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她小聲聊天。這幾天宋大娘沒空,溫柔便來大廚房幫忙照看。
正有一茬沒一茬地說著話,外頭忽進來個人。
“祁爺?你怎麼來了?”溫柔見著來人很是詫異。
祁望揉著眉頭,臉色極差,聲音像撒了碎石般沙啞:“小景可在這?”
醒時已晚,他料想霍錦驍不會再等,便出來尋她,一路從她住的院裡尋到這兒。
“小景?她一大早就到我這來拿了許多點心,說是與你……”溫柔想起早上霍錦驍來時滿麵春光的模樣與她說的話,忽驚道,“你們不是相約出海,怎麼祁爺反倒問起我們?你沒赴約?”
“有事耽擱了。”他隨口回答。
溫柔吸吸鼻子,收起笑道:“我看祁爺是喝酒誤事了吧?不是我這做弟妹的說你,小景一個姑娘家,你們平日裡喜歡把她當成男人,要她做這個做那個也就罷,可今日她約了你,連我都瞧得出她歡喜,你怎好爽約?”
祁望頭正劇疼,又急著找人,語氣並不好:“我和她的事,與旁人無關。”
溫柔見狀不禁替霍錦驍不值,便也冷道:“祁爺的事我們自然不敢管,我隻是替小景難過。好好的一個姑娘,人品容貌樣樣出挑,整個東海尋不著第二個,祁爺也不知道心疼,萬一叫人寒了心,祁爺可彆後悔。”
“夠了!”祁望心煩意亂,失了冷靜,“砰”一聲拍上桌麵。
酥酥“哇”地哭起,溫柔也嚇了一跳。
自入平南以來,她就沒見過如此暴躁的祁望。
“我和小景不是你們想得那樣,我與她……沒有男女私情!”祁望以拳按桌,克製著脾氣冷道。
“你說什麼?”溫柔拍著酥酥的背,聞言與其他人皆愕然不已。
整個東海都知道霍錦驍是他未過門的妻子,如今他卻反口?
“我說我和小景沒有關係。在漆琉島時沙家要將沙慕青塞給我,小景為了幫我這才擔去我未婚妻子的名頭,我與她不過是在掩人耳目罷了。”
決定已下,便索性說個明白,祁望不再猶豫,也沒有顧忌。比起三爺的懷疑,與霍錦驍之間的感情更讓他恐懼。
“祁爺,我們不是瞎子……你若是怨我胡言亂語,責我便是,為何要與她撇清乾係?她自入平南便住在你宅中,你這樣說,讓她如何自處?讓她如何麵對眾人?”溫柔眼眶猛然間紅了,隻當祁望因惱她多嘴而牽怒霍錦驍。
“她很快就不住我那裡了。”祁望複又按上額頭,女人喋喋不休的聲音讓頭更疼了。
“可你們明明相處得很好,大夥看得出來,她是好姑娘,你不能……”
祁望更煩了,便道:“聽清楚,我和她沒有關係,也不會在一起,過去,現在,將來,都不會!”
“祁爺!彆再說了!”
驚急的聲音從門外傳來,打斷他的聲音。
眾人望去,曲夢枝與梁俊毅正站在屋外,見到祁望也看來,曲夢枝便往旁邊退開。
祁望瞳眸驟縮。
霍錦驍拎著食盒安靜站著。
那些話,一字不差,儘數入耳。
可怕的沉默讓呼吸都顯得多餘,沒有一人開口。祁望隻覺空氣宛如凍結,吸入腔中便化冰刃,割得心肺皆疼。
“溫柔姐,我來還食盒的。”霍錦驍踏進廳裡,將食盒放到溫柔身邊的桌上,笑著拍拍酥酥的背,安撫小家夥的哭泣。
片刻後,她轉身:“祁爺,借一步說話。”
聲音淡得如同朝霧。
————
二人並肩在祁宅外石路上走著,誰也沒開口。石路是向下的斜坡,每隔一段就是台階,兩邊俱是高牆,這路便似沒有儘頭般。
霍錦驍垂眸踢著地上石子,側顏有些蒼白,滿身落寞,隻叫祁望心中鈍疼,他倏爾伸手拉住她,低沉道:“抱歉。”
要說什麼,他卻也不知。
她仍不說話,也不看他,目光隻落於他手上。
“昨日喝了酒,同你說了些不恰當的話,你忘了吧。”祁望又道。
美酒與她同樣醉人,讓他失卻分寸,忘記掙紮,不顧一切地想要擁有,卻在清醒之時發現自己手已握起雙刃劍,傷己傷她。
“忘了?”霍錦驍抬頭,忽笑起,“你做出決定,不再猶豫了?”
透亮的眼眸微紅,是她少有的悲傷。
祁望避開她的目光,沙啞聲音有些顫意:“抱歉,功業未成,我還不想分心他事。”
“隻是因為這個?”她便撫上他的手,輕輕一握。
祁望點頭:“嗯。”
霍錦驍收回手,靜道:“知道了。”
“對不起……”他卻又反手握住。
“不要道歉。你我從未開始,也無謂結束,你沒對不起我,我們互不相欠。”霍錦驍長歎一聲,抽回手,淺淡的聲音不再,話語擲地有聲,“從今天起,你仍是祁爺,我還是小景,你我之間不會再有任何改變,祁爺毋需擔心!”
也罷,來時無牽,去時無掛,這段並行之路隻化萍水情意,佐酒溫夢,醒來無痕。
互不相欠……
明明已下決斷,卻在聞及此言時,心如沉鉛墜地,祁望怔然嚼著這話,久難回神。
霍錦驍已轉身遠去。
————
眠星宿月,酌酒酣歌,歡喜淡了,心也靜了。沒了男女之情,也還有生死相交之意,他始終是這茫茫東海之上對她而言最重要的一個人,亦師亦友亦兄,縱無法相守,她仍是敬他重他。
情起之時折芽,總好過心口剜肉。
在外頭消散了一天一夜,霍錦驍才在第二日傍晚回到祁宅。
一進宅她就進屋關門,上上下下收拾起來。天未沉下,她就將東西收拾妥當,打開屋門出來。
“你這是做什麼?”
院子裡響起清冷聲音,祁望站在月洞門下問她。
霍錦驍望去,他神色已清,隻是臉色仍不好,蒼白虛浮,約是宿醉之後又沒睡好。
“祁爺。”她打了聲招呼,從屋裡拖出口箱子,箱子上疊了幾個包袱,“我收拾東西打算搬出去。”
“這火急火燎的你要搬哪裡去?昨天我說的隻是醉話,你彆放在心上,這裡你想住多久都可以。”祁望兩步上前,按住她的手。昨夜他徹夜未眠,每隔一會便到她院中看她回沒回來,一直到現在,如今她倒是回來了,卻是回來收拾細軟搬走。
“我想過了,你和溫柔姐昨天說的都有道理。我這人沒規矩慣了,當初女扮男裝住進來,也沒顧忌太多,老把自己當男人,可彆人瞧著卻不是那麼回事,再住著,對你對我都不好。”霍錦驍拍拍他的手,笑道。
“那也不急於一時。”祁望不肯鬆手。
“溫柔姐剛好有處兩進的宅子空著,我已經賃下,早上將主屋收拾妥當,可以住人了,你就放心吧。”霍錦驍眨眨眼,仍透著從前的機靈勁。
“她那宅子我知道,又小又潮,住著不舒服。”祁望還要勸她。
“橫豎往後我要回燕蛟,也不常在平南,租大的倒浪費。”霍錦驍見他還是攔著,隻得把他的手拉開,“祁爺,你真不必心存愧疚,我很好。”
祁望默然望她。
她很好,可他不好。◇思◇兔◇在◇線◇閱◇讀◇
“我幫你搬過去。”相峙片刻,祁望發現自己勸不動她,便開口道。
“也成,那就煩勞祁爺替我搬到門口,我雇了驢車在外頭。”霍錦驍欣然點頭,將木箱上的兩個包袱都挎到肩頭,留下木箱給他。
來東海兩年,她的東西仍舊少得可憐。
祁望將木箱搬到門口,果見門外停了輛驢車,她與他一道將箱子扛到車上後便利落地跳上車,衝他揮手。
“我陪你過去……”他拉住韁繩道。
“不用了,天色不早,我這也沒多少東西,祁爺還是早些歇息吧。那裡離祁宅不遠,祁爺若有事吩咐隻管遣人來尋我。”她說著又是一笑,“若是祁爺想我了,也隻管叫我過來,我陪你嘮嗑!”
“……”祁望怎樣都笑不出。
她輕輕拍著他的手:“祁爺,回去吧,我走了。”
祁望那手慢慢地鬆開,她抖抖韁繩,輕斥一聲,驢子懶洋洋邁開腿,車轆轤便嘎吱嘎吱地碾過石板路。
夕光殘陽,照出前路寂寥,回首處不過清風吹宅,無人再笑。
作者有話要說: T.T
☆、重逢東辭
清晨下過場小雨, 將島上的路淋得微潮, 越發顯得春寒料峭。雨很快便停,路上行人闔上油紙傘甩甩, 攏緊衣襟匆匆走過,這早春可比冬天還要冷上幾分。小胡同儘頭空置的兩進宅子不知哪天起就了人聲,大門敞開, 每天都有人進進出出。春聯貼上、燈籠掛起, 天井裡的雜草拔得一乾二淨,牆麵粉飾乾淨,殘舊的宅子煥然一新。
夜裡透出燭火, 窗上印出的纖細身影,倒似哪家小媳婦在燭下縫衣。
霍錦驍對她的新宅報以極大的期待。麻雀雖小,五臟俱全,關鍵是她想怎麼折騰就怎麼折騰, 今天養花,明天拔了種草,誰都管不著, 倒比寄住祁宅更自在。
如此看來,搬出祁宅可算是件好事。
新宅進門後是隔牆與屏門, 往裡便是小四合院,正房與左右廂房圍著天井, 小雖小,不過一個人住卻是綽綽有餘。這幾日霍錦驍將宅子裡裡外外收拾個遍,花布簾子掛上、錦繡團花被鋪起, 新桌椅抬進門……空宅便鮮活了。
霍錦驍挑了個黃道吉日請喬遷酒,將這幾日過來幫忙的林良、華威、櫻櫻、溫柔等人請來吃席玩耍。小小的宅院裡便擠滿了人,全無早春寒意。灶間生火煮水泡茶,花生瓜子各色乾果擺上,霍錦驍跑前跑後給來客添茶倒水,不亦樂乎,整個宅子熱鬨非常。
到了傍晚,天井裡的八仙桌擺出,林良、華威、宋兵要摸馬吊三缺一,就將霍錦驍拉上桌湊數。灶上的事霍錦驍不通,便交給櫻櫻和溫柔料理,她放手一賭。
祁望到宅外時,裡頭戰局正酣,摸牌吃碰的聲音隔兩道牆都聽得到。搬離祁宅之後,她告了幾天假去修整宅子,他應允了,故兩人多日未見,今日來此倒是他臨時起意,拎著兩壇酒來看她。
大門與二門都敞著,門上貼著門神,進去後兩邊都是新栽的九重葛,喧鬨笑聲越發清晰,祁望走到二門前,哪還有不明白的?大門外是還未掃走的爆竹紙屑,宅中請了這麼多人,她在請喬遷酒,不過沒叫他罷了。
“胡了!”霍錦驍正自摸和了把大的,衝旁邊坐的三個人大笑,“自摸清一色對對胡!哈哈,給錢。”
“……”林良“噗”地把才飲的茶給噴了。
“一下午你胡幾把了?我的老婆本……”宋兵不可置信地瞪著她桌前推倒的牌。
“承惠。”霍錦驍向三人攤手。
華威背朝二門坐著,當即嚎起:“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