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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梟 落日薔薇 4322 字 6個月前

驍榻前。

“昨天夜裡醒的,今晨燒已全退,危險基本過了,祁兄可以放心。”魏東辭說話還是客氣。

“祁爺。”霍錦驍倚在枕上向他笑了笑。

祁望微一頜首,臉色稍鬆,又朝魏東辭道:“多謝魏盟主費心照顧了。”

“祁兄說的哪裡話,這可是我師妹,我不為她費心還為誰費心,何來‘謝’字一說?”魏東辭溫言回道,又俯身端起床前案上的空碗。

祁望便不作答。

“好了,你們聊一會。我還有些要緊事需馬上處理,就勞煩祁兄在這兒陪她說會話,不然她又要喊悶。”魏東辭站在榻邊摸摸霍錦驍的頭,笑著開口,“你和祁兄說說話,我過會把藥送過來。”

霍錦驍知道他還要操心程家解藥的事,恐怕是要去琢磨藥方,因見他滿臉倦色,不免心疼,便揪揪他袖角,道:“你忙歸忙,記得歇會。”

“知道了,我自有分寸。”魏東辭柔聲道。

祁望冷眼旁觀,瞧見二人柔情,五臟六腑像浸泡到苦醋之間,酸楚難當。

————

魏東辭離去,將房門掩上,屋裡便隻剩祁霍兩人。

“祁爺,坐。”霍錦驍招呼他,“多謝你來看我,我沒事了。”

祁望便坐到她榻前放的錦凳上,細細看她。

黑青長發批爻在肩,襯得她臉色愈發蒼白,隱約卻又露出淺淡嫵%e5%aa%9a,月白的交領長衫鬆束,襟口處露出一點繃帶,看得出紮得嚴實。

果然傷得重,她眉宇間帶著前所未有的倦態,說話也極虛弱。

“才去了幾天,就傷成這樣。”他淡道,也不知在問誰。

“人在江湖,哪有可能不受傷。”霍錦驍按著傷口往床邊幾案探去。

“要喝水?”案上隻放著溫在小爐中的大瓷壺,他便傾身向前倒了杯水送到她手裡。

霍錦驍道了聲謝接下杯小口飲起。

“想要什麼說一聲就是,你幾時同我如此生分了?”祁望輕歎道,從前他尚不覺得,如今見到魏東辭,他方知何為親疏遠近。她與他本也那般熟稔,也不懂何時開始她就變得客氣了。

“那祁爺自己倒水喝,原諒我不能給你泡茶喝了,師兄也是,走前也不知泡壺茶來。”她笑了笑,倒沒辯解。

“還在生氣?”祁望問她,瞧見她不解的眼神,又解釋道,“那天氣急了,一時衝動,說的話你彆放在心上。”

他說的是趕她走時說過的氣話。

霍錦驍撓撓頭,翹了唇角:“原來祁爺也知道自己衝動啊?我沒放心上,否則也不會叫大良哥向你傳話。你現在也氣過了吧?”

“抱歉。”祁望從她手中接過空杯放到案上,“是我話說重了。”

“行了,這道歉我收下了。”她揚聲笑道。

“那你……”祁望頓了頓,又問她,“還回來嗎?”

回燕蛟,回平南,回他身邊。

霍錦驍的眼眸垂落,並沒立刻回答。

突如其來的沉默讓他難安,他不禁伸手去握她垂放身側的手,口中道:“小景……”

那手刺蝟般縮走,讓他溫柔落空,神色也跟著發起怔。

記得初見時,她就抗拒過他的靠近,後來生死過命,她方漸漸容許他走到她世界裡,不再抗拒回避,短短一個月,卻被打回原形。她的豁達裡還有絲屬於她的驕傲,那麼艱難才願意踏出的腳步一旦收回,就沒有再踏出的餘地。

他和魏東辭,畢竟不同。魏東辭是她這輩子情之所係,而他卻是她的情竇初開。若他當初不曾怯步,以她這樣的脾性,縱然魏東辭出現,她也不會再回頭了。

錯過一步,便錯過餘生。

醒得太晚,可他不甘心。

“祁爺,我想問你件事。”霍錦驍忽緩緩開口,聲音極輕,“我和師兄出海尋藥的消息,是不是你透露給三爺的?”

祁望猛覺心頭一窒。

“我想聽實話,是你嗎?”她輕輕問。

聲音像羽毛,落在他心上卻似萬重山。

☆、承認

屋裡無人再開口, 霍錦驍沉默地等待祁望的答案, 腦中掠過的卻是這兩年與他之間的點滴時光。他這人表麵看著自在逍遙,實則藏了無數心事, 而那些心事誰都探究不得,沉得像海,她不想探究那些不為人知的心事, 隻是希望他能活得真正逍遙些, 可惜正是她不願去觸碰的這些心事,成了禁錮他的樊牢,她心疼他的孤獨, 卻解不開他的樊牢。

“是我。”良久,祁望才回答她。他瞞著她做了太多事,難免百密一疏,她又冰雪聰明, 遲早有一天會尋到蛛絲馬跡,慢慢揭開他身上那層虛偽的皮囊。他心裡有數,也早已做好準備, 卻在她平靜問起的時候一敗塗地。

輸掉的,是他的心。

隻要想想差一點就再也見不著這丫頭, 他心裡的怒火與愧疚就難以控製。

霍錦驍毫無意外,隻是笑了笑:“謝謝你如實以告。”

沒問原因, 亦無責怪,她連一個怨恨的目光都沒給他。

祁望的心越發沉甸,藏在袖中的手慢慢握成拳。她蒼白的笑顏刺目至極, 虛弱的聲音羽毛一樣輕,卻在他心中掀起狂風巨浪。

他已作好承受她怒火的準備,卻被她輕飄飄一句話給揭過,他的愧疚與心疼失去發泄的途徑,便隻能埋在心裡,看她一眼便煎熬一回。

“和你吵架的前一夜,你徹夜未歸,三爺就已經派人來找過我了。”祁望解釋。

他不是個愛解釋的人,也不在乎彆人怎麼看,如今卻不希望她因此而與自己疏遠,僅管疏遠早已開始……

她救下魏東辭,與三爺的心腹大打出手,三爺怎麼可能不懷疑?當夜就有人找上玄鷹號。是他聽說了程家中毒的事,便猜測她會將荒島上生有勾魚草的事告訴給魏東辭,就這些都告訴給三爺的人,把他們引往荒島刺殺魏東辭,隻是他沒想到第二日她竟說要與魏東辭同去,而他費儘唇舌都沒能攔下她,這才有了他交荒島海圖時與對方作出的約定,他隻想保全她一個人。

可她還是因此重傷,幾近致命。

“祁爺,不必向我解釋。”她打斷他的話,將頭歪到迎枕上,任長發淩亂鋪展。

事到如今,她也隻能說,幸而並無其他人因此而傷,她尚能替自己原諒他,至於種種理由,不聽也罷。

祁望卻一反常態:“小景,我不知道他們會下這麼重的手,我以為他們隻是要毀了勾魚草……”

無論如何,他不希望她恨他,哪怕再編一個借口。

“祁爺!”話說久了,霍錦驍倦得厲害,她仍舊打斷他的解釋,“我沒怪你,也沒怨你。你有你的立場與選擇,有平南那麼大的島要照顧,這事不怨你,我懂,所以你不必與我解釋這麼多。幫師兄是我個人之舉,倒是我做事不穩重,連累了你被三爺懷疑。”

祁望再度沉默。

她確實沒有怨恨,他卻忽希望她對自己有一點,哪怕隻是一點點的私心,而不是如此深明大義。

這深明大義背後,是她的無情和……難以估計的失望。

她正慢慢否定他這個人,否定他們之間長久的感情,否定他的重要性。

比斥責怨恨更加令他難以忍受。

霍錦驍沒怪他,她隻是對他失望而已。◆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來東海兩年,與他出生入死數番,這是第一次,她真的累了。

“祁爺,我們認識了兩年,也曾生死與共,算是過命的交情了,可我竟然……還是看不懂你。”祁望不說話,她便閉了眼笑道。

他們曾經那樣信任彼此,那般默契無間,除了東辭之外,就隻有他祁望做得到。

祁望望了她許久,忽覺自己似乎再也留不下她。

“兩年了,你上玄鷹號的時候還隻是個毛燥的丫頭,如今都能獨擋一麵,脾性竟然一點都沒變過,平南和燕蛟的老老少少都喜歡你,你能舍得嗎?”

“舍不得,我怎麼能舍得?舍不得船隊,舍不得人,舍不得海,也舍不得你祁望!”她睜開眼,一雙澄澈的眼被霧光所染。

“彆走。”祁望心頭劇震,隻想她能留下。

“我沒說我要走,是你覺得我會走。”她疲憊不已。

祁望目色亮起:“你不走?”

“燕蛟才剛起步,我答應過燕蛟的百姓,要讓他們有好日子過,我不會就這麼甩手離開。”霍錦驍眨開水霧,又將話鋒一轉道,“不過祁爺,你要知道我並非東海的人,我的父母朋友都在他處,我進東海無非兩個目的,一為報仇,二為三爺。如今我大仇已報,至於三爺,留在東海也未必查得出來。我的任務告一段落,最多再留半年,將燕蛟安置妥當,我就會離開。”

祁望才剛揚起的唇便又凝固。

半年,怎麼夠呢?他想她一輩子留在東海,想一輩子看她笑臉,想聽她親親熱熱叫一聲“祁爺”,窩心暖肺的舒坦。

“祁爺你也彆舍不得,我就算離開了,有空還會回平南看你和大家的。”大概覺得這話越說越沉重,霍錦驍露出笑容試圖緩和她與祁望之間愈發凝窒的氣氛。

祁望看著她虛弱疲倦的模樣,沒再繼續這個話題,隻道:“以後再說這些吧,你先好好休養,傷得這麼重,沒一兩個月都好不齊全。”

“哪要一兩個月這麼久?人都悶壞了。”霍錦驍不樂意地撅了撅唇,還是孩子脾氣,“船上的事如何了?你們打算幾時回去?”

“船上的事你彆操心,有我盯著。等你好齊全了我們再回。”祁望給她添了杯水。

“你們不必留在石潭等我,我可以自己回……”霍錦驍訝然。

“彆說了,我已經決定。”祁望見她麵上倦色已重,料來精神不濟,正強撐著說話,便道,“你休息吧,我明日再來看你,你有什麼需要我帶過來的?想吃什麼,我給你買過來?”

“彆麻煩了,師兄這什麼都有。碼頭的事那麼多,你彆老過來了。”霍錦驍已經歪在迎枕,她確實也沒多少力氣了。

“怎麼?這麼快就不待見我?有了師兄就把我這半道師父拋到腦後?”祁望說了句笑,似假還真,“忘恩負義的小東西。”

霍錦驍沒聽明白,咕噥應了聲,昏昏沉沉睡過去,隻剩祁望呆呆站著,唇邊的笑隻化無限霜涼。

————

魏東辭將她叫醒時,她似乎也沒睡多久,隻是祁望已經不在屋裡了,何時走的她也不知,隻記得自己分明靠在迎枕上,睜眼時人卻躺在榻上,身上的被子蓋得妥帖。

“人已經走了,還看?”見她盯著門口,魏東辭頗不是滋味。

“都晌午了,你不留人吃個飯再回去?小氣。”她被他慢慢扶了起來。

“你怎麼知道我沒留?我留了呀,他不吃我能按著他的頭?”魏東辭坐在她身後,讓她靠在自己%e8%83%b8口,手端著藥從後環到她身前。

“一定是你誠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