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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梟 落日薔薇 4350 字 6個月前

明日我和六叔再來看你。待思雨成親後,六叔會帶你回雲穀,那裡很安全,還有許多小夥伴陪你讀書認字學道理,我也會拜托我爹娘照顧你,畢竟你可是我第一個徒弟。”霍錦驍把他送到廟裡,將廢廟稍作打掃,撿來乾草鋪好床,又仔細交代一番,這才同他告彆。

話音才落,霍錦驍就發現自己的袖口被他扯住。

巫少彌低著頭,骨節握得發白。

“我不要跟著彆人,你會回來嗎?”

“會回來的,我可是你師父,不會丟下你。你在這裡要好生練我教你的武功,等我回來了考校你。”霍錦驍柔聲安慰他。

巫少彌手微鬆,霍錦驍往外邁了半步,他的手忽又攥緊將她拉住。

她轉頭,仿佛看到過去的自己,也是這般攥著東辭衣角,和他走過深山曲徑、長街深巷,每每分彆,她也總不肯鬆手。

“阿彌……”她輕歎,並無不耐,待要再勸,他的手已然鬆開。

“我在這裡等你。”他退到漆色斑駁的神龕下,人被陰影籠罩。

霍錦驍看了他兩眼,狠下心轉身掠出廢廟。

也許在所有分彆之中,被留在原地的人,注定更難踏出桎梏。

————

離開廢廟時已是金烏半垂,銀鉤淺掛,日月同臨。霍錦驍施展輕功一路疾掠,她小小的傷心很快被拋到腦後。想到晚上能吃著孟坤嬸燒的飯菜,和孟思雨說些體己話,陪六叔說幾段書,和孟昭安搶西瓜,她的心就已經飛了起來。

天色慢慢暗透,連最後的夕陽餘暉都消失不見,隻留清淺月光將四周照出無數陰影,海浪聲掠耳而過,越發清晰。

到了村口田梗上時,霍錦驍忽然間察覺不對勁。

太安靜了。

這個時間應該是村裡各家各戶用完晚飯,拿著大大的蒲葉扇子到屋外納涼說話,消散一日疲憊的時間,孩子們會聚在村中的大榕樹下玩鬨,不該像今日這般安靜。

靜得……竟連一絲光芒都沒有?

她停了腳步,站在村口的石牌坊下,忽覺海風冷得徹骨。

“阿嚏。”她很小聲地打了個噴嚏,海風的鹹味裡夾雜著一股讓人發怵的氣味。

腥且甜,像銅鏽。

屬於血和死亡。

她的五感比一般人要靈敏,這氣味讓她很不舒服,如同一雙無形大掌突然掐住喉嚨。她蹙緊眉頭,輕輕躍到最近的房子屋頂上,貓下腰縱躍幾番,無聲無息落到古鐘樓上。

鐘樓在村子中央,是村中最高的樓。

霍錦驍及目四望,村中黑燈瞎火,半點燭火都沒有,宛如死城鬼村,隻有越來越濃烈的血腥味,催人作嘔。

不祥之感愈發強烈,她從鐘樓上躍下,似蝙蝠般掠向孟坤家。隻是還未到孟坤家,她就已看到數人橫伏在路中央,而越往前,倒下的人越多,從鐘樓往海邊方向一路過去。

觸目驚心。

鐘樓乃是村民集會之地,每有急事發生,村長便會敲響此鐘號令村民,看這方向應該是村民集中之後往海邊去。霍錦驍落地,蹲到其中幾個人身邊,將人逐一翻轉。

都是她熟悉的麵孔,她出村之前其中一人還來過孟家聽她說書,送了她兩壇酒。記憶仍舊鮮活,可眼前的身體卻已冰冷,衣上血色乾涸,和巷間白壁上的汙痕一樣,大片大片,似壓天陰影。

霍錦驍驚怒急痛,拔腿就往孟坤家跑。

一路上,全是村民屍體,村民們死時手裡都還拿著棍棒鐵器,仿佛以此為武器。路兩邊的屋子已被搜得淩亂不堪,隨手推開一扇門,就能看到老人、女人或孩子的屍體,驚懼的表情、逃之不及的姿勢,甚至於有女人被撕裳裂衣,%e8%a3%b8/裎著伏在家中床榻桌上,未能瞑目。

“小阿勇……”

總喊她仙女姐姐,嚷著長大要娶她的孩子倒在自家院中的瓜棚下,手往前摳著土,掙紮著想要逃跑,身體已然僵硬。

霍錦驍捂著唇,腦中空白一片。

血腥味濃得像要鑽進心肺、染入骨髓,天際銀月清鉤似鬼魅獰笑,扯著心臟,一下下的戳。孟坤家在村路儘頭,孤零零的模樣,圍在院子前的竹籬笆已被踏平,孟坤倒在自家門口,一身的血,手裡劈柴的刀還攥得死緊,孟奶奶倒在井邊,孟嬸抱著昭安一起躺在血泊裡……

月色之下,全是充滿驚恐卻已僵硬的臉。

從進村到現在,她沒看到一個活口。

————

孟坤家再過去些,是片沙灘,漲潮也淹不到那裡。浩瀚大海詭譎難測,縱然無風無雨,也叫人心生敬畏,如天穹倒扣於地。浪湧陣陣,像三弦奏出的蒼涼樂音,如泣如訴。

%e6%b7%ab/聲浪/語的歡笑揉在浪濤拍岸聲中,篝火衝天,將沙灘上的人印得滿麵紅光。

數十個壯實大漢圍在篝火旁舉著刀刃飲酒作樂,四周堆滿從村民家裡搶來的箱籠,稍遠些的海麵上泊著幾艘船,船上火光點點,似在應和岸上的人。

地上鋪著巨大氈布,有人拎著褲頭從布上站起。這人光著膀子,肩上紋著凶悍的海鷹刺青,身材壯實,肌肉遒勁,方臉闊額,一對倒三角眼充滿陰鷙。

他三兩下係好褲子,伸手抹抹下巴,衝旁人道:“什麼十裡八鄉的美人,我呸,味道還不如館裡姑娘。”

氈布之上,躺著衣衫襤褸的女人,目光空洞望著星空。

“早知道這村子這麼窮,老子就不費力上岸搶了,一幫賤民。”他啐口唾沫,從旁人手裡搶過一壇酒仰麵便飲。

“二當家的,你看,這可是好寶貝。有了這東西,大當家的壽禮不愁壓不過三當家和四當家了。”有人躬著腰諂%e5%aa%9a地獻來一物。

那人伸手抓起他獻來的東西。

火光之下,暗金湧動。

“水火不侵,兵刃不傷,果然是寶貝,這趟也算不虧。”那人“哈哈”大笑,陰鷙目光望向不遠處斷崖下站著的人。

人已斷氣,仍不肯倒,倒是條漢子。

“把他的屍體剁碎了喂我的狗。”那人衝他呶呶下巴,吩咐道。

“是。”旁邊的人應和著,又垂涎望向氈布上的女人,“二當家,那這女人?”

“賞給兄弟們了。哈哈哈!”

“多謝二當家賞。”四周響起無數狎笑。

氈布上的女人終於動了,她費力翻過身,雙手往前抓著氈布往前爬,空洞目光直落在斷崖下的人身上。

身後有人一腳踏上她的背,抓著她淩亂的發往後一扯。

她張嘴,嘶啞的聲音已經出不來,隻剩滑過臉頰的淚。

“放開她!”

冷冽的聲音似冰刃。

一簇火色從海邊礁石上的小路中出來。

岸邊尋歡作樂的人麵色均是一凜,拔出兵刃戒備地望向聲音所出之處。

出來的,隻有個舉著火把的女人。

火色如血,將她明%e5%aa%9a無雙的容顏染出三分妖異,如同荒野行來的鬼魅,每一步,都踩在死亡之上。

作者有話要說:  我頂鍋蓋先走一步……

☆、殺戮

海風將火把吹得搖曳不止,霍錦驍的臉藏在火光中明明滅滅,一雙眼既無懼亦不驚,本是冰涼刺骨,雙瞳卻因盛滿破碎火光而顯得過分%e5%aa%9a惑,像海底的珊瑚叢,分明有著割喉的鋒銳,望之卻擁有塵世難極的絢麗奪目。@思@兔@在@線@閱@讀@

因為她突然出現,沙灘上的海寇們都停止動作,目不轉睛地盯著她。扯著孟思雨頭發的男人不知不覺鬆開手,孟思雨艱難抬頭,淚眼模糊地看她,滿臉不可置信,手伸到半空,咿呀兩聲,隻得嘶啞句子。

她怎麼回來了?她怎麼能回來?

“還有活口?”被人喚作二當家的為首之人從人群裡走出,上上下下地打量霍錦驍。因見來者不過一介弱質女流,他倒不急著抓人,反而覺得頗有意思,“你是何人?怎麼不逃?難道不怕我們?”

“是你們屠的村子?”霍錦驍走到篝火前就止步,目光從漸漸圍來的男人臉上一一掠過,聲音靜得像雪落。雖然沒有動手抓人,但四周海寇已將她團團圍住,她粗略估了數,約有五、六十人,這還不算站在遠處礁石與船上的人。

“怎麼?你想報仇?”為首那人反問她。

“你們人太多,報不了仇。”霍錦驍淡道。連六叔都戰死,她沒有勝算。

篝火之下,她的容顏越發清晰,原本已壓著孟思雨的男人站起,直勾勾看著她:“這娘們好漂亮,看那一身細皮嫩肉,要是讓我摸上一摸,死了也甘願。二當家的,我不要分銀子,也不要這個女人,你把她賞給我……”

這人話還沒說完,就被為首的人一腳踹翻。

“你他媽的想得倒好!老子都沒嘗過,輪到你?”那人暴喝道,又接連踢了他幾腳。

圍在四周的人都轟笑起來。

“你來是想救她?”為首那人在轟笑聲中走到她身邊,以目光望著孟思雨示意道。

“是。”霍錦驍道。

“聽聽,你們聽聽,這娘們說要從老子手裡救人?”那人像聽到天大的笑話般仰天大笑,末了笑一收,陰沉道,“進了狼窟就是老子的人,老子想要你生就生,要你死就死,你自身都難保,還想救人,先陪老子來樂一樂,哄好老子,也許我發點善心……”

說話間他伸出手。

“二當家。”有人阻止了他。

人群後麵走出個身穿襴衫,頭戴方巾的白麵儒冠,年約三旬,蓄著八字胡,雙眸陰沉狠辣。

“烏先生。”那人對此人倒是客氣。

“這麼漂亮的女人,彆說在我們金蟒島,就是整個東海都挑不出一個來,二當家不妨……”烏先生欲言又止。

那人一邊打量霍錦驍,一邊問:“烏先生有話但說無妨。”

“烏某聽聞三爺喜好各色美人,二當家若能將她獻予三爺,也許能得三爺青睞,到時我們金蟒島的當家之位……”烏先生壓低聲音在他耳邊道。

“三爺?海神三爺?”他眼睛一亮,卻又有些心疼。

“舍了這一個,二當家能得到更多。”烏先生勸道,“我們將她帶回好生調/教,送給三爺後豈不等於在他身邊放了眼線,一舉兩得。”

“我們殺了她全村老小,烏先生,萬一她到三爺身邊反而要害我們,可如何是好?”

“她一個孤女,能有多少能耐?控製女人的辦法那麼多,不愁找不到穩妥的法子。”烏先生捋著兩撇八字胡,陰冷道。

————

孟思雨緩緩往霍錦驍爬去,霍錦驍將火把扔到篝火中,趁著前麵兩人正在商議之機,兩步上前蹲身扶起她,展開雙臂摟她進懷,道:“思雨姐姐,不怕。”

“你為何不逃?為何要回來?”孟思雨的淚一滴一滴全流進她頸間。

展眼四望,四周隻有森冷刀光與毒蛇似的眼神,不堪回首的記憶海浪般席卷而來,叫人絕望。連孟乾都打不過他們,她出現在這裡豈非羊入虎%e7%a9%b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