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魏東辭便回道,“水師齊備之後,太子殿下與晉王殿下就打算先密攻這幾處。”
“探子?可是朝廷安插在漆琉的細作?”霍錦驍想起那年漆琉半丈節所遇之人。
“正是此人,他在漆琉島蜇伏多年,去歲秋才算脫身回來。”魏東辭道。
“你說什麼?”霍錦驍猛地抬頭,有些詫異,“去歲秋才回來的?”
“是啊,怎麼了?”魏東辭惑道。
霍錦驍陷入沉思。
她是前年九月密會細作,那人行蹤已露,已做了準備當夜脫逃,怎麼會事隔一年才出現?
這其中又有變故?
“我想看那張海圖,可以嗎?”她沉道。
“海圖在殿下手裡,你也確實該去見見他了。”魏東辭又敲敲她的碗,“把麵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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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二月,天慢慢轉暖,祁望每日都來看她,總要在醫館裡小坐片刻,和她說兩句話才離開。
“祁爺,你送的那些禮太重,收回去吧。”霍錦驍挑了個機會,想將那批禮物還給他。
祁望目光掃過在她屋裡堆放整齊的箱籠,知道她連取都沒取出過,便淡道:“你跟著我這麼久,我也沒給過你像樣的東西,這禮不重。況且你這傷也是因我而起,我不像你師兄可以醫治照顧你,身邊隻有這些俗物,我知道你不稀罕,不過隻是我的心意。”
“祁爺,我沒怪你,你不必總將此事放在心上。”霍錦驍從袖中摸出小玉梳,在他眼前一晃,“再說你怎麼沒給我送過東西,這梳子多好。”
他給的壓歲禮,是他親自挑的,可比這一箱一箱的東西好多了。
“那怎麼一樣,這隻是小東西。”祁望揮揮手,“給了你你就收著,若是真不稀罕,隨便你處置,還回來我是不收的。”
霍錦驍便悶悶拔著玉梳細密的齒,嗯了兩聲不再開口。
祁望抬手按了按她的腦袋,歎道:“送禮給你還送得你不高興,下次送你一箱梳子好了。”
霍錦驍笑出聲來:“成,我去開間梳子鋪,你送多少我賣多少,日後不跟船我也有個新的營生。”
她不過說笑,卻勾出他的心病來。
他垂了眸,隨意笑笑,便告辭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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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魏東辭的照顧,霍錦驍那傷好得快,不過數日傷口便結痂,新生的肉發癢,她是個管不住手的,總想隔著繃帶撓,被魏東辭拍了幾次手,拍到她動了脾氣。
“魏東辭,你彆老管著我成嗎?”霍錦驍抓著衣襟怒道。
屋中窗戶敞著,陽光大好,外頭的花香飄進屋裡,蓋去滿屋藥味,叫人為之一醒。
魏東辭正站在書案前寫藥方,聞言頭也沒抬,隻道:“你是我的病人,我不管著,萬一醫壞了傳出去,要敗壞我的名聲。”
“你外頭幾十號病患,怎麼不管去?”霍錦驍幾天沒出門,悶出一身煩躁來,語氣衝得很。
“那不同,外頭是外人,裡頭的是……”魏東辭琢磨了一下。
霍錦驍把臉拉下,上回被他偷親的賬都沒算,這會他要再敢胡說八道……
“不許說。”她喝道。
“裡頭的是自己人,我連自己人都治不好,豈不是愧對我在江湖上的名頭?”魏東辭笑了,“你以為我要說啥?臉拉得這麼長。”
霍錦驍使勁瞪他。
“公子,水已備妥。”外頭忽有藥童來稟。
魏東辭擱下筆,應了聲便將人遣退,轉頭看她:“走了,給你治病去。”
“治什麼病?”霍錦驍抓緊衣襟狐疑問他。
“心病。”他旋身走出書案,“想不想沐浴?”
霍錦驍眼一亮:“可以沐浴了?”
說句丟人的話,她已經很多天沒沐過浴了,身上的傷浸不得水,不管她怎麼說,魏東辭都不同意,隻讓她擦擦澡。可轉眼她就要與祁望去赴梁家的宴,再不洗洗,她都羞於見人了。
“可以啊,我這不是在幫你嗎?”他眨巴下眼睛,笑得有些壞。
“……”霍錦驍腦袋鈍鈍問道,“你幫我?”
“對。”他伸手把人拉出來,往門外走去。
“等會!我沐浴,你怎麼幫我?”霍錦驍在門口處停步,“我不洗了。”
魏東辭笑得更愉快,有奸計得逞的狡詐。
“我以為這世上沒你不敢做的事。”他仍拉著她,直至停在廂房門外,“好了,進去吧。”
霍錦驍狐疑進了廂房,廂房裡外共三間,次間放著各色藥瓶醫具,裡間的門簾垂下,隱約可見其間繚繞的水霧,熱氣撲出,她一撩簾子,便看到好大一隻樟木桶,桶裡裝著淺竭的水,藥香濃鬱,是專門煮給她泡的藥水。
“我在這兒等著,你有事喊我。”魏東辭跟她進來,坐在次間的榻上徑自翻起書來。他倒想讓她一個人沐浴來著,奈何傷口絹紗浸水後要解開重新上藥,他不得不留下。
霍錦驍見了水全身都發癢,恨不得立刻跳進桶,看了魏東辭半晌,終於進屋。片刻後清脆的水聲傳入魏東辭耳中,他手上那書變得毫無吸引力,腦子裡隻有嘩嘩水聲,以及那日她甜軟的唇……
許久未碰水,霍錦驍如魚得水,紮進桶裡就不想起來。溫暖的水裹著身體,傷口被浸得先是刺癢,約是藥的作品,又轉作涼麻,整個人從頭到腳、從裡到外都鬆懈舒坦下來,仿如陳積多年的疲倦一朝掃除,包括那些不得渲泄的苦楚。
於她而言,這世上沒有一頓美食、一場熱水澡無法解決的痛苦,種種不得不甘之怨,不過人心枷鎖,拋開了,就什麼都不是。她雙手本就無物,來時空空,歸途若能抓著片葉,便是幸運。
得之,她幸;不得,她命。
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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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洗痛快了,魏東辭卻在外頭連催三遍。
再泡下去,皮膚發皺,水也涼透,她得著涼。
霍錦驍姍姍來遲。
魏東辭望向裡間的月門,簾子被素手撩起,婷婷嫋嫋的身影帶著藥香慢慢挪出。這人被水霧一籠便顯得格外嫵%e5%aa%9a,好似一夜之間長大,嬌色逼人。
為了好處理傷口,她將濕發高挽,鬆鬆罩了件櫻花色金銀杏葉紋的袍子,露出雪白修長的脖子,臉頰與肌膚皆有淡淡紅暈,雙眼空濛,看人都含著霧光。
他便看傻,直盯著她,盯到霍錦驍火燒般難耐。
“魏東辭。”一開口,還是清脆的嗓音,她一掌打在他手裡的書上,“不準看了。”
“我沒在看書。”他沒緩過神。
“我不是說書……我是說……”霍錦驍說不出口,伸手覆在他眼睛上,人跟著氣惱地坐下,“你快點處理傷口。”
“哦。”他應了聲,起身備藥,順便緩緩五臟六腑裡的小火焰,心裡卻道再這麼下去可不成,他得抽個時間帶她回趟雲穀,把事兒給定了。
做君子,那也有個限度。
櫻花色的薄袍褪至%e8%83%b8口,魏東辭緩過神,專注處理她的傷。傷口已然結痂,被藥水泡得有些軟,他先上一層碧透的藥膏,等這層藥乾透後再換乾粉,保證傷口乾爽才能包上。
霍錦驍這衣袍還不能馬上穿好,隻得露著圓潤肩頭乾坐在榻上。等藥乾透的空隙,魏東辭取了白棉布,將她濕發放下,替她小心拭發。
她這發像她母親,鬢邊的小短發卷曲,打濕後尤其明顯,他拿手一繞一鬆,那發便彈得厲害,小時候是他百玩不厭的遊戲,現在……還是一樣。
“你無聊不無聊。”霍錦驍拍開他的手,她都坐得不耐煩了。
“我不無聊,無聊的是你。”魏東辭捏捏發尾與發芯,覺得已拭到五成乾,便仍拿簪子替她綰上。
霍錦驍閉上眼不理他,任他給自己上藥纏繃帶。`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折騰半天,魏東辭總算將傷口重新包紮妥當,他也出了身薄汗。
“明天,你自己要小心些。”他半倚在榻上,想起明日之宴,不太放心。
梁家與三爺狼狽為奸,如今三爺知道她與他有關係,也知會變生何風波出來,宴無好宴,必要多加小心。
☆、勸說
梁家在壹台閣的酒訂在晚上, 祁望本打算午後雇了馬車去接霍錦驍, 誰知才過午飯外頭就吵嚷起來,他放下手頭的事到甲板一看, 竟是霍錦驍自個兒跑來了。
她不知哪兒尋了頭小毛驢,斜騎在驢背上,手裡握著細長的軟鞭, 慢慢騰騰地走到玄鷹號停泊的碼頭前, 可最叫人側目的,卻是她通身的氣派,與那隻毛驢半點不搭。
梅枝彩雀的方領對襟襖, 襟口兩豎珍珠盤扣,下頭係著石青緙絲馬麵裙,裙上壓著脂玉禁步,腕上盤的還是她喜歡的玉臨春血墜子, 頭上戴著兩件赤金簪鈿,除了手腕的墜子外,餘的全是祁望當日所送, 是甚少會在她身上出現的富貴華麗,再加上描眉敷粉的臉, 愈發嬌豔動人,乍一晃這碼頭上沒人認出是霍錦驍, 隻當是哪個官宦人家的豪門貴女來了,就是那頭毛驢,生生把她這富貴襯出幾分滑稽來。
她受傷的消息祁望沒說, 隻有寥寥數人知道,外頭的人隻當她外出辦事,船上的水手久未見她,認出之後紛紛圍上來打招呼。
祁望見她壓著肩下傷口從毛驢上跳下,蹙了蹙眉,跟在人後從船上下來。
“你可算回來了!”宋兵擠在最前頭道,“這兩天把兄弟幾個累壞了,你得請吃酒!”
“沒問題。”霍錦驍見到久違的麵孔心裡也高興。
“再陪哥哥幾個摸兩把?”華威還惦記著上回被她贏走的錢。
“成!”霍錦驍通通應下。
“果然是好兄弟。”華威一時高興,忘乎所以,抬手往她肩頭拍下。
她捂上肩頭,隻是意料中的大掌沒有蓋下,華威的手揮到半空被祁望抓住,他這才記起她受傷這檔事,忙訕訕收回事,陪了個歉意的笑,也不說穿。
“怎麼自己來了?”祁望遣散眾人。
“好不容易才能出來,我當然有多早來多早。”霍錦驍與身邊的水手揮手打招呼,一邊皺著眉站在舷梯下。
穿成這樣,還真不好爬這梯子。
“過來。”祁望先往舷梯爬了兩步,回頭正要拉她,就見這人往後退了兩步,已經拎起裙擺。
“彆……”他阻止的話還出口,霍錦驍便騰身飛上甲板。
祁望快步爬上舷梯,果見這人站在甲板上捂著傷處彎下腰。
“出門前你師兄難道沒交代過你不能運功動武嗎?”他急步上前,逮住她就想罵。
“嘿,沒……”霍錦驍呲牙咧嘴了好一會才直起身,雖然疼,不過活動活動筋骨好生痛快。
“沒有?我昨天去看你回來,你師兄送我出門時私下裡就叮囑過我,讓我盯著點你,你必會亂來。”祁望氣道。
魏東辭比他想象中更加了解她,什麼都算在了前頭。
霍錦驍咳了咳,忙道自己沒事,一邊也不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