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價,指尖卻在抑製不住的心潮中微微顫唞。

*

溫凜是第二天在機場看見的回信。

鐘惟幫她標了一段出來,重點點評,說這段最俗。溫凜坐在候機廳掃了幾行,訕然彆開臉,狡辯說她軟文寫多了,文筆現在就是這麼俗。楊謙南從不遠處走回來,遞給她一杯咖啡:“一個人發什麼呆?”

“我有嗎?”溫凜恍然回神,兩手成拳,揉揉自己的笑肌。

楊謙南忍不住摸她的腦袋,嗤笑一聲:“小東西。”

他也不知是什麼時候,開始不喊她名字,淨愛往她公司跑,當著她員工的麵問:“小東西哪裡去了?”,她招來的幾個實習生起先都不敢回答他,怕由於對老板不敬挨批。後來膽子就大了,在公司茶水間裡都敢湊一塊兒竊竊私語,八卦她們老板的情夫。明麵上是恥笑,背地裡滿是歆羨。

溫凜接下那杯咖啡,當一隻任他執掌的小寵物,單手抱著他的腿,靠在他身上喝。

楊謙南手指梳著她額角細碎柔軟的絨毛,有一搭沒一搭地,和她聊家裡院子的景觀池找了人翻新,水要全部換一遍,他佯裝責難:“是不是沒少往裡麵倒藥汁?”

她羞赧地輕推他一下。

楊謙南彎腰在她耳邊促狹:“荷花都被你苦死了。”

溫凜輕哼了聲,機警道:“怎麼突然想要到翻新?是不是你媽媽上次來看見,覺得太臟了?”

楊謙南默認,抬頭沒說話。

她知道,葉蕙欣不滿意的何止是荷花池。

畢竟都不用她親自出馬,就有無數人前仆後繼地趕來提醒她,連池子帶花,沒有一樣屬於她。

可楊謙南體貼如舊,說水處理公司的人會來得很早,“會不會吵到你?”

溫凜搖頭說沒關係,她仰頭看著他,微微一笑。

從她這個角度,能望見他修長的頸項。

也許是剛剛提到過葉蕙欣,她對那枚玉佛格外留意,伸手去挑他的內領,卻出乎意料地發現裡頭空空如也。溫凜手指落空,惑然地怔了片刻,“你玉戴來了嗎?是不是落在酒店了?”

楊謙南有如東風射馬耳,“丟了。”

“那還不打個電話回去!錢東霆他們走了嗎?讓他們問問前台。”溫凜惶然四顧,“你媽媽信佛,回去發現你丟了,會不高興的。”

楊謙南把她的下巴扭正,眯眼打量:“她不高興有什麼關係,你高興不就得了?”

溫凜打一下他的手,說:“你丟東西我高興什麼?”

他滿不在乎地一串笑,好像刻意不上心,溫凜催他打酒店電話,楊謙南嫌麻煩似地,說丟了就丟了,舊的不去新的不來。

“你知不知道什麼叫佛祖啊?”她微微蹙眉。

中國人骨子裡刻著漢唐以來的佛教傳統,即使不是宗教徒,也對寺廟香火心存敬畏。

可是楊謙南仿佛聞所未聞,閒插著口袋問她:“什麼叫佛祖?”

他的心裡,從來沒有佛祖。

溫凜是在這一瞬間,翕了翕唇,放棄了辯解。

*

那天她收到的郵件,不止鐘惟那一封。

航班在北京落地,她打開手機,發現仇燁的辭職信安安穩穩地躺在她信箱裡。

她第一時間沒有回複,把手機握在掌心,隨著人潮麻木地往前走。

人總要長大,人人也都在長大。她畢業的這一年,仇燁也進入了大三,以她的才氣和野心,已經不滿足於在這個日漸封閉的創業公司裡久留,委婉地向她提出了跳槽意向。

曆史的車轍總是以他人的方式碾過自身。

溫凜淡然地處理了她的離職請求,並為她辦了一個冷餐會。

五道口科技園辦公室地方太大,搬來這半年攢了許多雜物,添了好幾張辦公桌,也還是顯得空曠。她們拚了幾張會議桌在空地上,叫來外送pizza,擺了幾大盤壽司和甜品,紅綠藍三色雞尾酒一字擺開,每人一瓶,為仇燁辦了個簡單的歡送儀式。

她新招來的男生叫小鄒,是仇燁一手帶出來的新人,自掏腰包給她訂了一個慕斯蛋糕,上麵用巧克力醬寫——“姐姐走好!”

仇燁一把奶油揩他臉上,豪氣衝天地訓人:“你這寫挽聯呢?!還有,說多少遍了,老娘比你小!”

同事們哈哈笑作一團。

這是她在這間公司裡見證的,最後的歡笑。

為了離彆。

仇燁挽著溫凜的手,硬要她去切蛋糕,歡歡喜喜地推搡:“老板來切,老板來說兩句!”

溫凜便把一絲長發捋到耳後,接過蛋糕刀切下去:“那就祝你一路順風,前程似錦。”她溫然笑著抬頭,秀氣的眼睛裡蘊著平和的光芒,把桌肚裡早已準備好的禮物盒拿出來說,“這個送你。以後去大公司實習,少穿破洞牛仔褲,也彆背你的布袋子去通勤了。”

盒子裡躺著一個vintage e,簡單大方的棕色牛皮手袋。

她特意挑選,才選中這一款,適合仇燁的中性風格。

“學姐最近現款吃緊,隻能送你一個這個,彆嫌棄。”她輕輕說。

仇燁看見它,熱淚盈眶,像個小孩一樣抱緊她,語無倫次:“學姐你太好了,我覺得我跑路跑得很不厚道,我一定會記得你的!”

溫凜淡笑著搖頭。

十月要來了,黃昏的陽光呈淡金色,轉眼又是一秋。

今生今世,誰又不會離開誰。

第42章

那個十月, 她散儘千金,用這幾年的積蓄,投了一家餐廳。

餐廳的老板是葉騫。溫凜由於他的糜爛作風, 和他私交一直甚淺, 但有段時間聽緒康白說起他在拉人入夥開江浙菜館,溫凜立刻聯絡了對方。

顧璃對此表示不可思議,勸她說:“這兩年實體經濟不景氣, 你好不容易掙點錢, 讓楊謙南幫你做點投資理理財不好嗎?開什麼花拳繡腿的江浙菜館啊,江浙菜在北方市場多淡你又不是不知道。”

溫凜笑笑說:“這不是你大一時候的夢想嗎,你說你將來賺夠了錢,要開間咖啡館, 或者餐廳。”

“哪個女孩子年少無知的時候沒說過這話?你還真打算開?”

她說:“嗯,真開。”

有時候顧璃覺得她明明很現實,卻總像活在童話裡。

溫凜說得頭頭是道, 說自己就是很現實——

“有葉騫在, 這家餐廳又不用我費心, 我隻要入個夥就行。這個機會千載難逢。你當這年頭開店,地段都是隨心所欲地選,所有商鋪都是公平招標的嗎?

“不是的。一棟商廈落成, 裡麵位置最好, 穩賺不賠的鋪麵,人家都讓自己人先挑走,一般人壓根接觸不到。他們費九牛二虎之力盤下的, 也都是些一般的位置。

“這棟商廈是應朝禹他爸新建的,你說他給葉騫的商鋪,位置能差嗎?”

顧璃聽得一愣一愣,想不起來她是從什麼時候,浸%e6%b7%ab了一身商業社會裡的人情世故。她半是困惑半是受教,問:“那開江浙菜館呢,做調研了?”

溫凜頓了一下,儼然像個被拆穿的傳銷頭子。

“……因為楊謙南愛吃。”

他是她這一身人情世故裡,破土而出的天真。

溫凜近日來對他宗教般的瘋魔,連楊謙南自己都有些消受不了。他說你掙這點錢也不容易,我喜歡吃什麼你可以做給我吃,不用弄得這麼浮誇。㊣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溫凜難得犟過他,說:“那我廚藝又不好,指揮廚房給你做多容易啊,你看這菜單上哪道菜不滿意,我讓他們給你改良。”

這資本家的姿態和不屬於資本家的拳拳愛意結合在一起,霸道又稚氣。

她微笑時耳朵浸在秋陽裡,耳廓上貼著微不可見的茸毛,薄薄耳垂白得好像透明,透出淡橙色的光。楊謙南覺得她身上每個部件都柔軟可愛,不由地捏捏她耳垂,雙眸低斂,像鷂鷹收起雙翼:“小東西……”

那是他家裡對他催得最緊的時候。十一假期,傅籌夫婦倆籌劃自駕去呼倫`貝爾草原,帶上了姚家妹妹,葉蕙欣親自出麵,欽點他跟著去。

楊謙南嗤笑:“十月份,呼倫`貝爾就剩個草根,去乾什麼?”

葉蕙欣麵若金身佛像,雙?唇下抿,保養得沒有一絲斑點的皮膚耷拉下來:“你假期不出去看看,難道要待在你奶奶給你那院子裡,看荷葉子嗎?”

語氣可笑得,好像不認得他這個兒子。

楊謙南一言未發。

葉蕙欣上回來看一趟院子,無聲無息地喊人來翻池子,水泵的噪聲擾了他兩天的清夢,好像在提醒他,日子遠沒有他想象中這麼安穩。他以前不太搭理葉蕙欣,但這次難得遂了她的意,換一時太平。

所以溫凜餐廳開業的那天,他不在北京。

溫凜問去哪,他就輕描淡寫說去內蒙玩兩天,盛情難卻。她沒問他車上有誰,可目光裡的黯然,他全看在眼裡。楊謙南愛莫能助,可也會為這愛莫能助,悵然一陣子。

十月,呼倫`貝爾草儘天涼,寥廓天地間大片青黃,焚燒過的土地焦紅如殘陽。楊謙南在荒無人煙的國道上飛馳,姚玥向上一指,欣喜地喊:“好多星星!”

他驀地抬頭望,蒼茫夜色間,星輝點亮穹頂。

溫凜那裡也是同樣。

這一天,整棟新商廈從頂層到B1,都綴滿了星形燈環,商場配合地把燈光打柔,襯得茶色光線裡星星閃閃發亮,璀璨如銀河。

沒人能想到,這是一家小餐館的開業排場,隻因為她的店名叫夜星。

後來商場附近的居民裡,總有人說起這一天的傳聞,說這家餐廳來曆不凡,老板娘是哪個京城大佬的女人,開業的時候為她滿樓鋪星星,淹沒所有商鋪。

她聽了總覺得太誇張,太好笑。

可是再好笑,溫凜也是唯一笑不出來的那一個。

她總會回憶起來,商場暗燈後,她從十幾樓,一步步走下已經停運的自動扶梯。兩畔的星燈在黑暗中散發著柔和的光芒,陪伴她踩下一層又一層。她一邊走,一邊給楊謙南打電話,問他:“那裡星星多嗎?”

他說是有那麼幾顆。

“可是凜凜,我很想你。”

溫凜打完這個電話,坐在扶梯上發了很久的呆。她想,待會兒再走吧,反正燈已暗了,電也斷了,一切全靠她跋涉,什麼時候走也沒有區彆。

她隻是有點遺憾,恐怕不會有人在意,這個故事原本的樣子。

誰會知道,那一樓的星光,那一樓第二天夜裡被整棟商廈的保潔人員咒罵著拖走的星光,是她這輩子所有的春風,所有迎風而起的紙鳶。

所有遙遠的,湮滅的星。

*

楊謙南是在這一年的尾巴上聽到的那首《夜星》。在此之前他一直不知道,原來這兩個字是溫凜寫給鐘惟的歌名。

鐘惟那些朋友辦了一個小型live,在後海邊上的酒吧裡。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