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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梟 落日薔薇 4274 字 6個月前

招呼便小碎步進了他的艙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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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沒來玄鷹號,她覺得這碼頭和船處處順眼。祁望的艙房一如往日,桌上淩亂散著筆墨賬冊,靠窗矮榻的幾案上擺著水煙和茶壺,屋裡煙味有些重,估計這兩天他煙癮犯得挺厲害。

霍錦驍睃了一圈,看到放在格架上的獵隼籠子,小家夥長大不少,這籠子快關不住它了。

“這幾日是你幫我喂它的?”她走到籠前,小家夥認出她,翅膀一頓亂撲棱,大概與她一樣都關煩了,想著她帶它出去飛飛。

“不然呢?”祁望倒水沏茶,頭也不抬。

“多謝祁爺。”她逗了小家夥一會,轉頭看到祁望已將茶泡好,忙道,“喲,祁爺怎麼親自泡上茶了,我來我來。”

仍舊是從前油腔滑調的調皮,祁望看得出來,她心情很好。

“吃過飯沒?”他橫她一眼,將茶遞給她。

“吃了。”霍錦驍深嗅茶香,眉開眼笑。

不把飯吃了,魏東辭哪能放她出門。

“時辰還早,你在船上歇會,彆老鬨騰。”祁望走到桌後翻起冊子來,執筆要將剛才處理到一半的公務給了結。

霍錦驍繞到桌前看了會,忽道:“祁爺這次還幫梁家運貨嗎?”

祁望的筆一頓,轉頭問道:“你怎麼突然問起這個?”

“我剛到玄鷹號時,祁爺不是替梁家運過一趟貨?”霍錦驍打量起祁望來。

和兩年前相比,他幾乎沒有一點變化,又或者她對他的印象已經固化,難以改變。

“想說什麼直說吧。”他將筆撂下,靠到椅上。

霍錦驍便收起進屋時的笑意,以他們的交情,要她拐彎抹腳的試探,她也做不出來。東辭讓她勸勸祁望,她何嘗不想,就是不知這人聽不聽得進耳。

“梁家與三爺暗中勾結吧?祁爺可是夾在中間替他們傳遞貨物?”她問他。

“這在東海並非什麼秘密,幫三爺走貨的不上我一個。”祁望回她。

“可你幫他走的是軍器吧?”她緊緊盯著他。

祁望眸色倏爾冷下:“是你師兄告訴你的?”

“祁爺,從我登上平南島的第一天起,我就發現了。你並不相信我,因為我來自雲穀,也有可能是朝廷派來的探子,對嗎?”霍錦驍低頭笑了笑,其實她也沒有完全信任他,這是二人立場所至,即便他們生死過命,私交再深,站在各自不同的立場上,卻難以完全坦誠。

祁望沒有說話。

“你幫他做事,運送軍器,運送白鴨,甚至把我和師兄的尋藥的消息透露給他,與三爺虛與委蛇,除了怕他對平南不利之外,也想借此接近三爺報曲家被滅之仇,這些我都能理解,但你現在做的這些事已經被迫把自己與他綁在一起,你想過以後嗎?難道為了報仇,你就一定要和他狼狽為奸才能達到目的?”霍錦驍也經曆過屠村之恨,她自然明白那種絕望的痛苦,但若要她為了複仇與金蟒四煞同流合汙,她情願死也不會去做。

“你這是替你師兄,替朝廷來勸我的?”他摩挲著椅子扶手上的蓮花紋淡道。

霍錦驍無法從他低垂的眼中看出他的想法。

“難道我就不能為了你?你就是如此看待我與你之間的交情?”有時候她真恨祁望的現實,似乎這世間所有事於他而言毫無感情,隻有利益。

縱已無兒女私情,難道這兩年的出生入死就都是假的?

“交情?”他低聲笑了笑,“那你希望我怎樣?”

“彆再幫三爺,彆引火燒身,好好守著平南。”她能說的也隻有這些,再多便涉及朝廷機密,她隻希望他能聽懂她的意思。

祁望站起身,緩緩踱到她身後。從這個角度,他可以看到她側顏的棱角,兩年了,她棱角仍未磨平,還是滿腔熱血的女孩,有著他身上最匱乏的東西。

“小景,記不記得那天我拒絕你時說過的話?”他朝前傾身,雙手壓在桌沿,將人困在%e8%83%b8`前。

霍錦驍一怔,腦中忽浮出他的話來。

“功業未成,無心家事?”她以為這隻是他借口。

“報仇是我的目的,接近他是我的手段,然而……我還有彆的追求。”蟄伏東海十多年,他怎麼可能隻為區區仇恨而活?

“你想做什麼?”霍錦驍的心跟著他的聲音懸起。

“告訴我,你覺得漆琉島如何?覺得現在的東海如何?”祁望問道。

“我不喜歡漆琉島,縱有天府之城,也難掩黑市之惡,那是個肮臟汙濁之地。”霍錦驍想起黑市種種便覺得惡心透頂,販賣人口、軍器、毒煙,將人命視如草芥,隨意玩弄,是整個東海罪惡之源。

“那東海呢?”祁望又道。

她搖頭:“來之前,我以為東海是個梟雄輩出、充滿冒險的地方,來之後我才發現,這地方已經因為人之私欲而淪為戰場。三爺口中掛著大義凜然的話,為海民謀福,為東海求生路,可是所行種種無一不與此背道而馳。東海海盜不斷、爭戰連連,皆出自他之手,因為隻有這樣,他才能穩坐東海海神之座,控製整個東海,甚至為了他所圖所求,不惜暗中扶持海盜,勾結東洋浪人,禍國殃民,哪一件事是為蒼生黎民?不過愚民罷了。”

“我真高興,終於有一次,你與我的看法不謀而和。”祁望聲音雖輕,卻極有分量,“你知道嗎?我也討厭你說的這些,憎恨漆琉,憎恨廝殺,但這是東海的規則,我們身處其間隻能被迫遵守。”

霍錦驍不知他為何突然談及這些,轉頭疑惑望著他。

“消極的人選擇離開,功利的人選擇趨從,懦弱的人選擇臣服,而我……你是不是也覺得我應該是功利的人?”他朝前俯去,縮小與她之間的距離,目光之裡透出的淩利似蛟目半睜,“景驍,我是個積極的人。積極的人,就會想辦法改變些。”

“改變?”霍錦驍心頭浮起個想法,十分大膽並且震撼的想法。

“不破,不立。我想打破東海的規則,重新建立我的秩序,這才是我的功業。”他緩緩說出他心中隱秘的野心,向她分享自己的夢想,他知道芸芸眾生,隻有她能理解。

霍錦驍震愕非常。

“你想取代三爺?”她聲音微顫,為了他這個更加駭人的想法。

“小景,把東海建成我們想象中的模樣,你不覺得是件更有趣的事?你想為東海百姓求的安居樂業,想為黎民蒼生謀的富足喜樂,都能親手實現,多好?你留下幫我,好嗎?”他看著她驚呆的眼眸問道。

東海,若能由他與她一起執掌,想想,便叫他血沸,宛如她那一腔熱血流到他的身上。

作者有話要說:  啊————————————

☆、反駁

霍錦驍已徹底轉過身, 背靠桌沿與他相視而立。祁望向來平靜的眉眼如波瀾陡起的海麵, 眸中燃起的火焰讓她覺得陌生。他一直都是隱忍克製的人,也有些世故圓滑, 從未有這樣張揚狂妄的時刻,像換了一個人。

他帶著狂風驟雨時滔天海浪的氣勢,逼向霍錦驍, 雙手困住一隅天地, 將人牢牢抓著。▼思▼兔▼網▼

她唇動了動,忽將他的手推開,從他即將擁來的%e8%83%b8膛前逃出, 撐著桌麵輕喘著,壓著這一刻難以平靜的情緒。

“小景……”祁望選擇這樣的時機坦誠,便迫切地得到她的認同,他矛盾了許久, 忽然發現自己的掙紮與逃避有些可笑。何必抗拒,像她這樣的女人,完全能夠成為他誌同道合的夥伴。

“祁爺!”霍錦驍下意識捂上%e8%83%b8`前傷口, 聲音冷了幾分,“你有這樣的理想與抱負, 是件好事,但成為第二個海神三爺, 卻並非實現你理想的途徑,甚至會顛覆你的理想。當初海神三爺集船起事,也是為著天下蒼生, 可後來呢?還不是淪為滿足私欲的手段,為了維持鞏固地位權勢不惜掀起無數戰事,致使東海屠戮成災,海疆動蕩不安,曲家與你就是最直接的受害者,這一切都與他的初衷背道而馳。”

“我和三爺不一樣。我不會成為他那樣的人,也不會讓東海出現第二個漆琉島,我要我的東海成為所有海民夢寐以求的世界。”他踱到艙壁前,看著艙壁上釘的東海海圖道。

“你的東海?祁爺,你與三爺有何不同?你一樣會為求得結果而不擇手段,不會在乎這其間所發生的殺戮爭鬥會給東海和三港造成多大影響,在實現你的理想之前,你先要摧毀你的理想。”

兩年了,霍錦驍不敢說完全了解祁望這人,但他的行事作派她卻已心中有數。

“為了達到某個目標,有些犧牲是難以避免的。曆來兵家之事便不乏殺戮流血,勝者為王,才有資格論及理想。”他的指尖沿著海圖上的線緩緩劃過。

“勝者為王?祁爺,東海不是你們追求個人私欲的附屬物!東海的百姓也不是你們爭□□勢的刀刃!那是大安國土!千裡海疆,儘歸國有,安邦興民,防禦外寇,不可分割,絕非私有之物。”霍錦驍隱隱覺得祁望與自己越來越遠,怎樣都觸不及彼此。

祁望盯著東海海圖,沉默不語。

她還想勸他,外頭小滿敲門稟事,打斷她的話。

祁望輕歎一聲轉過身來,眼中焰光已沉,看她時的目光仍舊平靜,剛才風雷電掣般的對話似乎隻是場夢。

“不說了,再說下去你該拉我見官了。你不必當真,我隻是隨口一說,要與三爺爭雄,我還沒那個實力。不過你也無需擔心,此前因為你重傷之事,我已與三爺劃清界限,不會再幫他了。”他淡道。

霍錦驍蹙了眉頭。

“時辰不早,準備準備,咱們去壹台閣赴宴。”祁望走回桌前,低頭將攤放的冊子一一闔上。

“祁爺……”她輕喚一聲,到底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麼,便隻得作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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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暮時分,海麵橘色波光如鱗。祁望已換過身衣裳,帶著霍錦驍下船。梁同康派了馬車來接祁霍二人,已在碼頭等候多時。霍錦驍隔著老遠就看到梁家醒目的馬車,華蓋寶頂,四角垂著金鈴,風過時便叮叮咚咚響起,旁邊候著好些人,穿著相同的衣裳鞋履,那布料款式看著比殷實人家的還氣派。

另有兩匹馬停在馬車前頭,其中一匹馬馬背上坐著人,瞧見祁霍二人便匆匆下馬,往他們這兒迎來,竟是梁二。

“二公子。”霍錦驍跟著祁望一起向來人抱拳行禮。

“竟勞煩二公子來接,祁某罪過。”祁望客氣道。

梁俊毅忙回:“祁爺客氣了,是我多日不見你們,心裡惦記得慌,想早些見到你們。”

話雖如此,他目光卻直往霍錦驍身上瞟,眼裡的驚豔毫無避諱。

跟著玄鷹號回到石潭後,曲夢枝便帶著他與祁望告彆回了梁家。梁家富賈天下,除祖宅在全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