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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梟 落日薔薇 4286 字 6個月前

磊被人用繩子捆在樹上,四周圍的都是海盜,有人手執長鞭往他身上毫不留情地一鞭鞭抽下,已將他抽得渾身血痕,臉上也是青紫成片,目腫嘴歪,不成人樣。旁邊還有許多村民被綁著跪在地上,瑟瑟發抖著,大多都是那夜參加集會的村民,恐怕也是李四重告的密,大磊娘也在其中,看著兒子受苦正泣不成聲。

“還嘴硬不肯交代那人來曆?”那人抽得手酸,卻見他還不肯鬆口,便抬腳往大磊腹上一踹,又朝手下狠道,“不說是吧?那就先殺你娘!”

他說著揪起大磊娘的頭發,將人往石上摜去。

“娘——娘,兒子對不起你。”大磊驚得目眥欲裂,可縱是如此,也沒有鬆口。

眼見大磊娘花白的發就要撞上石塊,空氣中卻傳來“咻”地破空聲音,薄刃如翼破空而去,從那人喉間劃過。那人動作頓止,雙目愕然圓瞪,手捂上脖頸。腥熱的血從他指縫噴出,他人仰天倒下,大磊娘頹然落地,不知出了何變故。

四周的海盜已被此驟變驚呆。

“景爺?”大磊看到個模糊的人影閃過,化作數道殘影衝入海盜群裡。

涼刃浴血,她不再心慈手軟。

驚/變驟至,猝不及防,海盜一個接一個倒地,喉間血湧如浪。

最後一個海盜倒下時,霍錦驍才停下動作,手中軟劍垂落,劍尖指地,劍刃上的鮮血彙聚而滴,融入沙中。

冷冽的目光似颶風來襲時的天色,壓著驚濤駭浪的洶湧之意,她回憶起村子被屠那夜的景象,壓抑已久的恨意肆虐而至。

喘熄片刻,她緩下心情,一震手中軟劍,劍鳴嗚嗚,劍氣掠出,將大磊手上的繩索割斷。

“大磊,你想做的事,我幫你。”

大磊正搖搖晃晃去扶大磊娘,聞言轉頭,既驚且喜地看她。

“金蟒不除,我一日不走。”她再抖軟劍,劍花閃過,劍上鮮血化作血霧散開。

她心中已有決定。孟村之屠她來不及,新燕村的事卻在她眼皮底下,她做不到放手不顧。

“景爺!”大磊喜極而跪。

霍錦驍擺手,冷道:“你先帶大夥離開,彆回家,先找個地方藏起來。村裡能叫上的人都叫上,最好一個也彆留下。我還有事,晚上去找你們。”

語畢,她轉身欲離,卻忽瞧見前頭樹下竹葉青的綢褂一角與烏青的軟底鞋。

她心頭一跳,閃身而去。

大樹之後,是祁望幽深的眼。

“祁爺……”霍錦驍意外至極。

“才幾天功夫,你就給我捅出這麼多事來?真是少盯一會也不行。收留你,是我做過的最虧的買賣。”祁望開口,仍舊是大家長的語氣,帶點無奈的責備。

霍錦驍卻忽然平靜,道:“祁爺,現在後悔已經晚了,這買賣你注定虧本。”

“還知道耍嘴皮子,證明沒被嚇傻。”他伸手,從她眉心拭下一滴血,以指腹推開,搓乾,隻剩下腥味。

“祁爺,你來遲一步,金蟒島的事我管定了。從今天起,我不是你平南島的人,也不是平南船隊的人。”

這樣,就不會連累到平南吧。

祁望靜靜看著她,良久後方伸手在她下巴上一捏,道:“丫頭,你知道嗎?從來隻有祁爺不要的人,沒有人能不要祁爺。這筆賬我記著,拿金蟒島來作利息。”

☆、火光

海島這地方和內陸不同, 大熱天太陽底下站一會能把人烤化, 可到了樹蔭下被海風吹一吹卻又舒暢非常。祁望和霍錦驍把幾個海盜的屍首拖到樹林裡,挖坑埋起。

“做事情手腳乾淨些。屍首藏好, 能晚一刻讓他們知道村民的事,就能多給他們應變的時間。”祁望站在地上看著霍錦驍挖坑。

霍錦驍已經挖了個巨大的坑,此時正靠著鏟子休息, 聞言抬頭看著一身乾淨的祁望, 忍不住嘲道:“祁爺,我看你也沒少乾殺人越貨的事吧?”

“祁爺我殺人的時候,恐怕你還沒斷奶。”祁望蹲到坑邊, 看看大小,又道,“夠了,上來吧。”

“你也就比我大十歲, 說得自己好像七老八十,活該討不到媳婦。”霍錦驍從坑裡跳上來,拍著雙掌泥土道。

“你還管起我來了?”祁望沉下臉道。

霍錦驍卻沒再回嘴, 她怔怔看著地上的屍首。

“怎麼?害怕了?還是心軟難過?”祁望走到她身邊問道。

她出手殺人的時候讓他忘記她是個年輕的小姑娘,可如今……她眼底有些迷茫惶惑, 像迷路的鹿,沒了方向。

“不是, 是不知道對錯。”霍錦驍低頭看看雙手,“六叔說過,善惡不過一念, 而雙手一旦沾染鮮血,便永遠洗不乾淨。”

一隻大掌緩緩拉直她的指,將她的手掌展開。

她的手很臟,全是泥土,可能還有些血,已經看不清了。

祁望用指腹把泥土一點點搓散抖下,淡道:“為何要洗?人心紛雜,焉有淨土?你心裡的善,有時需要這雙臟手去保護。以血洗血,是東海的規則。”

“以血洗血……”她喃喃著,看自己的手慢慢乾淨,可血色卻已融入掌心,烙在心上。

“好了,彆浪費時間,快點乾活。”祁望催她一句。

她回過神來放下雜念,和祁望一起將這幾具屍體拋入坑中,再將土掩上,總算將四周痕跡抹去。霍錦驍本要去尋吳新楊,看他是否帶回消息,可如今她見著祁望,自然無需再去尋吳新楊,便帶著祁望去了最近的山崖,路上將這幾日的事一五一十都說給他聽。

————

山崖風大,將兩人衣裳吹得獵獵作響。祁望看著金蟒島上碧綠的田野,久不作聲。

霍錦驍一屁股坐到山崖的石塊上,躲進石壁斜長出的小樹陰影中,仰頭喚他:“祁爺,你怎會親自來金蟒島?”

“來看你都捅了什麼簍子。”祁望走到她身邊,居高而望。

她縮在影子裡不過小小一團,沒個正形。

其實她做得很好,出乎他的意料。許炎派她前往金蟒島時,也並未料到她能取得如此龐大消息,他們都小瞧了她。

“我捅簍子?捅簍子不是祁爺嗎?”霍錦驍在他褂角一扯,又道,“你不熱?坐下。”

祁望竟真就坐下,和她一塊縮到陰影裡,挑了眉道:“我捅簍子?”

“你來金蟒島不就是給炎哥捅簍子?有什麼事吩咐我做不就結了,這麼危險的地方你跑來做什麼?你可是平南島的島主,船隊的綱首,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平南島怎麼辦?船隊怎麼辦?哪有做將軍的不在後方指揮作戰,反而自己跑上前線,不知道彆人都盯著你的人頭嗎?”霍錦驍這才抱怨道,“祁爺真是任性!”

“……”祁望被她的抱怨堵個結實。他在東海這麼些年,什麼樣的評價都收過,就是沒收到過“任性”。

要論任性,她不比他更任性?

“祁爺該不會是因為心疼我才跑來的吧?”她沒聽見他的答案,便打趣道。

祁望聞言斜睨她:“你真敢想!我為你一個人跑來?你以為我和你唱戲呢?金蟒島是三爺用來牽製平南的棋子,一旦金蟒被平南占了,這附近海域就是平南獨大,三爺能放心?這裡局勢如此複雜,你要是行差踏錯,可會害到我平南島。”≡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那你才剛還答應我……”

“現在情況不同了。原來隻是我平南和金蟒間的紛爭,如今又加上三港武林與原新燕村村民,局勢複雜,但對我們有好處。金蟒四煞若死了,這地方勢必還要出個強盜頭目占著,與其如此,不如我們先下手為強,合三方之力,以最少的損失將這地方收到囊中。”祁望思忖道。一口吞下金蟒的大好機會,他如何能錯過。

“可是三爺那邊,要如何交代?”霍錦驍收笑問他。

“我沒說讓平南出麵占島,就以新燕村村民的名義起事,事成之後你為新燕島主。”

她既然不甘於平靜,他就成全她,扶她上位。如此,就算三爺知道他暗中搞鬼,麵上也說不了什麼。

“祁爺!”霍錦驍心臟一縮,猛然撞起。

“怎麼?你怕?”祁望眯了眼問她。以如今新燕村村民對她的信任,她是最好的人選。

“若能化解平南之危,又能救到新燕村村民,我願意。”霍錦驍沒有猶豫。

祁望收起對她身為女人的那點憐惜。她就像塊精鐵,在他手中慢慢打磨,最後會化作鋒銳利劍,為他所用。

“那就最好。說說,接下去你打算怎麼辦?”祁望問她。

“村民要反抗的事已經藏不住,我打算趁最後這點時間,把在船塢、造器坊這些地方做苦役的村民救出來,再與那個神秘人合作,看他到底打算如何誅殺金爵四人。”霍錦驍回答道。

“金爵此人謹慎多疑,知道自己仇家多,輕易不見外人,飲食起居都非常小心,身邊隨時都有高手保護,這種情況下,那人還能潛到他身邊,確實有些本事。我沒聽說三港有出現什麼能人異士,這人會是誰?”祁望眼現疑思,緩言道,“你可以與他合作,但要提防其中有詐。另外與其將人救出,你不如把船塢攻下作為暫時據點,我看過你送來的圖,那地方進可攻,退可守,想逃也可以立刻出海,四周崗哨多,趁如今海盜還未發現,打他個措手不及。”

“好。”霍錦驍將懷裡揣的輿圖翻出攤平在他麵前,與他商量該如何帶領村民攻進船塢。

兩人在山崖上討論到晌午時分這才起身,齊往村民藏匿點奔去。

————

祠堂的海盜窩裡這幾日很熱鬨,來來往往的都是海盜們抬來搬去的箱籠,大批酒菜送入宅裡,土灶直接在祠堂的天井裡壘起,流水席的桌子從祠堂的正堂擺到屋外的巷子裡。

祠堂正堂的正央掛起了大紅的福壽延年圖,紅燈籠高高掛起,將一切映襯得喜氣。

再過五日就是金爵生辰,按照慣例,所有海盜都會給金爵賀壽,會在這裡吃喝樂上好幾天。

外頭正熱鬨喧嘩著,大宅後頭的議事廳裡卻一片沉肅。

“老大,你真的讓二哥在這節骨眼上和平南島開戰?”葛流風拍案而起,臉色忿然。

金爵端起茶潤潤嗓方道:“怎麼了?老二昨天回來已向我稟報過,烏曠生使計離間許炎與祁望,如今已成功說服許炎與我們合作,隻要我們派戰船與他配合,便可攻入平南島,到時候平南就是我們的囊中之物。如此機會,我們怎能錯過。”

“大哥,你真相信他說的話?”葛流風衝到他身邊急道。

“都是自家兄弟,有何不信?”金爵淡笑道。

“大哥,他居心叵測,早就覬覦你大當家的位置,想取而代之,你彆被他騙了。這次他是借平南的事將我們島的船力戰力抽走,你還把玄武艦給他用……”葛流風氣急敗壞,陰柔的麵容上浮滿戾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