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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梟 落日薔薇 4378 字 6個月前

博古通今,那你又讀沒讀過,太祖皇帝之所以能活下來,就是因為前朝明德帝攻入晏州時一時心軟,聽信其言饒過晏州霍氏一族,這才有後來霍家興兵纂位之事。”祁望也不知自己為何要與她說這些,若按從前他的脾性,早已下屠殺令,根本不會多解釋半句。

霍錦驍忽沉默。祁望所說,乃是誅心之語。霍家……她就是霍家之人。

“你想救他們,我可以理解,但你所言並不能說服我。”祁望見她沉默,便又道。

“祁爺也不能說服我。”她搖頭,仍舊沒有退步。

“你是平南島的人,也是我的人,我不需要說服你。”他冷道。

“可我是燕蛟島島主,島上事務我有權決定。”

“你這島主是我給的,我隨時可以收回給你的東西。”祁望開口,語氣卻倏爾平靜。

“大哥,不要……”許炎見他右手指尖摩挲上左手戴的扳指,臉色微變。

那是他真正發怒的表現。

“那祁爺就收回去。隻要我是燕蛟島島主一天,我就不會讓這件事發生。祁爺若不滿意我剛才的建議,再給我一點時間,我必拿出萬全之策。”

語畢,她轉身。

“已經給你四天時間,我不會再等。”祁望捏緊扳指。

霍錦驍咬咬牙,未作回應,匆匆而去,奔入夜色裡。

“派人盯著她,免得她要出手救人又給我惹麻煩。”祁望見她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眉間冷凝方才消融,浮上些許倦色來。

“好。”許炎領命,又勸他,“大哥,小景還太年輕,雖然聰明,到底閱曆經驗尚不足,你彆太苛求於她。”

“我苛求她了?”祁望不解道。

許炎點點頭,道:“當初你教導我之時,都沒這般嚴苛。”

祁望聞言默然,隻捏捏眉心,緩去腦中澀疼。

許炎見狀便不再多說,與朱大磊一起退下。

四周突然空下來,隻剩火色搖曳,祁望隻覺疲倦,正要命人將擒到的兩個海盜帶下,忽然聽到旁邊一聲叫喚。

“祁爺,小人有話想說。”

他循聲而望,見到巫少彌從夜色中走出。

“小人可以替師父完成祁爺的要求。”

他的要求?

殺了這些俘虜?

————

空曠的采石場上隻剩寥寥數人,巫少彌垂頭站在搖曳的火光裡,不敢看祁望的眼。

祁望已蹙眉看他。巫少彌這人平時隻知埋頭乾活,為人極沉默,除了和霍錦驍有關的事之外,他不會開口說上半句,獨來獨往就像個影子。許炎對他的評價是為人怯懦,不堪大用,而觀其平日行事也確如此言,是以祁望從未將此人放在心上,可今夜……

許炎和他大概都看走了眼。

巫少彌竟自請屠令,獻計殺人。

“你們這對師徒倒是有趣。你師父主張生,你卻主張殺?”祁望摸摸自己下巴,笑著問他。

看得出來,巫少彌很緊張,仍保持抱拳在身前的行禮模樣,祁望沒說免禮,他便一直躬身著著,雙手揪在一起,還有些發顫。

“回祁爺話,小人沒有主張,隻是見師父近日為此事所擾,又因此與祁爺相執不下,小人不忍師父為難,故想為她做些事。”巫少彌一字一句說得認真。

“可你師父她想救人?而你卻要殺人?”祁望好奇了。

“師父絕對不會同意大開殺戒,那與她的初衷背離,她不會妥協的。今日不會,往後也一樣不會。”巫少彌緩慢說著,“祁爺,容小人鬥膽問一句,如果師父不肯妥協,你會如何對她?”

“怎麼?你擔心我會因此殺她?”祁望覺得這理由有些無趣,揮揮手道,“放心,我最多讓她回去繼續當個末等水手,不會拿她怎樣。”

許炎說得沒錯,他對她確有些嚴苛了。

巫少彌卻道:“一次不妥協祁爺能夠通容,那兩次三次甚至於她與祁爺意見相佐刀劍相向呢?”

祁望眼神忽凝,巫少彌比他相像的要更了解她。

“我不會讓她有這個機會。”他看著自己的玉扳指淡道。

“祁爺,我師父不會妥協,小人也不希望師父妥協。師父就是師父,心往光明、懷揣良善,那才是我師父。小人希望師父能永遠如此,但東海險惡,屠刀不起,大業難展,所以……”巫少彌說著將頭稍仰,露出雙幽靜的眼睛,謙卑恭敬望著祁望,“小人願意成為師父身後的屠刀,師父不願做卻又不得不做的事,小人都可以替她完成,小人隻要師父初心不改,不必陷入兩難,便可。”

祁望未料他會說出這樣的話,倒頗為意外。

“你的意思是,今後若遇相同情況,你都願意背著她替她掃清一切障礙?”

“是。”巫少彌又抱拳一傾。

祁望沒了聲音,似乎陷入思忖。

眼前這人有雙很乾淨的眼眸,如稚子般純粹,本該是赤子之心,可有時,這樣的純粹卻極為可怕。他的眼裡沒有善惡是非,沒有黑白對錯,隻有憑一己好惡而行的肆意妄為。

就像……一柄認主的魔刃。

“那你想如何解決這件事?”他又問道。

“島上事務再過些時日就大至料理完畢,師父應該會隨祁爺回趟平南島,她不在的時候,就能下手,以船沉之、大火燒之,天意亦或人為,不過是編撰的借口。”巫少彌此時方收禮淡道。

幾百人命的事,他隨口說來竟毫無異色,連祁望聽著都心生涼意。

“小人日後想留在燕蛟島幫師父料理島務,祁爺若有非做不可的事,可以直接告訴小人,無需為難師父。”巫少彌恭敬道。

“你殺過人嗎?”祁望並未馬上答應他,隻轉著扳指問道。

“沒有。”

“你連人都沒殺過,就敢向我開口說這些?”祁望淡諷。

巫少彌身體一僵,垂眸撫上自己右手食指所套的銅戒。那是她賜他的“鬼無影”。思忖片刻,他忽然朝仍跪在地上的兩個海盜走去。

“對不住了。”行至海盜麵前他蹲下,歉然一語,指間卻涼光閃過,猝不及防地劃過兩個海盜咽喉。

兩個海盜同時瞪眸,不可置信地望著眼前人,身體緩緩倒下。

海風急來,將血腥味送到祁望鼻間。

“祁爺,小人現在殺過人了。”巫少彌被血噴了滿頭,轉而望他時卻還是平時模樣。

有些怯意,有些緊張。

祁望見他指上薄刃滴滴嗒嗒地往下滴血,眯眼道:“好,我答應你。”

“多謝祁爺成全。”巫少彌站起,躬身行禮,俯垂的臉上揚起淺笑。

他再也不用追在她身後跑著,不用覺得自己和她的距離遙遠得連說句話都嫌多餘。

他會站在她背後,她掌生,他便管死。

如此,便不會遠離。

————

翌日天明,庭院草木乍亮,祁望伸著懶腰打開門,還沒踏出門檻,就看到外頭廊廡前坐了個人。

“祁爺。”霍錦驍一見他就跳起來。一場爭執沒有結果,她徹夜難眠,左思右想皆不對,第二日早早就醒來,進了祁望院子等他。

“你怎麼又跑我院裡來?昨晚和我沒吵夠?”祁望沒好氣道。

“我哪裡敢和祁爺吵架?”霍錦驍忙笑道,“我來尋祁爺一起吃早飯的,看,我把早飯給你送過來了。”

祁望站在廊下瞥了兩眼,果在方桌上看到碗碟。白粥一鍋,新鮮桂圓兩掛,一碟炸春卷,一碟醬瓜,一碟蜜甜豆。桌上還堆了撂桂圓殼,她已剝了好些桂圓扔進他那碗白粥裡。

海邊的新鮮吃法,桂圓佐粥。

祁望下來徑直坐到桌邊,不同她客氣。

“這碗孝敬祁爺。”她把粥推到他麵前,又奉筷予他。

祁望接過筷子就端碗吃飯,不肯理她。

“祁爺,你吃著……我說著……你聽我說就好了?”霍錦驍眨眨眼,開口道。

得,他就知道她沒死心。

祁望敲敲桌麵,冷道:“吃飯不談事,你說了我也不聽。”

“那你先吃。”她隻好把話咽下,悶悶不樂地抓起春卷胡亂塞進嘴裡。●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好容易等他吃完一碗粥,她臉色一喜,就要開口:“祁爺……”

“幫我裝飯,再給我剝些桂圓。”他把碗遞給她,又道,“多剝幾顆。”

她隻得照做。

這一早上祁望的胃口似乎特彆好,連添兩回,第三碗粥喝完,霍錦驍已趴在椅背上看他了:“還要添粥嗎?”

“不要了。”祁望抹抹嘴,笑起。

“祁爺,那咱們再來說說那批俘虜的事吧?”霍錦驍神色一振坐起。

“說什麼?有什麼好說的?你如今羽翼未豐就已經和我對著乾了,還要說什麼?”祁望道。

霍錦驍將兩掛桂圓都拖到麵前,一邊剝桂圓一邊說話:“祁爺,我可沒與你對著乾。你也知道我的脾性,若是想聽一家之言,要個傀儡,你根本無需選我做這島主。你我雖意見相佐,但初衷卻一致,都為兩島長遠著想。”

祁望盯著她送到自己麵前剝好的桂圓肉,晶瑩剔透的桂圓在她指尖格外誘人。

“吃呀,孝敬你的。”她見他不動,把桂圓晃了晃。

祁望終於接下扔進口中。

“那你想怎樣?不殺人,留著禍患?”

“殺該殺之人,留可用之才。”霍錦驍瞧他神色鬆動,不像昨日那樣冷冽,心裡又斟酌著話要說服他,豈料這話還未出口,便聽他乾乾脆脆的聲音。

“好啊,就依你之言。”

“祁爺,你看這燕蛟島……”她的勸語說了半句,忽然回神,“你說什麼?”

她沒聽錯吧?

“我同意了。你是燕蛟島主,就依你所言行事。”祁望見她動作僵住,便將兩掛桂圓往她手上塞去,“都剝了我吃。”

“為什麼?你怎麼突然同意?”霍錦驍大奇。

祁望盯著她手裡的桂圓,懶得廢口舌,正想隨便應付兩句打發她,院外忽響起匆忙腳步聲。

“大哥。”許炎出現在院外,看到霍錦驍又道,“小景,你也在?”

“出什麼事了?”祁望站起。

“在海上巡視的船隻發現了漆琉島的船。”許炎沉聲道。

“幾艘?”

“一艘,掛著三爺的旗。”

“這麼快就來人了?”祁望沉%e5%90%9f片刻,將霍錦驍手裡的桂圓搶來扔到桌上,“跟我走。”

“去哪?”霍錦驍問道。

“三爺的使者來看新任的燕蛟島主了,你還不到碼頭迎去?”祁望說話間已朝外走去,邊走邊道,“讓燕蛟村的村長和長老都過來,隨我們去碼頭迎客,叫廚上備席,找幾個小廝過來服侍,快!”

語罷,他又望向霍錦驍:“正事來了,彆再想其他事。”

☆、溫柔

清晨的碼頭風尚輕, 天空雲朵甚少, 灼灼烈日照出碧波粼粼,孤帆遠來, 靠向燕蛟島的碼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