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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梟 落日薔薇 4286 字 6個月前

是海,村裡隻有一條路,她沒有彆處可逃。”烏先生上前,冷眼瞧著她消失的方向。

“給老子追!我一定要抓住她!”雷尚鵬已恨她入骨。

毀眼傷臉之仇,非報不可。

————

海天交接處的魚肚白漸漸染上霞光,耀眼的紅日躍海而出,遙遠處被分作三種顏色,灰暗的海麵倒映出金色魚鱗,天空湛藍若洗,中間是條赤光長緞,海天一分為二,再也不是漫漫長夜裡混沌難分的一團漆黑。

赤紅的霞光壓在天際,像昨夜突如其來的大火,在黎明時分肆虐,火舌%e8%88%94天。

巫少彌徹夜未眠。他獨自藏在破廟,心中難安,夜裡自然難眠,到天將明未明之刻,他囫圇一覺,還沒睡實就見廟外的天際被火色印紅,瞧那大火的方向,似乎正是霍錦驍所去之處。他心中大驚,也不知出了何事,隻覺不祥,便踏出破廟尋了崖上高石遠眺。

這場火燒到現在,都還沒停止。

而天已經亮了。

巫少彌站到兩腿發酸,一時也想不出辦法,隻能先回破廟。廟裡還暗著,他坐回乾草堆上發呆。忽然間一道人影閃過,飛速衝進廟中,巫少彌嚇得往裡一縮,拾起乾草堆旁預先放著的木棒。

“阿彌,是我。”疲憊沙啞的聲音不複昔日清脆。

巫少彌丟下木棒,朝她衝去:“師父?”

他嗅到股濃烈的火藥味與血腥味,又道:“發生什麼事?你受傷了?”

一隻手輕輕撫上他臉頰,那手冰涼粘膩,指尖與掌上都沾著血汙之物,微微顫唞著貼在他臉上,沙啞的聲音繼續道:“你還活著……真好。”

巫少彌心裡大急,角落裡的光線被神龕擋著,還是模糊不清,他伸手去摸火折子。

“彆點火,會被人發現。”霍錦驍按住他的手,往後重重一靠,倚在了斑駁脫漆的紅柱上,她全身力量都似被抽空般,手抬不動,腳邁不開,閉上眼就是無數張蒼白失色的臉和衝天的大火。

“官府的人追來了?”巫少彌一邊問著,一邊將乾茅草都堆到她身後,想讓她靠得舒坦些。

“不是,是海盜洗村,上百口人,無一活命。”她平靜得不正常。

巫少彌手上動作停止,震愕地看著她。沒人比他清楚這簡簡單單一句話背後所藏的血雨腥風。東海海盜肆虐並非一天兩天之事,稍大些的海盜團都擁有戰艦弩炮與精銳戰士,打劫商船、掠奪城鎮,在東海橫行無忌。普通的海盜隻搶財物不傷人命,差一點的便連人一起劫掠販賣,而最可怕的就是霍錦驍昨夜遇到的這一種,燒殺搶掠、無惡不作,不僅奪財劫色,臨走之時還會屠儘村子。

“師父……”他沉默了很久才開口,要勸她卻又不知該如何勸。

言語之力太單薄,撫不平這上百條人命的傷痛。

日頭慢慢升起,陽光從窗外照進,巫少彌看到她滿身狼狽,櫻草色的半臂與綠白相間的裙子上全是大片血汙,發絲淩亂不堪,隻有髻間的兔子爺還簪得牢牢的。

“師父,你手臂受傷了!”他急切地握住她的手腕,將她手臂抬起。

霍錦驍沒有反應,仍睜著眼看地麵。他也不多說,“嘶啦”一聲將她衣袖扯下。玉白手臂上有道又長又深的傷口,非刀非劍,也不知為何所傷,皮開肉綻十分怵人。他看了兩眼,取來清水清洗了傷口,又將她預留給他的傷藥和繃帶等物取出,替她仔細包紮。

由始至終,她都沒給反應,仿佛那手臂沒長在她身上。

巫少彌默默包好傷口,將地上穢物收走,起身去給她拿吃食,不料才走出兩步,就聞得背後幾聲嗚咽,像山林幼獸悲鳴,他轉頭一看,霍錦驍已將頭埋進乾草堆裡,肩頭聳動不已,竟壓著聲哭泣。他愣愣站著看她,%e8%83%b8口又悶又痛。習慣了她的笑容,他未料她的哭泣如此戳心,叫他彷徨。她痛苦至此,他卻無能為力。

就連安慰,都顯得蒼白。

巫少彌丟掉手中東西,坐回她身邊,什麼也不說,就看著她。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逐漸平靜,用手狠狠揉揉眼,抬起頭,瞳眸如洗。

“阿彌,把給你備的衣裳拿給我。”霍錦驍冷靜道。

巫少彌不解何意,隻是照辦。

她收下衣裳,又道:“準備一下,我們回全州城。”

悲色儘斂,哀傷皆藏。

————

全州城仍是繁盛景象。

正午的陽光曬得地麵滾燙,豎在碼頭的五兩羽毛被風吹得直飄,雞毛編的相風器朝著西南,今日刮的乃西南風。這相風器有講究,由相風銅烏演化而來,以雞毛編成,掛於高杆,因選用的雞毛重約五至八兩,故又戲稱作“五兩”。

午歇時間,碼頭上搬貨的船員有短暫的休憩時間,各自尋了陰涼處或蹲或坐捧著碗埋頭用飯,蒜頭煸過的蕹菜,碩大的雞腿和醬燒的五花肉,就著米飯一口一個爽快,這樣的夥食到船上出了海,可就再沒有了。

港口有個茶寮,來這兒的大多是船隊綱首、管事之流,有些身份,所以地方雖不大,卻也建得頗雅,裡頭還有說書的先生或唱彈詞的女先生,咿咿呀呀的吳儂軟語一起,聽得人酥軟心涼,再吃兩口冰湃的瓜,外頭著的火氣就都散了。

今日寮裡唱的正是彈詞,琵琶幽幽作響,女先生的聲音像黃鶯兒,雅間裡藤椅上倚著的人半閉著眼,一手端著紫砂泥燒的秦權壺,直接將壺嘴兒對準口飲茶,另一手握著柄大蒲葵扇,和著外頭彈詞的節奏搖著,姿態悠閒。那秦權壺已養得溫潤柔細,壺身泛著淡淡油光,顯是常用之物。蒲葵扇搖出的風吹起他身上豆綠的絲綢長褂,涼意流泄,毫無夏日煩悶之感。

隻是這愜意並沒持續太久,很快就有人挑開竹簾進來。

“祁爺。”來人俯首行禮。

祁望眼也不睜,隻問:“何事?”

那人便上前俯到他耳邊道:“雷老二也到全州港了,聽說被人打瞎右眼,毀了容。”

祁望搖扇的手驀地一停,半睜的眼打開,道:“什麼人下的手,這麼能耐?”

“不知,不過這人應該是逃到全州城,所以雷老二已令手下的人進城,全城通緝此人。”

“這年頭,強盜也能進城了……”祁望淡嘲了聲,又閉上眼。

兩人正說著,外頭又有兩人咋咋呼呼闖進來。

“祁爺!”來的兩人心氣不太順,眼裡冒著火光。

“大暑天的,你們吵什麼?”祁望把手裡的秦權壺擱到桌上,蹙眉問道。

“祁爺,您是咱船隊綱首,您給評評理。外頭的貨見天的運來,都堆在日頭下麵,船上水手本就不夠,已經是不眠不休的往船上搬貨,如今柳爺他還要往我這裡抽調人手去給他整庫,這貨也不知何時才能搬完!”年約四旬的漢子怒瞪旁邊年紀稍長些的男人。

“徐部領,你以為我願意啊?噢,你們把貨搬進水密艙就了事了,我那還得登記造冊,清點貨物,我不用人嗎?”柳暮言捋著下巴上的山羊胡,半搭著眼皮子道。

“你手底下不是有人?犯得著和我搶?”徐鋒急道。

“我的人都是拿筆杆子的手,粗重的活計他們來不了,況且前兩日又辭走一人,人手哪裡夠用。”柳暮言搖搖頭,胡子顛顛地道。

“那是你的事,你……”

“彆吵了。”祁望聽明白了,“缺人手是吧?你們把缺的人告訴小滿。小滿,你領兩個兄弟去城裡招人。”=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是。”站在祁望身邊的小滿躬身領命。

作者有話要說:  唔,終於寫過去了……

是不是喜歡這類文的人比較少呢?

☆、東辭

西街是全州城中最熱鬨的地方,商鋪食肆林立,往來人流密集。街尾有塊告示牌,常會張貼招工、失物、尋人等告示,偶爾也有些民間幫派通緝拿人或官府通緝犯的畫像告示。

“徒弟,這畫的是我?”霍錦驍站在告示牌前,看著告示牌上新張貼的重金緝拿畫像,滿臉狐疑。

她的通緝畫像自然是雷尚鵬找人張貼的,賞銀百兩。

從村子出來隻有一條官道通向最大的全州城,而要離開東海隻能從全州城出去,雷尚鵬派人一路上追蹤,她怕累及無辜村鎮故而直接去了全州城。不想這雷尚鵬竟猜到她的打算,將船沿海駛到了全州港,換作商船靠岸。

連全州城這樣的大城,海盜頭目竟也能堂而皇之登岸,可想而知如今東海海寇猖厥到何等境界,再有一重,隻要想想雷尚鵬手中的魯密銃,以及梁家找三爺買白鴨的頂罪之舉,她不難想像此地官商匪三者之間,怕早就是沆瀣一氣。

巫少彌搖搖頭,道:“不像,太醜。”

“我也這麼覺得。”霍錦驍摸摸自己的臉,畫上的人粗眉闊鼻,也不知哪點像她,雷尚鵬要把賞銀放在請畫師上麵,恐怕能好找些,真是可憐了她的花容月貌。

“還是你的畫像比較像。”她又看向旁邊官府的通絹告示,“汪洋大盜,殺人不眨眼。”

官府貼的是黃家滅門慘案的懸賞緝拿告示,畫的是巫少彌,倒有些模樣。

“不像。”巫少彌也沒覺得像。

霍錦驍拍拍他肩頭:“算了,甭看了,走吧。”

兩人離開廢廟地已經易過容,如今在彆人眼隻是兩個皮膚黝黑、麵容平平的尋常少年。不過這並不是霍錦驍易容術的全部手段,因為條件所限她沒儘全力。

易容分作三重,第一重最容易,隻是改變膚色、肌膚紋理、毛發倩況,這一重說穿了便是妝扮技巧,在性彆歲數之上作文章,施展起來不困難;第二重為進階,便是雕琢麵具、修改麵部輪廓,這重已有些難度,可以徹底將人改頭換麵,不過身形無法隱藏;第三重則是最難的一重,分作兩支,一為同麵,一為易體。所謂同麵,就是能將人徹底易空成另外一個人,這涉及到麵具的雕琢與體形輪廓的大麵積修改,比單純改頭換麵更難,而易體便是通過特殊功法將身體骨骼縮小或增大,以達到改變身形的地步,比如霍錦驍她爹的縮骨功,就能讓堂堂七尺男兒變作女子身形。若能徹底掌握這三重易容術,才算是天衣無縫的易容術。

霍錦驍隻掌握了七層,她沒學易體的功法,而手邊易容材料有限,她目前僅能施展到第二重,就是改變自己與巫少彌的模樣,但輪廓與身形仍無變化。不過她雖是女人,但從小練功的關係,行為舉止已和普通女子不同,再加身上裹了紗布隱藏%e8%83%b8腰,更是雌雄難分,外人眼不過是個未長開的少年,毫無違和。

兩人往西街儘頭的城門走去。城門處有兵士盤查,城門前還有百姓打扮的男人藏在人群間搜尋,看身手像是練家子,應是雷尚鵬派來混在人群裡找她的人。

霍錦驍和巫少彌站在離城門數十步處停下,她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