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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梟 落日薔薇 4268 字 6個月前

提起正事,孟乾臉色稍緩,坐到凳上思忖起來。

“要不……我們去衙門擊鼓鳴冤,替他翻案再審?”霍錦驍便道。

“沒用的,那梁家是兩江三港鹽商首富,與兩江總督及三港鹽運使皆有來往,就算我們替那少年鳴冤,知縣大人怕得罪這些人也不敢翻案,官商勾結,沆瀣一氣,就算告到兩江府也審不出個所以然,反而平白讓那少年在獄裡遭皮肉之苦。”方九搖頭歎道。

有些替罪者被父母主人強賣為白鴨,送入獄中不肯認罪,便要遭受皮肉私刑。那些人被打怕了,情願認下罪狀一死了之也不願留在獄中受苦。

霍錦驍道:“正途不通,那隻能劍走偏鋒。”

方九默然,孟乾卻問他:“那少年可有家人,若我等真要行事,需先將他家人一並妥善安置才好。”

霍錦驍咬咬唇,聽孟乾話中之意,她已心中有底。

果然準備劍走偏鋒。

“沒有。我問過他,他是東海一小島島民,父母雙亡,無親無故,遇上海盜洗島被抓,便送到黑市販賣,被三爺買下送來做白鴨,身世堪憐。”方九歎道。

“方大哥見過他?”霍錦驍問方九。他對全州城地形與巡檢路線十分熟悉,她早就好奇他的來曆。

“說來慚愧,在下乃是全州城的捕快。”方九抱拳歎氣,“黃家的命案現場是我親自帶人去看的,那少年也是我親手從港口帶回來的。我明知道他不是凶手,不僅不能將凶手繩之於法,還黃家公道,反而要與權貴同流合汙,白送一條無辜性命,方某真是於心難安。幸虧此番遇到孟大俠,總算能做些事讓我這良心好過些。”

“非親非故,方大哥願意冒此大險出手幫他,已是仁義之士,這普天之下也沒幾人做得到。有些事非人力所能及,不過儘心儘力,無愧天地罷了,方大哥不必妄自菲薄。”霍錦驍收起嬉皮笑臉的表情,正色道。

“景兄弟過獎,在下愧不敢受。”方九忙擺手,又道,“孟大俠,唯今之計隻能先將他救出,至於罪名,怕一時三刻是除不了的。”

“知道。你有什麼好辦法?”孟乾問他。

“劫獄風險太大,我們隻能劫囚車。他罪名已定,後日就要押往兩江府行刑,在路上動手勝算較大。他雖是朝廷要犯,但無親無故,知縣大人不會派重兵押送。囚車到兩江府隻有一條道,其中有段山路,是動手的好地方,明日我就將輿圖送來。到時候我們來個裡應外和,把人救出。”方九說道。

孟乾卻搖頭:“劫囚車的事我出手便可,你是本地人,又是捕快,往後還要在這裡討生活,不能叫人發現你犯下此事。”

“想我方九在道上也是條好漢,為了生計才當這捕快,本以為當捕快也能除暴安良,不料……孟大俠,方九並非貪生怕死之輩,你不必顧及我,我本就打算救了人就辭去捕快之職……”

“方九,我不是怕連累你,我是擔心禍及你家人。就這麼定下,你不要出手。”孟乾拍板,不容置喙。

霍錦驍聽了半晌,沒聽到自己,不由問:“六叔,那我呢?”

孟乾瞥她一眼,不理。

————

第三日,天晴。押送犯人的囚車天亮時分已出發往兩江府,孟乾已提早前往劫囚車處暗伏,霍錦驍被他留在全州城,美其名曰陪孟思雨姐弟。孟思雨姐弟在城裡逛了好幾日,該買的都買齊,這兩天正鬨說腿酸,哪都不想去,霍錦驍便讓他們留在客棧好生歇息,自己出了門。

她哪兒也沒去,一大早就悄悄守在全州城的衙門外。

囚車前腳才出發,她就見衙裡有人出來往春鳥巷去。她一路跟蹤,瞧著那人進了梁家私邸。

霍錦驍眯了眯眼,腦中忽閃過站在梁宅閣樓窗口那男人的目光。

————

囚車走了一天,日暮時分到達全州城外的姑婆嶺。這地方沒有驛站,押送囚車的衙役與捕快隻能就地生火,露宿一夜。方九也是押送囚車的捕快之一,他守在囚車旁邊,咬著發硬的饅頭,目光警醒地看著四周。

押車的人並不多,四個衙役兩個捕快一共六人,衙役的武功都不高,隻有他那同僚拳腳不錯,但也不是孟乾對手,這趟劫囚風險不大。

如此想著,他心裡稍安。

林間忽然響起陣不太自然的鳥鳴,方九和另一捕快同時站起。

“方九,你守著車子,我去看看。”那捕快握住腰間佩刀刀柄道。

“小心點。”方九點點頭,又朝衙役們喝道,“你們也警惕些。”

那捕快已往聲音發出的方向探去。眾人緊盯著他背影,他去了不多時,就在附近繞了半圈,傳回聲音:“沒有異常。”

眾人才鬆口氣,可不過片刻,林間忽傳來“呲呲”的繩索拖地聲。

“啊——”那捕快驚呼一聲,吼道,“老子著了道兒,有人劫囚!”

————

夕陽薄暉灑在姑婆嶺上,山尖像被鍍層金箔,四野靜謐無聲,忽然林間卻有驚鳥飛起,爭鬥的呼喝聲隨風傳來。

“老大,前邊有動靜了。”山間樹林深處有人疾奔而來報信。

這裡還暗中潛著數名黑衣人。

“祁爺果然料事如神,猜著有人來劫囚。走!辦好這趟差事,我替你們向大公子討賞。”為首的黑衣人大笑一聲,招呼同伴往爭鬥處趕去。

“咻——”

破空聲響起,幾顆頑石射來,一人應聲而倒。

“老大,不好,有人偷襲!”右側草叢間傳來驚呼,兩道人影自其間竄出。

霍錦驍站在樹上,冷眼而望。

姓祁的想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一定是漏算了她這條蛇。

————

衙役不是孟乾對手,方九有意放水,另一個捕落了陷阱被倒掛樹上,囚車旁七淩八落躺倒數人,孟乾搶了衙役佩刀,一刀劈開囚車,那少年已嚇得縮到車角落,也不管來救他的是好人還是壞人,隻揮著雙手躲避孟乾,淩亂的發絲間隻露驚恐雙眸。

孟乾無奈,隻得用力扣住他的肩頭,將人往車外扯。

少年才從車裡落地,南邊山林裡就竄出幾道人影,疾掠向他們。孟乾臉色一變,他失算了,竟沒料到會有人暗中跟在身後。將少年一把推到身後,他迎敵而上,金烏軟甲隨著他的拳在火色間發出刺目光芒。

來人共有四個,速度很快,看樣子身手都不弱,他要逃開容易,但若帶著個孱弱少年,事情就棘手了。孟乾正估算著眼前情況,南林裡又躍出匹馬來。

這馬兒騰空而起,從眾人頭上躍過,轉眼到孟乾身邊。

“六叔,是梁俊倫的人。”霍錦驍喚了聲,並不下馬。梁俊倫的人已被她暗地放倒兩個,剩下這四人看破她的計策,放棄與她纏鬥,往囚車追來,想抓劫囚的孟乾和少年,她隻能縱馬追來。

“帶他走,這裡交給我!”眼下不是計較她擅自來此之事,孟乾轉身將少年送上馬。

“好,六叔自己小心。”霍錦驍點頭,勒緊馬韁道。

“快走,山神坡西邊十裡,有藏身處。”孟乾低聲道,雙拳已抓出虎形,躍向敵人。

霍錦驍手中長鞭一揚,朝後叮囑了句:“小子,抓緊我!”

話音才落,那馬兒便高高躍起,往山路上衝去,少年驚懼非常,恐被甩下馬,隻得伸手牢牢抓住霍錦驍的腰。 \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作者有話要說:  唉……

☆、阿彌

山風凜冽拂麵,霍錦驍帶著少年縱馬飛奔了大半夜,才到孟乾所說的藏身處。那是掩在山神坡一大片茂密竹林間的茅草屋,屋外圍著竹籬笆。被救出的少年已顛得半暈,霍錦驍舉起火把扶他下馬進屋。

四周雖然荒涼偏僻,屋子卻很乾淨,床上鋪的褥子與枕被等物透著剛漿洗過的香氣,她將人往床上一放,轉頭尋了桌上油燈點亮,才將火把弄滅。

折騰了大半宿,天已將明,那人倒上床一動不動,霍錦驍捧著油燈坐到床沿檢查他的傷。也不知這人幾天沒洗過,散發出一股難以言喻的熏味兒,身上的囚服也臟得看不出顏色,大大小小的鞭痕交錯縱橫,囚服被鞭裂後和傷口粘在一塊,好幾處傷口都在往外滲水,也不知他在獄裡吃了多少苦頭。

這人已人事不醒,霍錦驍又探手試他額頭,他額頭火燒般燙。她忙把油燈放下,從隨身挎的布包裡摸出應急藥,又在屋中尋來涼水,去了藥丸封蠟,以水研開後,她才回到床邊,將人扶著坐起。

“來,喝藥。”她一手捏住他下巴,另一手迅速端起碗塞進他牙關,將藥水灌入他口中。

他喉頭滾動幾下,咽下大部分藥,用力咳嗽起來,藥汁咳得到處都是,霍錦驍忙又扶他躺下,轉頭拿出巾帕拭藥汁。這人受了動彈有些迷糊意識,渾渾噩噩睜開眼,不管眼前是誰,一把就握住霍錦驍的手,嘴裡胡亂喊著:“娘,疼……好疼。”

霍錦驍用力抽了抽,竟抽不回手,他握得很緊,又嗚嗚咽咽哭起來,像深巷角落裡流浪的小狗兒。她估計這人大概是燒糊塗了,聽他哭得可憐心生惻隱,便拍拍他的背,柔聲安慰:“沒事了,乖,明天就不疼了。”

也不知是她的安慰起效,還是藥的關係,沒多久他的哭聲就漸漸小下去,呼吸似乎也平穩些許,霍錦驍這才抽回手,盯著他看了許久。

從前在雲穀時,穀裡長輩也常救回這樣的可憐人,她打小耳濡目染,也知雖是太平盛世,天下的可憐人卻也救不完,無非是能幫一個算一個。

如此想著,霍錦驍又取出傷藥替他處理傷口。

————

屋外的天漸漸變得透亮,霍錦驍一夜未眠,到此時才算把他身上的大傷口都敷過一遍藥。這人已睡沉,身上出了點汗,額頭沒那麼燙。她伸個懶腰,把油燈熄滅,拎了屋裡的木桶出去打水。

“嘩嘩”水聲傳來,這竹林附近就有水源,她循聲而去,果然找到從山澗流下來的細細溪流。溪水頗急,九曲八彎下來,撞到溪底尖石濺起白沫,水霧散開,霍錦驍才剛走近就被細密水珠潑了滿臉。溪水冰涼,覆麵而來,醒神非常。

她把桶一放,蹲到溪邊鞠了水就往臉上潑。

“舒坦!”徹夜未眠的混沌被洗去,她長舒口氣,從包裡取出個青瓷瓶與巾帕,將瓶中淡赤的粉末倒了指甲蓋大小在帕上,揉開後往臉上抹去。

為了方便行事,她用易容術將皮膚易色,又在臉上貼了輕/薄的麵具,成了皮膚黝黑、麵目普通的少年。如今人已救出,她也沒必要再瞞人,便要卸下易容術。

薄薄的麵具撕開,小心抖開收進扁匣放好,她又將臉擦拭過幾遍,正要去洗雙臂上的顏色,不妨聽到身後有窸窣動靜,她警覺地轉身。

“是你?”霍錦驍看到來人,鬆口氣。

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