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頁(1 / 1)

錦梟 落日薔薇 4272 字 6個月前

包裡掏出一枚小小玉牌塞進他手中。

“阿彌,出了城往東走到涑水城,那裡有慈意齋的分館。你進去找主事的周大夫,把此物給他看,他自會想辦法帶你回雲穀。”

兩人都被通緝,她要想辦法先將巫少彌安全送走。之前救巫少彌時,方九想方設法替他弄了張路引,他要出城並不困難。

“那你呢?”巫少彌一手握住玉牌,一手急拽她袖子。

他以為她不會扔下他。

“我不能走。”霍錦驍搖頭。大仇未報,三爺身份未明,這趟下山付出的代價已逾她十八年生命中所經受的一切痛苦,她如何能就這樣一走了之?

“那我也不走。”巫少彌把玉牌還給她,不肯再走半步。

霍錦驍動之以情,曉之以理,通通無效,巫少彌垂下頭,也不反駁她,就不肯走。

她正勸著,旁邊巷中忽然拐出兩個醉漢,跌跌撞撞衝來。正是傍晚人潮最多的時刻,路人慌忙避這兩個醉漢,人潮便亂了起來。霍錦驍旁邊是位貨郎,肩挑兩撂沉甸甸的貨物,被人撞到扁擔重心不穩,人像陀螺般轉起,那貨物不偏不倚砸在她右臂上。

一陣刺疼傳來。

霍錦驍捂住右臂的傷口微伏了身。

“小兄弟,對不住,可是撞傷了你?”貨郎好不容易穩住身形,忙問她。

巫少彌已經扶住她,要說些什麼,手卻被她緊緊按住。

她很快直起身,若無其事道:“無妨。”

貨郎還要道歉,她揮揮手就讓他離開。

“師父?”巫少彌見她分明痛得額頭冒汗,卻還要強自鎮定,憂心道。

“彆多話,走。”霍錦驍不讓他再說話,拉著他就往回走。

剛才一番騷動,城門口雷尚鵬的人已經注意過來。雖說她當時以女子模樣示人,但這些跑江湖的人都聽過易容術,搜查時不會拘泥於形容模樣,他們知道她被鳥銃射到手臂,所以搜捕之時也會特彆留意右臂有傷之人。鳥銃鉛彈造成的傷口,和普通刀劍傷不同,她的傷口隻要一示人,身份立刻便會曝露。

果不其然,城門口已有人暗暗跟了過來。

他們越走越快,跟的人也越來越快,眼見就要追上。

霍錦驍忽然將巫少彌拉進了一群人之間。

“咦,二位小兄弟也想接這活?”立時有人過來招呼他們。

霍錦驍一看,來者是個年約十七、八歲的少年,銅色皮膚,圓臉大眼,有些娃娃相,看著親切。她不動聲色瞥了眼遠處,發現跟在身後的人都停在不遠處,她便笑道:“是啊,想混口飯吃。”

“那你們是找對地方了,跟著我們平南號,絕少不了你這口飯。”那人笑起,露出一排雪白牙齒,語畢又朝前頭吼道,“小滿哥,人數齊了,回去交差吧。”

“曉得了。都跟我去碼頭見部領,能不能留在我們平南號,就看你們本事了!”

前頭有人應和一聲。霍錦驍和巫少彌便混在這群人之間緩緩往碼頭行去。

————

天鶴峰,青巒居。

險峰奇峻,形似天鶴展翅,最高峰為鶴首,與兩翼由鐵索長橋相連,鶴首之上有屋名為青巒,屋前有碑,碑文字跡遒勁,書的是“天鶴翠峰藏秀水,長穹清月鉤小樓。不問仙君修長生,隻向青巒求百歲”。

每日前來青巒居求見的人絡繹不絕,上至天家貴胄,下至貧民百姓,無不為了見青巒居主人而窮儘所有。

原因無它,蓋因這青巒居的主人是位妙手回春的大夫。

世無長生藥,但有續命針。說的就是青巒居的主人,如今的東三省盟主魏東辭,中原武林這百多年來唯一一位非以武功冠絕天下之人。

青巒居其實是個醫館,除了魏東辭之外,另外還有三位大夫在此坐診,亦是醫術高明的聖手,平時若無棘手的疑難雜症,一般驚動不到魏東辭。

清晨山靄未儘,青巒居後有處寒冰潭,潭麵常年浮冰,潭水冰寒刺骨,尋常人連靠近都會遍體生寒,可如今卻有人浸在寒潭之中。

潭上冰霧繚繞,黑發如藻飄於水麵,此人二十出頭,臉白如雪,唇瓣無色,似尊冰琢而成的雕像,正一動不動地看著手裡所持玉簪。水色極佳的冰種帝王綠,簪頭雕作梨花,彆致討喜,是女人的物件。

良久,他方輕歎一聲,從潭中站起,披衣而出,將那玉簪收入懷中。潭外隨侍的童子迎上前,端來滾燙藥汁,他隨手端起,一口飲儘,臉方漸漸有了絲血色。

“今日可有信來?”他邁步朝青巒居後院行去,邊走邊問。

“沒有。”小童答道。

他有些失望,小童卻又道:“先生,雖無來信,但雲穀有客到訪,鬆風已將人帶到三星閣。”

他腳步一頓,立時改了方向。

————

來的人是雲穀唐懷安,魏東辭的幼時夥伴。

“可是有她的消息?”魏東辭一見唐懷安便問起霍錦驍。三月前雲穀一彆,他竟尋不到她的蹤跡,離穀之時萬般無奈,便托雲穀諸君留心她的動向,回到青巒居後他便記掛著雲穀來信,可這麼久過去,仍舊沒有音信。

唐懷安搖搖頭,安慰他:“東辭,你莫心急,她總會回來。誰下山曆練沒個一年半載的,如今才三個月呢。”

“坐。”魏東辭眉目微微一垂,掩去心思,隻淡笑著請他入坐,“我這沒酒,隻有雲霧茶。前年栽下的,你且嘗嘗。”

“客隨主意。”唐懷安坐回位子。

“雲穀離此千裡之遙,你來尋我可有要事?”魏東辭走到茶案邊,親自煮水烹茶。

“確有兩件要事找你。”唐懷安自懷中摸出兩封信來。

魏東辭將甕中儲的上年雪水倒入壺中置於爐上煮起後罷手,接過唐懷安遞來的信。兩封信,一封乃霍錚所書,另一封是徐蘇琰所書。

霍錚是雲穀之主,將他撫養長大,有書信往來並不奇怪,可這徐蘇琰來信便有些古怪了。徐蘇琰在雲穀行十,亦是霍錦驍表舅,論理他要稱其十叔,不過此人在京為官,時任工部尚書之職,接的是霍錦驍外祖父之位,深受皇帝寵信,這些年沒回雲穀過,與他也沒有交集,如今怎會給他來信?

“這信你回頭再慢慢看,我先說予你知。”唐懷安按住他拆信之手,道,“這第一件要事,是請你幫忙的。近年東海匪患嚴重,已有不少村鎮慘遭洗掠,而海上私夥囤船擁兵之況日益嚴重,更有人暗中與海外倭國勾結,意欲掀起海戰,於海上稱王,危及大安社稷。這些年朝廷一直想剿清匪患,奈何我大安水師薄弱,連敗幾場。”

“東海匪患,與我可乾?”魏東辭平靜道,他向在中原行事,不涉海域。

“今上有意治理海患,囤兵造舟,大興水師。為了獲得威力更大的軍器,去年初工部已派軍器監的製器匠人張睿暗中出海到訪西洋諸國,以尋改良之法。今年張睿傳信回來,已得改良新製炮銃之圖,近期秘密歸國,已到東海,然其突患重病,滯留於石潭港。所以這次想請你跑一趟,不止是替張睿診病,還想借你之力保護此人。據朝廷秘報,海上盜匪已經注意到張睿動向。此外,按穀主的意思,他希望你在這兩年之內能將沿海三省綠林勢力收伏,坐上六省盟主之位。”

“沿海三省?”魏東辭思忖著開口,“沿海海寇肆虐,導致陸上宗派蕭條,這些年也沒出什麼大英豪,想要得到沿海綠林的勢力倒非難事,隻是要來何用?莫非……”

唐懷安點頭:“工部會將新的軍器監秘密修建在臨海之地,為避盜匪滋擾,恐要道上朋友相助。此外這批船艦軍/火計劃兩年造出,到時運送至船塢裝備,若以朝廷名義,隻恐目標太明顯,故屆時也需請你們出手,而若要抗擊海盜倭寇,沿海綠林勢力太重要了,所以一定要收為已用。”

魏東辭低頭看著手中薄薄的兩封信,又問他:“你說兩件事,那另外一件呢?”→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另外一件是我們雲穀之事。穀主有意在兩年後將雲穀穀主之位傳下。”唐懷安便道。

“我已經不是雲穀的人了。”魏東辭對此事興趣缺缺,壺中水沸,他便走回茶案後熄火烹茶。

“侯選者有你。”唐懷安盯著他。

魏東辭仍舊雲淡風輕地洗壺取茶,漫不經心問:“還有誰?”

“人選由幾位叔叔共議,一共提了四個人。你是霍叔親自提名,季明河是連二叔提的,蘇辰由七叔、八叔提出……”唐懷安說著頓住。

“還差一個?”魏東辭提起銅壺,將壺嘴對準青瓷茶盞。

“最後那個,是小梨兒。”

魏東辭手中壺嘴一歪,水灑到案上。

作者有話要說:  唔,文中東辭的詩是我隨便寫的,不要笑我。

不容易,終於不是存在於回憶和評論裡的咚糍了。

☆、初識

日頭有些西落,海風送來的鹹腥氣隨著港口的靠近而越發濃烈。上次來全州城時,霍錦驍隻遠遠看了眼港口,這次卻是親臨其境。浪頭撲至岸邊,翻起雪白浪花,海麵上泊的船便隨著浪上下輕蕩,碧空如洗,似與海連為一體。港口很大,一排過去設了十來個泊船的碼頭,木製碼頭向外延申了老大,停滿大大小小的船,近的有烏蓬小漁船,遠些多是雙桅沙船。

港口的路用青石板與鵝卵石鋪就,來來往往都是裝卸運貨的男人,穿著粗布短打,敞著%e8%83%b8,脖子掛條汗巾子,黝黑發亮的皮膚掛著汗珠,凝結而下,將貨物運往碼頭對麵的堆場或倉庫。

地上的鵝卵石已被磨得圓潤光滑,看得出這裡長年人來人往。

“喂,知道嗎?全州港共有四個港區十二處作業區,這裡是最大的龍頌港,有一半停的都是我們平南島的船。”先前將霍錦驍招進隊伍的少年跟在後頭得意道。

霍錦驍看到這一路行來,身後跟的人竟不敢靠近,隻是遠遠跟著,不由有些奇怪,便搭茬道:“平南島?”

“是啊,我們是平南島人。東海七十二島,平南島也是其中之一!”那少年見有人回應自己,來了勁頭,走到她和巫少彌中間,雙臂一展就搭到兩人肩上,大大咧咧道,“我叫林良,他們叫我大良,你們怎麼稱呼?”

“大良哥,我叫景驍,他是邵彌。”霍錦驍不著痕跡地沉肩,讓他的手臂掛不住滑了下去,又問他,“一會還要見管事的?這當船員出海有什麼要求?大良哥給我說說唄。”

林良沒掛住手,隻當她人瘦個子矮,不以為意道:“又不是考舉人,能有什麼要求?普通水手隻要不暈船,能吃苦,膀子有力氣,身體好就行了,一個月五兩銀子,吃住都在船上。”

“水手是做啥的?”霍錦驍好奇道。

“搖櫓、扯帆、搬貨等各種雜役。”林良瞥了她兩眼,“你們這身板……有力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