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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梟 落日薔薇 4260 字 6個月前

人搏命, 誰能確保萬無一失?屋裡的又都是殺人不眨眼的亡命之徒,他這是在拿自己的性命作賭注。

如此一想,她的心便煎熬得難受, 恨不能衝進廳中將他拉出,可緊要關頭又不容她分心他事, 便隻能強壓焦灼,凝神留心廳中動靜。

廳裡傳出東辭聲音, 一如既往的溫和,仔細聽來甚至帶點笑意,她都能在心底描摩出他此刻臉上表情, 眉間神態。

她與他相識十六載,從才剛學步、話也說不清楚的幼童開始,漫長的歲月裡都是她拉著他的衣角走過雲穀的山河街巷,吵過鬨過甜過笑過,一點一點將時光填滿。她很難以對錯為這段感情下結論,就像祁望說的,天海交接之處是永恒的混沌,難以分辨天海何處。

閉關兩載,她隻學會坦然接受分離。非是不愛,隻是學著放手,聚散離和本為人世常態,天地海闊,各安一隅,未嘗不是最好的結局,可如今麵臨險境,生死長彆仍是摧心之念。

“香料中被人添加過金蠍尾、瘤蟾涎與三彩蠱卵,焚燒嗅之會擾人魂神,久了便會讓人產生幻覺,瘋顛至死。三彩蠱卵得之不易,需養蠱母於盅內,每月十五月圓產卵後取用。此蠱喜食獸骨,可以獸骨磨粉後誘出。”魏東辭隻將自己發現香料中藏蠱並誘蠱過程詳細說出,示添半句餘話。

“那又如何?”雷尚鵬此時也已冷靜,語氣已帶了三分了然的不以為意。

“我們在你屋裡找到了三彩蠱的蠱母!”葛流風將魏東辭未儘之語補充完整。

雷尚鵬反而不急了,隻道:“哼!我一年到頭難有時日在島上,有人往我屋中放東西也不是難事。你們說的這些事,我一樁都沒做過,也不會認!大哥,這分明是有心之人要陷害於我。這小子哪來的,是誰帶上島的?”

“他是三港武林船隻上的隨軍大夫,醫術高明,與東海一點關係都沒有。”葛流風回道。

“哦?三港武林攻島的事是三弟在負責吧?這人是你抓回來的獻給大哥的?這麼巧,平南島的信也是你發現的?”雷尚鵬不傻,冷靜下來後便察覺其中問題。

“你什麼意思?”葛流風聲音卻倏爾尖銳。

“大哥,這事透著古怪,我對大哥、對金蟒島從無二心,大哥莫輕信饞言。如今平南船隊攻來,已距島不遠,當務之急是要集結人馬迎擊,大哥,給我船。”雷尚鵬朝金爵道。

“大哥,彆聽他的,他和平南勾結,早有預謀,不能信!”葛流風急道。

“誰才是和平南勾結的人,可不好說!”雷尚鵬冷笑。

霍錦驍心知那蠱必是魏東辭暗中做了手腳,以此為引將金蟒四煞間的野心與爭鬥徹底暴露,事實上這四人表麵兄弟情深,實則早就各懷鬼胎,縱有情誼也早被權勢利益所遮。

魏東辭久不出聲,似乎已退到一旁,並無異狀,她便仍凝神聽屋中對話。

“彆再吵了!”金爵總算開口,語氣誠懇,“老二,我也想信你,隻是如今人證物證俱在,且事涉我金蟒安危,我若毫無作為也難服眾,當然這幾樁之事也不過是片麵之辭,我自不會全信,他日必徹查此事,還你個公道,不過今日……老二,做哥哥的不想與你為敵,你暫且回宅,外間之事交給我便可,你為金蟒島奔波多年,勞苦功高,就趁這幾日好生休養。”

他這話說得懇切,乍聽來仿似替雷尚鵬著想,可雷尚鵬雖是粗人,心裡卻也明白。

“哼!大哥,你這是想軟禁我之後再奪走我的人馬?”他輕哼道,並未大怒,似乎有恃無恐。

“隻是希望你暫時歇上幾日。”金爵淡道。

“如果我不願意呢?”

“那就彆怪兄弟們不客氣。”葛流風陰陰笑著,代替金爵出聲。

“哈哈哈。”雷尚鵬卻忽長笑數聲,又咕嘟幾聲痛飲了幾口酒,方道,“你們早就想殺我了吧?說了這麼多,無非找個由頭。你們一個個瞻前顧後,怕死得很,這金蟒島的江山有一半是老子拚死打下的,就算老子真想做當家這個位置又怎樣?想要老子束手就擒,門兒都沒有!”

霍錦驍聽他說著話,廳中卻傳來一陣風湧之音,雷尚鵬已然躍起掠至門邊。

她雙掌蓄勢,隻待雷尚鵬出門便要動手。

“雷尚鵬!”葛流風聞言怒吼一句,見他似有逃離之意便朝他撲去。

金爵並不阻止,隻道:“老二,我不想與你為敵。”

“彆當我是瞎的!你不必在我麵前裝好人,這趟我帶船隊出海,你給我的玄武艦船身有問題,又使人暗中藏在我船隊中作祟,想借平南之手除掉我,老子命大才逃了回來!”雷尚鵬怒聲如雷。

屋內又接二連三傳出桌椅翻倒碎裂之音,“乒乒乓乓”響個沒完,顯是兩人已經大打出手。霍錦驍蹙眉,她一直覺得雷尚鵬的船隊敗得古怪,原來其中還有這麼一茬,應是金爵早就懷疑雷尚鵬,所以在他船上埋下暗梢,想借機查清他和平南關係,可這暗梢也沒道理害雷尚鵬,不知其中又出了何變故。

“我是找人藏在你船上,但絕沒下令他們出手加害。”金爵也察覺不對,船是他的,就算他再不相信,也不至於拿船隊安危作賭注。

“大哥,彆聽他狡辯,快抓住他再說。”葛流風忽然一聲急喝。

人影從大廳門上掠過,震得門扇顫動不已。

“哼,金爵,你不必假仁假義,我四人相識數年,我怎會不知你為人,麵上仁義,腹中凶狠。說這麼多廢話何用?你早就將我的人頭賣給新燕村的人,打定主意要我死!”

雷尚鵬此語一出,不止屋外霍錦驍心頭驟跳,連金爵也變了臉色。

金爵與她乃是私下之約,無人知曉,她雖曾告訴祁望,但祁望肯定不會向金爵通風報信,那麼隻可能是金爵身邊的人。

砰——

一聲巨響,門被人轟裂,雷尚鵬從其間躍到天井裡,伸掌就將身邊站的兩個海盜擊飛。

“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他這才喝道,又從靴裡拔/出預先藏好的鳴鏑按到袖弩之上,朝空發去。

隻聞得如鳥鳴般的細長哨音,祠堂之外忽然湧進數十海盜,顯是雷尚鵬知道金爵要取他性命之後已作打算,令島上他的人都暗中伏於祠堂,他才敢獨自來赴這場鴻門宴。

如今要憑她一人之力刺殺雷尚鵬已是不能。

金爵雖已意識到古怪,此刻也不及細想,站在廳外揮手而落,天井四周的屋簷上立刻出現一批手執弓/弩的海盜,箭尖正對著天井,毫無猶豫地放箭。隻聞“咻咻”數聲,長箭如雨飛來,宅中大亂,雷尚鵬的人馬為避箭雨,隻得往宅外退去。

“追!殺了雷尚鵬,拿下他的人,若遇反抗,格殺勿論。”金爵一聲令下。今日不管這事有多少疑點,他和雷尚鵬之間已無法善了。

屋頂上埋伏的人隨之躍起,化作影子追向雷尚鵬。

霍錦驍為避箭雨已躲到樹後,正要出來,耳邊又聽到金爵聲音響起:“老三,為何老二會知道我答應新燕村取他性命之事?”

葛流風本正看著宅外戰局,不妨他有此一問,眼神變了變,轉頭道:“大概有人向他通風報信,是新燕村的人?”

金爵眸光冷冽地盯著他,確如雷尚鵬所說,把小魏帶到他身邊的是葛流風,發現祁望信的也是葛流風,知道他與新燕村村民約定的還是他,哪怕是他埋在雷尚鵬船隊的暗梢,也隻有葛流風能動得了手腳……

如果雷尚鵬與他鬥得兩敗俱傷,那麼得利者隻有葛流風一人。

他不是要殺雷尚鵬,他是想奪當家之位。

如此一想,事情仿佛明朗起來,金爵臉色頓時如覆霜雪,朝葛流風走去,葛流風被他目光望得怵然,一步步後退,眼珠左右張望。

“老三,是你做的?”金爵逼近他,冷道。

葛流風望望四周,最後將目光掃向廳裡的魏東辭。廳門已毀,霍錦驍恰能瞧見扶著吳新楊站起的魏東辭。與瑟瑟發抖的吳新楊不同,他泰然自若望著廳外,對眼前發生的所有事毫無波瀾,目光平靜得叫人恐懼。*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隻這一眼,霍錦驍便已知道,從設計陷害雷尚鵬,再到利用葛流風,最後又讓金爵疑心葛流風,環環相扣,全出自他之手。她也終於明白,佟嶽生口中所言好戲所指何物,也知他說要助她擊敗海盜的自信源於何處。

這樣的魏東辭,讓她覺得陌生。她隻熟悉他的溫和良善,卻未見識過他的手段,他就像冷眼旁觀的無情者,翻手為雲,覆手為雨。

種種念頭轉瞬即逝,她沒有餘力分神。

葛流風被金爵逼退到牆邊,避無可避,隻能懼怕道:“大哥,我沒有……”

瑟瑟發抖的聲音還沒落下,他卻猝不及防地朝金爵出了手。

打鬥聲不斷,祠堂正廳已被毀得不像樣,魏東辭拉著吳新楊往裡邊躲去,霍錦驍從樹後走出,看了他兩眼,身邊忽然有人落下。

“小兄弟,這裡交給我,你去找雷尚鵬。”佟叔仍抱著劍道。

“佟前輩,那馬昆呢?”她問他。

“放心吧,馬昆逃不掉,很快會自動送上門,雷尚鵬交給你,動作快些,他準備奪船離島。”佟叔說完人影一閃,便消失在她身邊。

霍錦驍蹙蹙眉,轉身躍起,往宅外掠去。

有佟嶽生,魏東辭不會有危險,她要先尋雷尚鵬。

六叔與屠村之仇,她非報不可。

————

天已漸暮,日頭西墜,海麵上一片霞色金鱗,島嶼被柔和光芒渲染,海風刮得猛烈,卷起浪花拍向礁岩,似冬雪淹岸。

本是靜謐畫卷,可刀刃交鳴與呼喊聲不絕於巷,整個村落仿佛傾水的油鍋,各種聲音囂鬨成片。整個村子都是雷尚鵬的人與金爵的人在廝殺爭鬥,霍錦驍頂著海風在屋頂上悄然掠過,終於在離祠堂不遠的山坡上看到雷尚鵬。

雷尚鵬正與手下一道與金爵的人廝殺,臉上表情猙獰,那道傷疤尤其可怖。

霍錦驍掠到附近的樹上矮身停下,手從腰間解下軟劍,目光冷冷盯著雷尚鵬不放。他戰得正酣,手中長刀揮過,便將近身敵人攔腰斬殺,鮮血飛濺滿臉,他卻越殺越亢奮,眼神瘋狂暴躁。

她盯了許久,窺得個空隙,他身邊露個破綻,旁邊無人護衛,正是好時機。

樹梢簌簌響過,她化作霞光間的流星掠向雷尚鵬,手中軟劍一振,劍身挺立,鋥亮銀光如同雲間疾電,直往雷尚鵬背心要害刺去。這劍毫無多餘招式,快得匪夷所思,傾儘霍錦驍一生所學。

九霄飛電,驚雷震響。

雷尚鵬正與人對敵,修羅場上的多年廝殺練就他對殺氣的極度敏[gǎn],霍錦驍這劍雖快,然他背後生涼,已驚覺這股龐大殺氣,電光火石之間閃身避過,霍錦驍的劍未能如願刺進他背心,隻刺入他的左臂。雷尚鵬痛呼一聲,斷喝轉身,大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