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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晉陽公主 魚七彩 4401 字 6個月前

三年了,後來我才敢給大哥去信,卻沒料到我再得消息已是他的死訊。他當年冒死解救我,這份兒情我定要還報,所以當我看到管家在信中告知我兄嫂為中毒枉死之後,我氣急,發誓一定要為兄嫂鳴冤。我真沒想到,大哥他父親當年一樣,也會對孩子……這般殘忍。”

張順心眼含著淚花,十分不忍心地去看張淩雲身上的傷口。

“我這算不得什麼,還算少的,不值得你可憐。可憐的是我大哥,他腦子比我笨些,學東西慢,又因為是長子,父親對他格外苛責。與張家來往近一些的親朋好友,隻以為大哥的死,不過是父親怒極,偶爾懲罰太過所致。其實並不是,那時候若也有人扒了大哥身上的衣服,看到的情景可比我身上的精彩多了。”張淩雲冷笑一聲,轉頭看向李明達、李崇義等人,“也多虧了父親,練就了我而今不畏不懼的性子。有什麼好怕呢,對於我來說,死反而是一種解脫,比活著更好。連死都不怕了,你們說這世間還有什麼能讓我心中有畏?”

眾人張淩雲敘事的口氣,根本不像是從一個八歲孩子的嘴裡說出來的。想必他一定是經曆了很多掙紮,所以成熟的比彆人早。也因哀莫大於心死,對活著沒什麼念想,也便什麼都淡然不怕了。

“先前還當你是個與眾不同的,所以才有此應變儀態,原來竟是厭世,早就不想活了。”尉遲寶琪唏噓感慨。

“多虧父親的教導,所有典籍我都能倒背如流,個中道理我都熟記於心,雖然都是因怕挨打強記而已,但也有些用處,至少讓我明白了人活著最多也不過如此,再不會有什麼趣了。

我從來都不曾懂,他們為什麼非要這麼逼著我們!我做了大官給他們長臉又如何,人終將是奔向死路,倆眼一閉他們能帶去什麼!就瞧他們現在,除了化作一灘爛泥,還能有什麼,為什麼就不能在活著的時候,對我們好點!”張淩雲說到最後一句話的時候,竭力吼,似乎打算要用儘他整個生命。

張淩雲的話正中了張順心的酸楚,他歎了一口氣,“當初我離家,日子過得再苦,也從不覺得後悔,隻要一想到曾經的經曆,再對比自己的現況,反而會鬆口氣,覺得十分慶幸。”

“二叔的確幸運,叫人羨慕。”張淩雲眼睛裡微微閃爍出光亮。

“可我怎麼都沒想到,當初和我同仇敵愾,幫我逃跑的大哥竟然會對你們下手,就如當初父母對我們那般。”張順心閉了眼,眼淚還是不停地往下掉。他想了想,又笑起來,也不知是覺得自己好笑,還是覺得他父母或是兄長可笑。

“這有什麼新鮮,一代傳一代,家風如此。”張淩雲淡漠歎一句,然後看著張順心,“所以我和妹妹都發誓過了,以後不成婚,就這麼孤老終死,免得再去禍害下一輩。”

“你這什麼話,你們還小,以後好好地,長大了就如常人那般生活就是。”張順心忙安慰他們。

張淩雲看眼張順心,對其所言不答應也不否認。或許這種事,對他來說,已經是無望了。

靜了許久之後,張淩雲才緩緩扯起嘴角,露出一抹慘笑,“倒願如此,但隻怕晚了。”

狄仁傑打個激靈,立刻問張淩雲:“真是你殺了你父母?”

“不錯,用碾碎的相思子,和在了我父母的粥裡。”張淩雲回看狄仁傑,倒坦然認了。

眾人意料之中,又覺得幾分可悲。

李崇義歎口氣,揮手讓文書記錄,再讓張淩雲好生交代作案經過。

“卻沒什麼好說的,就是恨透了他們,原因你們也看到了,我受不住屈辱毆打,不念父母養育之情,隻為了要解脫。我從醫書上看到相思豆子可致命,就磨碎了,下到那晚我父母所喝粥的裡。

相思子毒發要等幾個時辰,他們該是在夜裡發作,喘不過氣來,最後就死了。死後我不想事情張揚,就命管家收殮下葬,卻沒料到會冒出個二叔添麻煩。管家也是個嘴巴長的,非多嘴把此事泄露出去。弄得二叔折騰來這麼多貴人來查案。

既說是季知遠,我自然就推到季知遠身上。但我心裡卻是不想傷害無辜,遂還是希望息事寧人,就此作罷。”張淩雲很痛快地交代了經過。

李崇義聽到此,鬆口氣,有些高興地看向李明達、房遺直他們。這樁案子總算破了,找到了凶手,那他回頭也可跟眾多關注此案子的百姓有個交代了。不過這子殺父的事,倒真是駭人,估計此案會在晉地引起一段時間的議論了。

“真的是你。”狄仁傑喃喃,他眼睛裡沒有憤怒,卻也不敢有憐憫。像張淩雲這樣好強的孩子,隻怕也不屑於接受大家的憐憫。

“醫書呢?”李明達問。

張淩雲:“什麼?”

“你說看醫書上所寫,那本醫書呢?在你書房麼?”李明達問。

張淩雲愣了下,“或許吧,看完就忘了,不記得在哪裡。”

“可是這本。”

李明達說罷,田邯繕當即從懷裡掏出一本醫書來,將書內講述相思子那一頁展開給張淩雲。

張淩雲驚訝了下,有些茫然地看著李明達,“你們從哪裡找到的?”

“還有這東西。”

李明達喊了一聲,就有一侍衛抬著一塊石板進來,石板上還放著一塊石頭,石頭的形狀與杵類似,“柄”雖沒有那麼光滑,卻也可拿,另一頭為圓麵,相對光滑,可以研磨東西。

田邯繕又將一包荷葉裹著的東西捧在手裡。

“這是什麼?”張淩雲疑惑地看著這兩塊石頭,有點不解。

田邯繕把荷葉打開,裡麵包著一坨土,撥弄一下,就可看到土裡頭攙著一些小顆粒,用手撚一下,除掉顆粒表麵的灰土,鮮豔的紅色就露了出來。

張飛雪早已經被田邯繕放到地上,被碧雲牽著手。此刻張飛雪看到那倆塊石頭,就畏怕地越來越往後麵靠。若非碧雲拉著她,她大概會立刻找個耗子洞藏起來。

張淩雲看眼張飛雪,立刻激動地跟李明達道:“啊,我想起來,這是我磨相思子的石頭!你們不要嚇飛雪,她什麼都不知道。”

“你被張刺史寄予厚望,整日讀書背誦典籍,習字作詩,這些東西已然沒有足夠的精力應付,還會有額外的心情看醫書?再者,這醫書是在你妹妹的房中找到,研磨相思子的石頭也是在她的院中找到。若真如你所言,你妹妹不知情,看你的樣子你也不想牽連妹妹。那你當初又何必費周折,偏偏把這些東西拿到你妹妹的房前弄?”李明達一邊觀察張淩雲,一邊質問他到。

“碰、碰巧了而已,當時著急!”張淩雲磕巴了一下,為了不表現自己心虛,後幾個字故意提高音量,顯得有幾分‘底氣十足’。

“我聽說你們張家不僅對兒子要求嚴格,對女兒也要求內有秀才,琴棋書畫之外,還要學些調理身子的小方子,以備將來出嫁後,可在夫家服侍體貼,揚賢德之名,以給娘家長臉。”

張淩雲白了臉,“公主從何知道這些。”

“刺史府下人眾多,你以為你幾聲喝令,就真的可以令他們緘口不言?你畢竟還是個孩子,威力不足。”李明達說罷,轉頭看向已經完全躲在碧雲身後的張飛雪,輕聲問她,“是你磨了相思豆,下在了粥裡,對不對?”

張飛雪偏著頭看李明達,見其並沒有對自己撒火,反而很溫柔,就沒那麼怕了,躊躇愧疚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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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雪,不要亂認!”張淩雲喊道,轉即慌張地對李明達不停磕頭,“是我,是我殺害了自己的父母,公主請不要錯冤枉了我妹妹。求求您,求求您了。”

張淩雲一下又一下磕頭,眼淚一滴一滴落在地上。原本一直淡漠看輕一切的少年,在這時候越來越卑微起來,卑微得十分可憐。

“若我沒猜錯,你父母對她也有懲罰手段,該是女孩子身上不可留傷,所以就用了針,這也是她很怕針的緣故。”李明達蹲下`身來,喚張飛雪過來。

張飛雪遲疑了下,便垂著腦袋,走到李明達跟前,然後很小聲膽怯地跟李明達念著,不是她兄長的錯。

“是飛雪,飛雪恨他們。針紮在身上好痛,好痛……飛雪聽到醫書上說相思子有毒,想起自己手裡有一串,磨了,趁晚飯請安的時候撒進粥裡。第二天他們毒發,人死了,我好怕,才把事情告訴二哥。二哥為了護我,才草草下葬了他們。”張飛雪磕磕巴巴交代道。

“飛雪——”張淩雲難受地喊。

張順心已經驚得說不出話來,他怎麼都沒想到,這件事竟然是自己五六歲的侄女所為。

“飛雪恨他們。”張飛雪又喃喃地重複一遍,然後愧疚地低下頭

張順心呆呆地看著這兩個孩子,不知所措,他眼睛沒眨,淚水卻嘩嘩地往下滾。猛地,放聲大哭,他雙舉胳膊,對李明達和李崇義大肆磕頭,喊著:“草民不告了行不行,如果非要抓個人來懲處,求殺草民,殺了草民啊。兄嫂是我殺的,是我故意聲東擊西,賊喊說賊,你們抓我,抓我啊!”

張淩雲斜眸看他,眼睛裡多幾分熱度。但他心裡卻也清楚,這件事到這個地步,挽回不了什麼了,全都已經被人查得清楚了,妹妹、他和二叔都難逃罪責。

“凶手伏案,動機查明,這下算是徹底清楚了。”李崇義又感慨一聲。

李明達還蹲在張飛雪跟前,手拿著絹帕親自為她拭淚。

張飛雪有些惶恐,她雖然隻有五六歲的年紀,但也懂諸多禮儀,公主身份高貴,竟對她這樣的殺人犯,親切待她就如親姐姐一般,讓她激動地真不知說什麼好。隻覺得有今日這般,她就死了也值了。

“這——”李崇義見狀就要問李明達為何如此,她何必對個殺人的丫頭如此屈尊降貴,太令人費解了。他質疑的話才出口第一個字,就被房遺直碰了下胳膊,給製止住了。

尉遲寶琪等人也有此疑惑,不過他們都反應機敏,一眼瞧到房遺直的態度,再看公主那邊全神貫注地和小丫頭聊天,就明白此時此刻不好出言打擾。

李明達:“還有一處細節,我要和你問清楚,你跟我如實回答,好不好?”

張飛雪點了點頭。

“相思子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