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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梟 落日薔薇 4351 字 6個月前

悶鬱氣已失。

“師父。”有人捧著銅盆推門進來,看到蹙眉喊疼的模樣,便將銅盆順手丟在架上,人跑了過來。

“阿彌?你怎麼在這裡?這什麼地方?”霍錦驍見來人是巫少彌,不由驚奇。

“我求了祁爺,跟著炎哥的船出來的。”巫少彌挨到床沿,上下打量她。

“許炎的船?平南島的船隊登上金蟒了?”霍錦驍眼一亮,問他。

巫少彌點點頭:“這裡是金爵寵妻的房間,祁爺把你安置在這裡養傷。你已經昏迷了兩天兩夜,總算醒了。”

他一邊說話,一邊擰來帕子給她,又倒了水過來。

暈了兩天兩夜?她心裡一驚,接過帕子用力抹抹臉,飲了兩口水,才掀被走下踏步,急問道:“金蟒島的海盜呢?還有……”

她想問魏東辭,可忽然間不知如何向巫少彌提及。巫少彌來得晚,恐怕不知道島上發生的事,如此想著,她趿了鞋就往外跑。

“師父,你要去哪裡?”巫少彌急了,她傷勢未愈,正需要靜養。

“阿彌,祁爺在哪?”她卻抓住他問道。

巫少彌還未開口,門口就傳來微沉熏人的聲音:“我在這裡。”

祁望的身影出現在房間外。

“祁爺。”她麵露喜色跑上前。

祁望伸長手臂,以指尖點到她眉心,阻止她再接近自己,微慍道:“你剛醒又折騰什麼?金蟒島的海盜內鬥廝殺,死傷慘重,再加上群龍無首,許炎帶船趕到時與新燕村村民聯手,很快就控製了金蟒島,已將剩餘海盜都擒拿關押。”

“那金爵諸人呢?”霍錦驍一掌拍掉他的手,問道。

“都死了,且被人砍去首級。”

“砍去首級?是他做的?”霍錦驍沒頭沒腦說了句。

祁望卻聽懂了:“是魏東辭做的,金爵已逃到船上,也被他給殺了。”

“你知道他是誰?”霍錦驍訝然道。

“他自己說的,另外托我向你道謝,說多謝你救了他。”祁望淡道。

“向我道謝……”她心頭倏爾一緊,%e8%83%b8口忽然悶痛,又道,“那他人呢?”

祁望覺得她對此人關注過頭,心裡不免奇怪,麵上卻仍靜:“兩天前就走了。”

話音才落,他就見她晶亮的眼眸似蒙上淡淡水霧,神色也怔忡起來。

走了兩天?那她怎樣都追不上了。

“小景?”他輕拍她右臂。

“嗯?”霍錦驍回神,睫毛顫了顫,眼底水霧已散,瞳裡仍是晶亮碎光。

“去把自己收拾收拾,一姑娘家成天像個泥猴,讓人看了笑話。”祁望看她失魂落魄的模樣,想說些話安慰她,可又不知從何說起,一開口就成了嫌棄。

屋裡沒有外人,他便無顧忌地揭穿她。

霍錦驍這才低頭看自己,她身上還是兩天前那套衣裳,衣上血跡乾涸成暗斑,頭發亂蓬蓬紮在腦後,除了臉和手被擦拭過外,她一身上下……

臟。

她抬手嗅嗅自己,臉上終於露出難得的赧意,訕笑道:“熏著您老人家了?不好意思,我這就去洗!”

祁望瞧她這模樣心道她的傷料來無礙,便斜睨她一眼,轉身負手出了屋子。

————

金爵寵妻的房間布置得雅致舒適,倒有些大戶人家太太奶奶的房間格局,由外到內三間屋,由碧紗櫥、多寶格等隔開,最外頭是見客的明間,中間是個暖閣,裡邊才是她的寢間,旁邊還有間淨房。

巫少彌不知從哪裡給她弄了個新的香柏木浴桶來,又燒了熱水抬來,反弄得霍錦驍不好意思,讓好端端的徒弟做上丫頭的活計。待巫少彌離去後,她才徹底鬆散下來,臉上的笑掛不住,她褪去衣裳將自己完全浸入水中,氤氳熱氣將視線染得朦朧,她深吸口氣,把頭也沉進水裡。

整個人被熱水包裹,她方覺得心頭沒那麼沉。

這湯,她泡了許久才好。

拭乾長發,她換上件和祁望身上一樣的綢褂,將頭發隨手一綰便出了屋。

————

時已近暮,夕陽半沉,海島的灼熱與日光一樣慢慢減弱,海風吹得人通體暢快。霍錦驍避過人群獨自坐到附近山頭的巨岩上,靜靜望著金蟒島的碼頭。

這巨岩是金蟒島位置最好的觀景處,能一眼望儘綿長海岸線與金蟒島的碼頭。

無數艘船隻整齊泊在碼頭邊,也分不清哪些是金蟒的船,哪些是平南的。浪濤拍岸,碎雪翻湧,船隻隨浪起起伏伏,遠處海麵鱗光片片,空無一帆。

她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麼,亦或等待什麼。她與東辭相識十六年,兩人間的緣分好似被耗儘一般,明明觸手可及,到頭來卻咫尺天涯。

“一個人躲在這裡做什麼?”閒適的聲音在她背後響起。

砂石被踩出細脆聲響,祁望走來,在她身邊坐下,順手拎起她手邊已經喝空的小酒壇。

“祁爺怎麼來了?”她懶洋洋問道。

“你來得,我難道就來不得?”祁望反問她一句,將酒壇拎到她眼前,“傷沒好就喝酒?這酒哪來的?”

“不知道誰放我屋裡的。”她滿不在乎道。

“你屋裡?”難怪他看著眼熟,這酒是他放的,“你知道這酒用來做什麼的嗎?”

“酒不用來喝,難道用來打掃屋子?祁爺你這問題好生奇怪。”霍錦驍挑了眉,眼角勾起,露出笑容。

她剛沐過浴,頭發鬆綰,散落許多淩亂的發絲,打著卷垂在臉頰旁,身上有淡淡酒香,約是喝過酒的關係,她一雙眼眸含著桃花似的嬌嫵,人在殘陽餘暉裡染著橘色的光,眉眼間的憊懶化作三分旖旎,看人時竟添了難以形容的風情,會讓人莫名心跳。

分明是張平凡的麵容,忽然間變得動人。

祁望便想,她該慶幸自己生而平凡,若這臉再添幾成姿色,恐怕便要惹來不少麻煩。

“這酒是用來給你散淤的。”他一撫額,道,“罷了,晚上再給你拿瓶酒,你自己燙熱了把傷處揉揉。”

說著,他也有些不自在,她傷在%e8%83%b8`前。因她是個女人,他和巫少彌都不可能替她更衣,也無法替她敷傷口,她又是女扮男裝掩人耳目,他也不能找個女人代勞,所幸她這傷有沒外敷並無大影響,故而便等到她醒來再交給她自己處理。

霍錦驍一聽,猛地咳了兩聲,掩去尷尬。

“這是何物?”祁望扯開話題,目光落在她掌中握的玉佩上。她的指半遮著玉上紋路,隻露出一半,隱約是個字。

霍錦驍聞言鬆手,將玉置於掌中托起。

“魏?”祁望看到那個字,心裡疑惑忽然明朗。

“魏東辭,是我師兄。”霍錦驍摩挲著玉佩,“這是小時候我從他手裡搶走的玩具。”

“魏東辭……他是北三省盟主。”祁望微驚。兩天時間足夠他問到關於魏東辭的身份了,北三省的武林盟主,慈意齋楊如心的嫡傳弟子,青巒居的主人,讓天下人趨之若鶩的佛手慈心,竟是她師兄?

難怪,她年紀輕輕竟也如此不俗。

他望向她的目光頓時變得複雜。

“你說……他臨走的時候托你向我道謝?”霍錦驍轉頭問他。

祁望道了句“是”。

“這傻子。”霍錦驍又望回海麵,似嗔似笑地開口,“他若知道是我,必不會向我道謝,這是我欠他的。”

“怎麼說?”祁望淡道。

“我曾經向他承諾要護他一生周全。”+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女人保護男人?

祁望有些好奇。

“他不會武功。雲穀的孩子到了年紀可以擇師學藝,他小時候很喜歡劍,對武學很有天賦,本不學醫……”霍錦驍說起舊事,目光變得遙遠。

他大她三歲,比她先擇師。從小到大,他都喜歡劍,在武學方麵表現出的天賦也是雲穀幾位師父有口皆讚的,所有人都以為他會選擇習武,並拜入她父親門下,可惜在他擇師前一個月,她大病了一場。

她還記得那場來勢洶洶的病讓她纏綿病榻一個月之久,整日渾渾噩噩。東辭一直陪她,說笑逗她,給她講故事解悶,還尋來許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兒哄她。

楊如心開的藥很苦,她鬨脾氣不肯喝,誰來勸都沒用,最後還是他一勺一勺騙她喝藥。她邊喝邊哭,喊著苦,嚷著頭疼,像個折磨人的魔星。

他便抹著她的眼淚鼻涕哄她,說自己以後學醫,她要是再病,就給她開蜜一樣甜的藥,這樣就不難過了。她以為他隻是安慰自己,病好之後,她才聽說,他真的選擇了學醫,拜入慈意齋齋主楊如心門下。

楊姨和他父親有舊怨,本不收他為徒,怕他變成他父親那樣的惡人。他在楊姨的醫館前跪了好久才讓楊姨回心轉意,答應收他為徒,並要他從此立誓,永世不得習武。

所以名滿天下的魏東辭,不會武功。

“所以我承諾過他,江湖險惡,我會永遠護他周全。”她緩道。許諾之時他們尚年幼,總以為將來能攜手江湖,誰能料到她連江湖的邊都沒摸著,竟就與他分離,踏足東海。

仔細想想,東辭一生孤苦,幼時因其父之罪顛沛流離,四處奔躲,進了雲穀之後又擔心被人發現自己身份而苦苦壓抑,長大以後彆的孩子下山建功立業,他卻隻為求個白身而冒生命之險間入魏軍作內應,九死一生。可即便他死罪已免,但叛將之後的烙印永遠不褪,他無法擁有普通人出人頭地的路,隻能成為江湖草莽。

有時她會想,若當初他選擇習武,這條江湖路會不會更好走一些?

這十六年,她過得無憂無慮,他卻倍受煎熬,可即便如此,他在她麵前也從未露過一絲悲苦,從來都是笑麵對她,仿佛她是他掌中百般嗬護的花朵,不容世間險惡侵染。

可她……並不想要這樣的嗬護。

“你喜歡你師兄?”祁望瞧著她怔怔的目光,那其間溫柔纏綿,已不再是小女孩少不知事的眼神。

他忽然有些羨慕魏東辭。

霍錦驍回過神,目光裡的怔忡一掃而空,不答反問他:“祁爺有沒愛過人?”

祁望挑眉:“你說呢?”

她又道:“嗯……我猜有。”

“哦?”祁望目光灼灼盯著她。

“全泉港遇到的那位……曲夫人,和祁爺是舊識吧?”她笑%e5%90%9f%e5%90%9f道。

祁望神情一僵,眼裡有些光影像刀劍掠過。

霍錦驍便低下頭,不再言語,她有些後悔,覺得自己不該問他這個問題。

驀地,大掌按到她腦門上。

祁望站起,道:“小丫頭,彆太好奇。”

霍錦驍扯著他的衣袖將他的手拉下,卻又聽到他悵然的聲音:“我和夢枝不是你想得那樣。”

她挑眉,他就知道她想啥了?

“把你的心思收收,彆想這些有的沒的事。我不知道你到東海還有什麼彆的目的,不過你最好準備一下,因為很快,你就會接到一個邀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