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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梟 落日薔薇 4237 字 6個月前

“園子裡確實沒人,但那裡布了奇門遁甲陣,一旦有人潛入就會引發陣法讓人發現。”霍錦驍搖頭。她父親精通奇門遁甲,閉關兩年她學了不少,雖然仍隻是粗通皮毛,也足夠她看出端倪。

“還有彆的路嗎?”孟乾問方九。

方九握拳想了半天才道:“其他路風險都大。”

“彆想了,你們跟著我。”霍錦驍從樹上站起躍出,人如紙鳶般輕飄飄掠出。

方九大驚,孟乾卻一掌拎起他後領跟她飛出,道:“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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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海經》練到第二重,不止夜可視物,其他感官更是敏銳非常。霍錦驍全身運功,便能憑借四周風動與細微聲音判斷出暗梢位置,帶著兩人避過暗梢往內院潛去。

潛到內院主屋後側時,孟乾出手敲暈了三個暗梢,剝下對方衣裳讓他們套上偽裝。

“景兄弟好厲害,方某佩服。”方九邊誇邊對霍錦驍報以探究目光,原先他隻將她當成尋常遊俠兒,可剛才一路行來早讓他收起輕視之心。

這麵容平平的少年,絕非等閒之輩。

“方大哥過獎。”霍錦驍三兩下套好衣服,左右張望兩眼抬頭道,“六叔,梁俊倫設宴之地在閣樓上?”

“嗯。”孟乾踱出兩步,吩咐道,“小方你在下麵替我們把風,我和錦驍上去打探就行。”

“好。”方九低聲應和,抱著刀站到草叢深處原先暗梢所站之處,偽裝作暗梢。

孟乾衝霍錦驍點下頭,身影竄起,躍到主屋屋頂上,霍錦驍隨之而上。

主屋是兩層閣樓,屋外沒有遮擋,無法藏人,霍錦驍與孟乾躍上屋頂後從屋簷倒掛而下,從半敞的明瓦窗縫間窺去。

閣樓頗大,其間陳設奢華,照明所用皆為羊角琉璃燈,四角花案供著名貴牡丹,堂上懸著幅巨大的水墨飛瀑奔流圖,左右格架上擺著古董玉器等物,晃眼而過儘皆奢靡,兩座八扇屏風格開兩側暗室,其後是休憩所用錦榻玉床。宴不分席,堂間設了圓桌,桌上珍肴美饌擺滿,四個美貌女子陪坐桌邊,執壺斟酒、舉箸夾食,均巧笑倩兮地服侍身畔兩個男人。

桌邊還垂手站著好些服侍的丫頭,再遠點更有蒙麵紗的女子伏案奏琴,素手如玉。

“祁爺,你覺得我這宅子如何?”

霍錦驍聽到其中一人開口,此人生得富態,垮肩凸腹,雙目無光,滿臉縱情聲色的流氣,又以主人自居,顯然就是梁俊倫。

“大公子的私邸,自是人間溫柔鄉,仙境都比不上。”梁俊倫對麵坐的那人開口,似乎含著笑,聽著恭敬客氣,實則夾了些不著痕跡的嘲意。

這人背對她,霍錦驍瞧不到他的模樣,隻看到他穿一襲豆綠長褂,手肘壓著桌,坐姿懶懶歪著,可背卻還是直的,旁邊的姑娘把酒遞到他麵前,他頭一低又一仰,叼著那杯沿就著女人的手將酒一飲而儘,惹得旁邊姑娘笑得花枝亂顫。

“哈哈,祁爺真是會說話,我這人間溫柔鄉,哪比得上東海的風流島?”梁俊倫摟過身邊的姑娘,手隔著紅豔豔的抹%e8%83%b8揉上去,滿眼狎色道,“我瞧祁爺沒玩儘興,定是覺得我這裡不好。”

“大公子言重了,這裡不好,天下就沒有更好的去處。”那人呷口酒,手在旁邊姑娘腰肢上一撫,看著像摸,卻是不著痕跡將人推離。

梁俊倫摸夠了就推開女人,執杯走到那人身邊,引他看彈琴的女子,道:“這個還是雛兒,不過調/教了三年,據宅裡教習說,她那功夫已經爐火純青。我都沒試過,把她送你如何?”

“此女如此了得,必是大公子心頭之好,祁某從不奪人所好。且祁某一年三百日都在海上漂泊,身邊帶著女人不方便,大公子好意,祁某心領了。”那人微側過臉,與梁俊倫碰杯。

霍錦驍看到個刀削似的硬朗輪廓。

“祁爺,你這趟送白鴨過來,可是幫了我梁家大忙,我爹命我好生招呼你。你若不儘興,我爹可是要怪罪我的。”梁俊倫聲音微沉,佯怒道,片刻事忽又笑起,從袖中摸出一撂銀票,“不喜歡女人,那這黃白之物,祁爺可彆推卻。”

“大公子,祁某這趟隻是受三爺所托,替三爺走貨到全州港罷了,至於三爺的貨是何物,祁某不知,也不會問,更不懂大公子說的白鴨是何物。祁某隻是普通海商,全仗三爺照拂才能在海上混口飯吃,這趟走貨三爺已經給過祁某好處,如今再拿豈不貪得無厭,反而辜負三爺信任。”他笑著推回銀票,“還請大公子見諒。”

梁俊倫見他油鹽不進,話卻說得滴水不漏,不怒反笑,指著他道:“三爺果然沒看錯人,來,喝一杯。”

那人笑著舉杯,杯才沾唇,他動作忽頓,轉身站起,望向半掩的窗。

霍錦驍隻覺得鷹隼似的目光仿如有形之箭,在黑暗中撞進她眼眸。

他緩緩向窗子踱去,眼眸緊緊盯著窗間細縫,仿佛與她對望。角落的琉璃燈燈火明亮,照出這人犀利的眉眼與慵懶溫柔的笑,矛盾至極。

那目光叫人無所遁形。

霍錦驍不知是否被他發現行蹤,心頭陡然一跳,不作多想便悄然翻上屋簷貓下,屏息不動。

作者有話要說:  關於“宰白鴨”——

《清實錄》中有載,所謂“宰白鴨”,就是有錢、有權、有勢的大戶人家裡遇有人命官司時,以重金收買貧寒子弟或無業遊民來頂替真正的凶手去認罪伏法。因為這些頂凶者為了錢財而主動去送死的行為就好像是因貪利而被人任意玩弄、宰殺的白鴨,故被俗稱為“宰白鴨”。宰白鴨最早出現在沿海一代,到清朝時最盛。

清人黃霽清曾寫《宰白鴨》的樂府詩作諷:“鴨羽何離離,出生人死鴨不知。鴨不知,竟爾宰,累累死囚又何辜,甘伏籠中延頸時。殺人者死無所冤,有口不肯波瀾翻,爰書已定如鐵堅,由來隻為香燈錢,官避處分圖結案,明知非辜莫區判,街頭血漉三尺刀,哀哉性命輕於毛。勸君牘尾慎畫押,就中亦有難言鴨。”

☆、劫囚

孟乾也已察覺古怪之處,與霍錦驍一起貓下,像兩隻壁虎緊緊貼在屋瓦上。兩人對望一眼,均不說話,隻聞得底下窗子“咿呀”被人打開。

那人聲音傳出:“屋裡略悶,大公子不介意我開窗透氣吧?”

“祁爺隨意,不必客氣。”梁俊倫道。

幾聲腳步響起,想是兩人都站到窗邊。

梁俊倫聲音又起:“祁爺在看什麼?可是擔心此地安全?你且放心,我這裡好手雲集,下麵都伏著人,閣樓外也無藏身之處,不會有問題的。”

那人三言兩語打斷梁俊倫的得意:“大公子,在下進來的時候,樓下暗梢似乎是三人為一樁?”

霍錦驍便聽到有人用力推窗探頭之響動,不過片刻,屋裡傳來些極輕的腳步聲,梁俊倫不再出聲。樓下隻有方九一個人站在暗樁處,若按那人說法,方九必定已被識破。

“你先走,我去救方九。”孟乾嗓門壓得極低,聲音飄入霍錦驍耳中。

霍錦驍望著四周景物心中卻有打算。

————

月未出,夜色黑沉。霍錦驍唇角輕揚,單腳勾在屋簷上倒垂向窗口。窗口站著人,她這番舉動簡直自曝行蹤,孟乾臉色一變,欲要攔她已是不及。

豆綠長褂的男人仍立在窗前,一手攀著窗欞,一手執酒盞,將頸伸出窗外,正仰頭往屋頂上看,冷不丁撞見霍錦驍垂下的臉,兩人對個正著。$$思$$兔$$網$$

屋中透窗燈火隻照出張五官不清的黝黑臉龐。霍錦驍雙手扯開嘴,頂起鼻,舌頭伸得老長,又拉著下眼皮,露出下眼瞼的紅血絲,瞪著眸子,呲牙咧嘴麵容扭曲,“嘿嘿”笑出聲,聲音尖得像貓泣,那人還沒反應,他身後的梁俊倫就先嚇得退出幾步,喊了句:“鬼啊!”

霍錦驍吊在半空晃了晃,就見那人手一動,將手中酒盞擲來。酒盞蓄著淩厲氣勁,直撲她眉心,她斂神伸手,拈指彈開,隻聞“叮”地細響,酒盞被她彈回。

酒盞中還有半盞酒,這一來一回,酒液半點不灑,不論是窗前的男人,還是霍錦驍,心頭均都微凜。酒盞迎著那人麵門而去,他不接,隻將頭往後一仰,任酒盞從臉上飛過,豈料一聲輕笑響起,酒盞竟突然傾倒,酒液儘數往他臉上潑下。他未避,隻將衣袖甩過,連杯帶酒化入掌中,齊震於地。隻聽一聲脆響,酒盞破碎,酒液灑了滿地,這人卻抬手看自己的衣袖,輕聲一歎。

袖角沾到酒液,濕了少許。

“有刺客!抓刺客!”

兩人交手不過須臾瞬間,那廂梁俊倫已回神喚人。霍錦驍不再多耽擱,淩空一蕩,化作流星遠墜而去,隻留身後緊追不舍的腳步聲與兵刃聲。

孟乾看得暗中搖頭,暗道這丫頭果然是個不省心的,動作卻不作猶豫,趁著眾人注意力皆被霍錦驍引開時,他身如大鵬躍下,隻道了聲“走”,便拎著方九後領縱出。待梁俊倫反應過來時,他已帶著方九往另一方向飛出老遠。

窗前的人仍隻看著霍錦驍消失的方向,淡淡自語。

“有意思。”

————

霍錦驍跑了兩條街才將追兵甩掉,又在城中繞了半圈,確定沒人跟著後才回客棧,一進客棧就被孟乾逮進房間,罵個狗血淋頭。

“對對對,都是我的錯,六叔消消氣。”霍錦驍皮厚,趁著孟乾罵累歇嘴的當口還能安慰他兩句,又朝方九遞眼神。

方九領會其意,忙倒了杯茶過來,霍錦驍接了親手遞到孟乾麵前:“六叔喝茶。”

孟乾狠剜她一眼,接過茶痛飲兩口,還罵:“你真是膽大包天,那種情況下也敢擅作主張?萬一出了紕漏可怎麼辦?你父母把你交給我,就是讓我照顧好你,你說你要是出了意外,我拿什麼顏麵去見他們?你真是……頑劣不堪。”

他不擅言辭,罵到沒詞。

霍錦驍眼觀鼻,鼻觀心,垂手而立任罵。當時情況緊急,方九武功不行,孟乾要帶他從梁家私邸逃出不容易,她才搶先出手誘走對方注意力。這事說來她確實也有錯,明知六叔不會允許她還是擅自動手,如今挨頓罵也是應該。

“孟大俠,你就彆怪景兄弟了,要是沒他,我們哪能這麼順利逃出來。說起來景兄弟年紀雖小,卻有勇有謀,倒是少年英雄。”方九忙趁機勸道。

“英雄?!”孟乾鼻腔冷哼著持向霍錦驍。

霍錦驍知道他心裡想些什麼,訕訕一笑道:“六叔,我知錯,下次再不敢了。”

“還有下次?”孟乾瞪她。

她忙搬張凳子擱到孟乾身後,道:“我保證沒有下次。六叔坐。您看天都快亮了,咱們是不是該合計合計下一步要做什麼?剛才梁俊倫親口承認白鴨之事,那大牢裡關的少年便是無辜的,我們要怎麼幫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