床上,%e8%83%b8口裹了圈厚實的纏帶。

“這傷……”她目光落在纏帶上,心又揪緊。

“不礙事,隻是小傷。”他靠在迎枕上,拉著她的手仍不鬆,“流箭,沒傷到筋骨,隻是皮外傷。”

想了想,他又補充:“箭上喂了劇毒,不過我體內有魂咬,百毒不侵,所以沒有關係,佟叔太緊張,才背我回來。”

三言兩語,說完一段驚心動魄的險情,不過他沒有隱瞞。

霍錦驍看了兩眼,身體朝前一傾,撲緊他懷中,雙手圈住他脖子。

濃鬱藥味從他身上傳來,擾得她心口更加疼。魏東辭沒說什麼,隻是用力抱住纖細的腰肢。她的頭倚在他肩上,目光落下,在昏暗的火光裡看到他滿背的猙獰,像張牙舞爪往上爬的蛇蜈。

他已不再避她。

“東辭,要不……你習武吧,我教你。”她緩道。

什麼誓言,什麼承諾,哪比得上他的命重要。旁人再怎麼護,難免會有疏漏,她害怕。

“小梨兒……”他沒說好,也沒說不好,隻是%e5%90%bb上她的發。

拜入楊如心門下時,他發過重誓,若有違背,便還骨師門,孤獨終生。

什麼都能棄,獨舍不得她。

她的手緩緩撫過那些傷,感受著凹凸不平的肌膚,他身上的熱度從她指腹傳到心裡,讓人發燙。她想起他%e8%a3%b8/裎的半身,筋骨有力,肌肉結實,有男人的粗獷霸道,讓她沒法將其與他平日表現出的謙和溫柔聯係在一塊,但莫名地吸引人。

被忽略的羞恥心猛地抬頭。

她離開他的懷抱,隻道:“到底發生了何事?我聽說兩江海上出事,你的計策奏效了?那為何還受了傷?”

他拈了一簇她的發繞著指。

“海上是出事了。真假兩批火/炮前後隔了三日運出,海上那批是假的,果然引來一批盜匪劫船,被殿下的人一舉擒拿。但是……”他頓了頓。

“陸路這邊的貨,也出事了。十門火/炮,被搶走五門,下落不明。”

————

風停之後,天空倒飄起雨點。

雨很小,落地便乾,人就更難察覺。

祁望單手抱著曲夢枝,另一手滿掌的血,濕粘溫熱,刺目的紅。

“夢枝?”他抱著人單膝跪地,聲音帶著顫,低頭看她。

瑩白的臉頰慘淡如紙,原本神采翩然的眼現出幾許迷離的亢奮,呼吸急促,每一口氣都像要花掉她所有力氣,艱難萬分。

但她在笑,有些淒厲,也有些暢快,像海麵的浮沫,正漸漸遠去,消失,浪花一樣。

傷在她背後,有幾道劍傷,華服上的刺繡被劃開,血從那裡湧出,看著猙獰,聲勢浩大,卻是無關緊要的傷,最重的傷顯得無聲無息,在她背心插了支箭,箭杆被折斷,他看不出這箭沒肉幾分,連血都沒流幾滴。

他以為她約自己前來,和過去一樣,不過老生常談。

要麼質問他關於過去與仇恨,要麼似是而非地說些牽扯不清的話,要麼違心矛盾地勸他放手……好像他們之間有多少的情深似海。

其實沒有。

他很早就放棄她了。

隻是她不知道而已。

女人就是這樣,總喜歡將心裡的男人描抹太多顏色,濃墨重彩地藏在心頭,捏成自己喜歡的故事,或悲涼,或慘烈,或淒豔。

可他很簡單,簡單得殘忍。她之於他,不過是少年時的驚鴻一瞥,成長時的高枝繁花,痛苦時的同淪天涯……

愛過嗎?愛過。

他對她的感情,功利而世俗,既有男女之情,也有利益糾纏,可最後卻什麼都沒有了。

“祁望……”她喊他的名字,聲音輕細,卻又興奮,“拿著。”

他這才注意到她懷中抱著小小的包袱,在她推來之際發出玉石交撞的脆響。

“夢枝,彆動,我先帶你去找大夫。”他沒問前因後果,也不管她推來的是何物,隻是忽然覺得自己就想讓她活著。

“不要,沒用了。”曲夢枝的唇翕動,話說得急,卻又斷斷續續,“記不記得我說過,我知道……知道你想做什麼,我可以幫你。如果你拒絕她是為了走這條路,那你……拿好我給你的東西,走下去……”

義無反顧的路,從來染著數不清的鮮血。她心甘情願拿自己的命給他作墊腳石,無關情愛,不過是因為共同的過去,仇恨,亦或早就摸不到的感情。◎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這是什麼?”他問她。

曲夢枝搖頭,故事太長,而她沒有時間講完。

“你看了就明白。”她急喘,顫唞著手從頸間扯下根鏈子,塞進他染血的掌心,“曲……曲家的信物,也給你。我知道……曲家殘部還在東海,你一直和他們有聯係,給你,名正言順的接掌曲家……”

祁望看著掌中小小的玉墜子,上頭雕的兩隻交纏青蛟已經沾染血汙,都是她身體的溫度,卻正一點點消失。

“夢枝!”他咬牙把人往%e8%83%b8口抱緊,想將自己的溫度給她,也想挽留那緩緩消失的東西。

心尖銳地疼,像被碾成粉碎的石頭,再硬再冷也會痛,無孔不入。

“彆說了,我帶你去找大夫,好不好?”他執拗地隻想救她。

“祁望!”曲夢枝揪住他的衣襟,“讓我把話說完!”

她聲音一大,心肺便被扯得劇痛,呼吸起伏許久才能開口:“我不求彆的,隻求你答應我一件事……”

“你說,我什麼都答應你。”祁望赤紅雙眼,眼底風雲像剛才肆虐的風。

袖子已被她的鮮血濡濕,腥甜的氣息在幽巷裡彌散,勾出心裡壓抑的瘋狂。

“祁望,我死後,不要送我回梁家,不要給我立碑,不要留下我的姓名……我不配……不配做曲家的女兒!我沒有臉去見九泉之下的父母親族……”這話一出,她眼裡的淚便再也控製不住。

一邊笑著,一邊哭泣。

黃泉路難,人世情苦,她不念輪回,隻有墮入地獄,方能洗儘一身罪孽吧。

“夢枝,你在說什麼?”祁望聽不得“死”字,他攔腰將人抱起,把她塞來的包袱與信物都揣進懷中,往王孫巷跑去。

滴滴答答的血,一路蔓延。

曲夢枝窩在他%e8%83%b8`前,恍恍惚惚想起過去。少年明亮的眼隔著一艘船的高度,仰望而來,像逐日而生的葵花,而她是叩開他懵懂心扉的陽光,多少的功利,多少的世俗,都抵不去那一眼的熱情。

即便滄海桑田,這一世漫長苦旅,被仇恨利欲欺騙填滿,也還是掩不去曾經璀璨的瞬間。

她很高興,最後的最後,能在他懷裡閉上眼。

————

火光閃了閃,霍錦驍把羊皮燈罩取下,拿剪子將棉芯剪了剪,火光安穩。她一低頭,看到燈罩裡有隻燈蛾,不知幾時飛進去的,一動不動。

燈蛾撲火,不懼生死,透著壯烈。

她抖抖燈罩,那燈蛾飛了出來,她複將羊皮罩蓋好。

心裡莫名生起幾許淒涼。

她和魏東辭說到哪兒了?

對,從軍器監運往兩江的紅夷大炮在過鴨皮山的時候被劫了,出手的人和在海上劫船的不是一夥人,也就是另外還有一批人在盯著他們,並且這批人更加了解他們。

有可能是他們之中出了內賊,否則這樣周詳的計劃,怎會叫人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