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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對陳師傅說:“停車。”

楊謙南躺著也煩,見她喊停,冷笑道:“溫凜,你真夠不識好歹。”

路燈黃色的光落在她的眼睫上。溫凜盯著馬路邊塗著禁止停車字樣的黃線,一時意氣,咬牙扳開門鎖。

她剛剛踏下地,楊謙南就乾淨利落地關上了車門,砰地一下,吩咐陳師傅開走。

他餘光裡掃到她半個背影,聽見聲音也不回頭,就那麼呆呆地在馬路牙子上杵著,跟個木頭似的。楊謙南嗓子眼裡像吞了兩把粗鹽,又乾又澀,還有兩口鹹腥味兒。

——怎麼就看上這玩意兒?

路燈下,溫凜心潮起伏,像離水太久的魚,不知該用哪個器官呼吸。她扶著路燈緩解了一陣胃部的翻江倒海,才重獲氧氣一般,平靜地抬頭。

溫凜捏著手包,獨自走了一個路口,攔了輛的士回去。

到了校門口才發現,她的手拿包裡沒有現金。

這個發現幾乎是擊垮她的最後一根稻草,逼得她不得不承認,楊謙南確實有資格對她不聞不問。曾經她覺得他們算是各取所需。可是現如今,拉開手包的拉鏈往裡瞧,空空蕩蕩,黑色的內襯像一個黑洞,吞噬她全部的虛偽。

他們倆之間,究竟誰占誰的便宜更多,其實她知道。

她全都知道。

溫凜忽然覺得,無比地疲倦。

她無奈撥出個電話,打給顧璃求助,然而一直沒人接。她好似聽見什麼近在耳旁的聲音,降下車窗向外一瞧,一隻手機橫摔在路中央,屏幕裂了幾條縫,但居然還能運作,正叮叮當當地響。

那是顧璃的手機。

人聲也隨著降下的玻璃,一起漫進來。

有人勸架,有人爭吵,有人粗魯地罵,有人絕望地哭。

溫凜坐在車裡看了一會兒,校門口圍著一小圈人,中間正是顧璃和程誠。顧璃的師兄扶著她的胳膊安慰她,可她全然不領情,隻顧撲上去跟程誠解釋。

出租車司機都看上了熱鬨,稀奇地笑:“喲,R大也有學生玩這一出。”

哪一出呢?

男遊九郡,女嫁三夫。

恰便似一枝紅杏出牆頭,不能夠折入手,空教人風雨替花羞。

顧璃成天背著程誠出去約會,終於東窗事發。

溫凜推開車門說道:“朋友出了點事,我過去看看。您稍等一下。”

司機師傅在後頭招呼說不急著看,付了車錢再去。她頭也沒回,隻說請您等等。

她撥開人群到顧璃身邊,程誠正罵到興頭上,說你就是嫌我人窮唄,瞧不上就瞧不上,咱們光明正大地說不就得了,背地裡偷著玩兒什麼勾三搭四的戲碼?

溫凜越聽越覺得不堪入耳,皺眉回頭說了聲:“分個手而已,一定要這樣嗎?”

程誠也不知她是何時冒出來的,但他認得她,在楊謙南身邊見過她幾次。這好像給了他宣泄的出口,譏笑連連:“都一路貨色。”

他甩完這句話,便駕車而去。

人群紛紛散開。都是本校同學,手裡拎著炒河粉麻辣燙,三三兩兩好奇地回眸。

溫凜從顧璃的師兄手裡接過她的胳膊,麵無表情道:“璃璃,起來,我們回去。”

顧璃猛朝她搖頭,哭著把人推開:“你彆管我,讓我一個人待一會兒。”

溫凜無奈地看著她,幫她把碎了屏的手機撿回來,擦擦上麵的塵土,艱難開口:“你……借我點錢。”

司機早等得不耐煩了,接過顧璃給他的車費,怪異地看了她倆一眼,避瘟神似地開走。

顧璃好像覺得自己不是最倒黴的那一個,被出租車尾氣撲了滿臉,居然噗嗤一聲,灰頭土臉地破涕為笑。

溫凜哭笑不得地擰眉,說:“你可真夠可以的。這劇情,能上你們那的老娘舅了吧。”

“什麼老娘舅!”顧璃甩開她的手,“你跟楊謙南在一起之後嘴越來越刁了,都是跟他學的!”

“以後不會了。”溫凜淡淡說,“我們分手了。”

顧璃眼眶裡含著一包淚,血絲縱橫地瞪大,怪嚇人。

“……今天是國際分手日嗎?”

剛才當街吵架的臉丟大了,顧璃一路上都強裝不在意,說說笑笑的,好像這樣能挽回一點麵子。溫凜也就陪著她演,她說什麼她都嗯一聲,說是啊,對呀。

也不知道演給誰看。

回到宿舍,兩人各自去洗漱,誰也不願意說話。

躺在床上,累得好像會昏死過去。

溫凜半夢半醒,一直無法進入深度睡眠,深夜裡清醒過來,聽見顧璃的床上傳來隱隱約約的啜泣聲。誰也沒有入睡。

所以說,演給誰看呢。

夜半三分,自己心裡最清楚,愛著什麼人。

溫凜從前一直不明白,顧璃明明那麼喜歡程誠,為什麼總是狠不下心拒絕旁人的追求。

因為那些人都太好了,太優秀,太合適她那個階層出身的,學曆品貌拿得出手的女孩子。她或許覺得自己喜歡程誠,是喜歡虧了。而且他也未必會待她永遠這麼好,所以她暗自給自己留幾條後路,心想我就這麼備著,我又不真跨上去。

用顧璃自己後來的話說——“我就是那種二十出頭,什麼也不會,成天覺得自己應該學聰明點兒的小姑娘。”

可是剖開心肺翻出血肉,她還是最愛他。

溫凜聽著這啜泣聲入睡,如睡在滴滴答答的簷邊。她在心裡暗自地想,這世上果真有一種愛情,是你一邊看不起一個人,一邊深愛著他的。

那一年她二十出頭,第一次懷疑,也許根本沒有愛情這回事。

這世上最長遠的愛,或許隻是迷戀。

*

進入二十一世紀,城市的四季已經不那麼分明。

北京的秋天很短,好像一下就轉涼。

溫凜回憶他們的這場架,竟然想不起對錯,滿腦子都是他毫不猶豫關上車門的那聲砰響。她覺得自己好像被剝皮抽筋,赤條條地站在他麵前。她承認他所有的羞辱,承認自己從來不純粹。以前他半遮半掩,她還能心照不宣地陪他玩恩愛遊戲,如今他將這些都明晃晃祭在了台麵上,從此之後,她還能坦然地管這段關係叫作戀愛嗎?

她整整思忖了半個月。

學校提前供暖,進入十一月,宿管中心就發布通知,說要挨間宿舍試暖氣。溫凜就在這忙碌的秋末做成了件大事,拿下了品牌競標。

那場競標會由對方市場部的人主持,她壓根沒見到飯局上那位身居高位的老總。市場部的負責人誇她年少有為,溫凜和她握手,也不知這恭維究竟是她自己掙來的,還是楊謙南的功勞。

這裡頭的因果攪成一鍋糊粥,說不清道不明,就像他倆亂成一團絨線的關係。

隻有一件事情非常明晰——

事情成了,她得請緒康白吃飯。

北京每個季節總有幾場妖風,平地而起,吹得門簾噗噗響。

溫凜挑的地方在一條僻靜的胡同,招牌暗藏,是一位日本職業料理人在京城開的懷石料理。店麵燈光幽暗,掀開兩道深藍色和風門簾,才能見到開放式的廚台。店主正在準備鯛魚刺身,用日語輕聲向客人打招呼。

店裡隻有四五張桌子,用屏風和榻榻米隔出獨立的空間,預約一頓晚飯至少得提前一兩個月。

緒康白一坐下就感慨:“偷情勝地啊溫總,敬你一杯。”

清酒是上好的獺祭。

溫凜抿了一小口,衝他蹙眉,“你才偷情。我現在是單身。”

緒康白呆住:“你認真的?”

店主上了餐前湯,就地取材,用安康魚配銀杏,梅心一點,淡雅彆致。

溫凜撥弄著那一點紅梅,說:“怎麼,我活該和他綁一輩子嗎?”

“話不能這麼說。”緒康白輕拭了唇,坐正了些,好像要教育她,“身為朋友,你怎麼選擇我都是支持的。”

溫凜忍俊不禁:“你這官腔打得可真流利。”

“我話還沒說完。”緒康白接著道,“身為你的投資人,我覺得你不太明智。”↙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溫凜眉頭都皺緊了,不顧禮儀地用筷尖戳他:“你什麼意思啊?”

緒康白躲開,輕聲笑道:“彆生氣啊。我又沒讓你巴結他。”

“這還叫不巴結?”

“唉,巴結就巴結吧。”緒康白一本正經,毫不諱言,“講真的,你犧牲一小下,福澤整個公司。我聽說楊謙南連他叔叔都搬出來幫你了,這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待遇。”

溫凜心說是啊,可是我們就是鬨崩了,你說怎麼辦吧。

緒康白勸道:“我這話是什麼意思,你懂的吧?”

溫凜微微點頭,說懂。

他是在勸她惜福。

和聰明人說話就是省勁。緒康白嘖嘖兩聲,感歎:“當初覺得你厲害,沒想到你這麼能耐,連楊謙南都搞得定。”

溫凜忍不住打碎他的美夢:“你彆太高看我。我像是能甩他兩次的人嗎?”

緒康白也是聰明人,一聽就明白,哦,他甩的她。

到底是歡場,翻雲覆雨,瞬息萬變,這也不能怪溫凜。

他於是一邊吃著日料,一邊食之無味地想,連叔叔都肯為她搬出來,結果第二天說甩就甩,楊謙南也是個奇人。

緒康白不死心,吃完飯忍不住又把話題扯回去:“所以你們最近真沒聯係了?”

“沒了。他把我號碼拒聽了。”

“做這麼狠?”

可反而是這樣,越讓他覺得不合常理。

像他熟悉的這幫人,和女人斷了通常是厭了,但也不至於拉黑。就這麼靜靜在通訊錄裡躺著唄,哪天重逢舊情複熾,來幾發回頭炮也不是不可。

犯得著拒聽?

緒康白經過推理,給自己慢斟一杯酒,斜眸說道:“我覺得你倆有戲。”

溫凜笑了:“你就這麼希望我找他和好?”

“你自己不想?”他反問。

“想啊。”溫凜大方承認,把一杯清酒仰頭飲儘,壯了壯膽子,瞄向他放在桌上的手機,“要不你幫我打個電話吧。”

緒康白手一抖:“……你哪想不開,讓我打?”

“你打不打?之前還說是合作好夥伴呢,打個電話都不敢?”

緒康白把酒壺平平穩穩擱在桌上,陷入猶豫。

溫凜說:“說這話你們可能都不信,但我是真的喜歡楊謙南。你們可能覺得他全身都是好處,一開始我也是這樣,可我這人真的不貪心的,現在這些已經是我想得到的所有東西。我把好處都拿全了,是時候該抽身了,卻還是狠不下心離開他。你覺得我是因為什麼呢?”

或許在旁人眼裡,楊謙南待她恩寵甚隆。

可在她眼裡,他的感情就這麼淺薄,油都潑不大,更經不起水澆。

她用水澆過了,澆滅了,才發現她端起的那盆水,是她本不該懷揣的奢望。

“我現在純粹想犯傻。”她把緒康白的手機拿起來,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