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窗,專門為了觀賞花神會開設,十個人湊到窗邊瞧熱鬨都沒問題。
見各家小娘子們,身著盛裝,儀態端方地端著自己所養的一盆花,輕挪蓮步,按順序上了台子。
在眾多盛裝的女子之中,卻唯有一名最吸引人的注目。她所著的衣料,乃是名貴貢品絹緞淩玉紗,蘭花紋摻了金線繡製,在陽光下一照,整個人竟有些泛著金光,富貴逼人。此女子妙齡美貌,膚若凝脂,儀態端方,加之嘴角一抹倩笑更是錦上添花,讓人越發移不開眼了。
再看她手捧的蘭花,鮮枝如新沐,蘭葉細長舒展著,就如仙女迎風而飛的披帛。蘭花淡淡地黃色,素冠荷鼎,中間微脆的細絲條,一瞧便知是蓮瓣蘭中極致的精品。
這種蘭花,李明達在宮中時也就隻見過幾次,是麟州刺史所供奉,頗得父親喜愛。不過後來因為沒養好,死了。為此阿耶還把照看蘭花的四名太監貶了下去。
風一過,可聞到獨屬於蘭花的清幽香味。
轉即再看其她小娘子們手裡所捧得花草,便如此女子所著的衣物一樣,頓失了顏色。
狄仁傑盯著那女子懷裡捧著的蘭花,豔羨不已。
“瞧瞧,人家看女人眼睛直了,他看花。”長孫衝瞧著狄仁傑有些可樂,又玩笑一句。
“人各有好,喜歡美人就是什麼值得炫耀的好事?”李明達忍不住開口反問。
長孫衝愣。
“自古君子愛蘭,皆是美談。倒和我說說,那些愛美人的有誰下場好?人家不笑你,你就該高興了,怎好意思反過來笑話人家。”李明達接著再道。
長孫衝又噎了下。
“好聽點叫愛美人,不好聽的,叫%e6%b7%ab——”
“十九郎,我知錯了。”長孫衝忙對李明達行禮致歉。
狄仁傑也則忙對李明達行禮道謝,起身後,嘴上就洋溢著開心的笑容,然後故作得意地挑眉去瞧一眼長孫衝。他不是沒口才去反駁長孫衝,隻是他年小一些,在地位上不及長孫衝,出於敬重才不言語。
狄仁傑為人豁達,倒也知道長孫衝是開玩笑,自然不會計較。但而今公主為他說話,他還是很開心高興,有種忽然揚眉吐氣的感覺。
長孫衝吃了癟倒也不惱,笑嘻嘻的摸了摸下巴,轉移目光看向花神選拔那邊的情況。聽百姓們呼聲很高,都喊著“周小娘子”,該就是那位衣著富貴逼人捧著稀世蘭花的女子。
“原來她姓周啊。”
李明達也側頭看齊,“我說怎麼有幾分相像。”
“怎麼?”長孫衝問。
“你們覺不覺她有幾分像郡王妃?”李明達問。
長孫衝眯眼仔細看了看,“像吧,都姓周,又穿這種貢品絹緞,必定是高貴出身。”
“該是郡王妃幼弟之女,當下在晉州任六曹司功。”房遺直這時候,才淡淡插了一句。
長孫衝驚訝地看房遺直,“你連這晉州地方官的情況都曉得?”
房遺直:“夜裡無聊。”
“呃……”長孫衝再反思去想自己昨夜乾了什麼,而今跟房遺直一比,他真該覺得慚愧,羞得無地自容。
狄仁傑忙佩服,“遺直兄厲害,竟猜到這裡一日,連這些通曉。我以後也定要學遺直兄這般,俱備萬事,將來必定有用武之地,可比腹中空空遇事便無知好。”
長孫衝聽年少狄仁傑都如此說,越發覺得自己不上進了。默默地癟嘴,此時此刻他特彆想念尉遲寶琪。沒人誌同道合,真的好寂寞。
“公主!”
“公主!”
“公主!”
那邊花神會不知為何,突然喊起了“公主”,而且喊聲越來越大。更有人喊出“花神女該是晉陽公主”的話。
長孫衝等人聽了這些熱鬨都愣了。他先和房遺直對視一眼,然後二人雙雙看向了李明達。
李明達還靠在窗邊,眼睛望著那頭,似在瞧熱鬨,又似在發愣出神。
參與花神選拔的台上諸位少女們,聞言臉色有喜有悲。喜者幾乎占總數,皆覺得自己這次勝出無望,與其說輸給周家的小娘子,她們倒更喜歡敗在晉陽公主的名下。晉陽公主身份尊貴,乃真正德芳天下的女子,輸給她,她們臉上反而有光。
所以而今臉上有悲的則隻有一名,便是穿著淩玉紗,捧著稀世少有的素冠荷鼎蘭花的周家小娘子。這次比試她本是成竹於%e8%83%b8,卻被忽然被從天而降的晉陽公主全都奪走了。
李明達不知為何百姓之中,會有人忽然喊她的名,而後聲音由小波及至大,鬨出這麼轟烈的響動來。
這時候台子下麵有女聲喊:“可公主並沒有參與花神的選拔。”
“這有什麼要緊,公主譽滿天下,花神女本就該是名聲的德芳女子首當。便是公主沒有拿花,卻勝似有花。”台上的孫小娘子忽然落落大方的走出來,跟眾人脆生生道。
此言一出,眾圍觀的百姓們都歡呼起來,喊著公主,希望晉陽公主能夠現身。才剛茶樓一事鬨出之後,大家都知道晉陽公主而今就在觀賞花神會。所有人都沒興趣關注台子上那些女子,與觀瞻公主真身相比,這些都顯得不重要了。
百姓們還在歡呼著。
負責主掌本次花神會的乃是晉州長史之妻孫氏,見當下既然民心一致,孫氏便笑著告知大家這次花神會沒有花神女,至於真正的花神女是誰,大家心裡也都有數了,她不需多言。
“胡鬨。”李明達已然命人去知會,然而還是晚了一步。
“我倒覺得這是民心所向,甚好。”長孫衝笑嘻嘻地恭維李明達道。
“回吧。”李明達顯然對於長孫衝的讚美不受用,先行下了樓。
餘下的人緊隨而至。
因為花神會散了,四周都是人,所以他們的馬騎得並不快。
一頓慢行之後,李明達等人終於到達了河間王府。
郡王妃周氏卻是早一步得知了花神會選拔的消息,忙笑著來恭賀李明達。
“公主麵都不曾露過,便引得百姓們競相用擁舉,可見公主的端方蕙質之名早已經名於天下,令人真心敬仰。”周氏笑讚道。
李明達笑了笑,“嫂子該知道,這裡麵有多少虛假,怎能去信。”還有一句話,李明達卻不好直接交代。因為隻是她的懷疑,還做不準。李明達覺得今日的事有蹊蹺,忽然喊起她,似有人故意為之。
當時場麵太喧鬨,特彆是花神會台子周遭,李明達根本沒有辦法分辨聲音的具體來源。但是她聽得出,這個選拔她做花神女的聲音,最初是來源一人,後來才漸漸擴大。
“什麼虛假,你啊,竟是不知道自己的盛名在外,如何響亮。”周氏開心的刮一下李明達的鼻子,目光裡滿是寵溺。
李明達笑了笑,就再不說什麼。
*
房遺直在房內閱了幾本當地的縣誌後,忽想起尉遲寶琪來,便去看他。
到的時候,才知他竟不在屋內歇息,跑去湖邊喂魚了。房遺直就去湖邊找尉遲寶琪。
園內樓台高峻,水閣遙通碧春亭畔。碧春亭兩側是一路的朱紅欄杆,邊有垂柳點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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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遲寶琪整個人懶懶地靠在碧春亭畔的水榭邊。他雙手隔著欄杆下垂,衝著湖麵的方向,下巴壓著欄杆,沒精打采地看著湖內爭相搶食的魚兒。尉遲寶琪身邊隻站了一名隨從,此時正不停地抓著魚食一次次往湖州投喂,以便尉遲寶琪能一直看到那些爭相搶食的魚兒。
“你這是怎麼了?”房遺直察覺尉遲寶琪的反常,料知他不僅僅是因為一時的心情不好。
“無解。”尉遲寶琪聽到房遺直腳步聲後,自然就認出了是他,所以不覺得意外,也沒有抬頭看,就是喪氣地喊了一聲。
“何為無解?”房遺直走到尉遲寶琪身邊,又問他。
“有點煩心事,沒什麼道理可講,便是越想心裡越想不通。”尉遲寶琪道。
房遺直側首看,讓尉遲寶琪講講看。
“這事跟誰講都可以,唯獨跟你不行。”
“是麼,那便不強求你。”房遺直雖不知尉遲寶琪煩惱什麼,不過既然他不願和自己多說,那房遺直也不會強求他。遂陪著他在水榭邊站了會兒,聊一聊今天的事,便就和尉遲寶琪分彆了。
不多時,長孫衝過來了,陪著尉遲寶琪也在湖邊發呆,順便把今天自己遭遇經過告知尉遲寶琪。
尉遲寶琪被逗得一笑,卻也興致不高,“你當著十九郎的麵,非要說什麼男人好美人之類的話,公主不說你說誰。”
“錯看你了。還以為你能體了解我,沒想到你竟然偏幫著十九郎說話。”長孫衝說罷,就戳戳尉遲寶琪的肩膀,罵他沒良心。
“哦。”尉遲寶琪沒精打采道。
“你是到底怎麼了?”長孫衝伸手在尉遲寶琪跟前晃了晃,給他提個神。
尉遲寶琪努力地眨眼,逼迫自己清醒一些,“沒什麼事。”
“還說沒事,我瞧著你這怎麼像是得了大病一般,沒精打采。”
尉遲寶琪打個激靈,有點不確定地問長孫衝,“我真像是生病了?”
“何止!我們好兄弟之間,你還避諱什麼,到和我說說。”
“完了完了,我要是像你所言那邊,便是真有那種病了。”尉遲寶琪仰天哀歎一聲,感覺自己老天爺對他不公。
“你到底是何緣故?我看你快瘋魔了。”長孫衝問。
尉遲寶琪認真地看著長孫衝,“告訴你沒事沒事,你非要問。”
“好兄弟,我豎著耳朵聽著呢,隨時可為你排憂解難。”
“快一邊涼快去,我自己解悶就可。”尉遲寶琪把長孫衝打發走了。
不多時,尉遲寶琪自己也呆膩了,卻不想回房,隻因他忌憚自己房間和房遺直挨著。思來想去,他還是覺得狄仁傑最可靠,就來找他。
狄仁傑正在屋內作畫,聽說尉遲寶琪來了,就迎他進來。
尉遲寶琪到桌案邊,看到狄仁傑正在畫蘭花,而且還是素冠荷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