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裡的痛傷,她沒有人可以傾訴。
在慈寧宮中,聽見太後提起皇後的模樣,那樣的柔軟疼愛,孔四貞還從未見過太後那樣的神情。
宮外傳言,孔四貞都知道。那都是些無稽之談,可背後之人的用心,極其險惡。
孔四貞大致能猜到些皇上帶皇後來此的原因。
孔四貞原本是有些不高興的,可比起她那些愛恨情仇,這麼一點點的不高興實在是太過微不足道了。
在見到皇後的模樣後,孔四貞哪怕身為一個女子,也為世上有這樣柔軟清澈的目光而意動。
仿佛一汪清水,能滌蕩心中苦痛。
福臨一走,孔四貞看著柔潤纖細的小皇後,望向她純澈的眼眸,她心下一歎,終究還是不忍,也終究還是情不自禁,將深埋在心裡的傷痛傾吐了出來。
她或許,再也不會和皇後見麵了。
皇後是個和善柔軟的陌生人,她無害又溫暖,孔四貞想,說說也無妨啊。本來,她就是預備著要說清一些事情的。
現在,隻不過多加了一些傾訴罷了。
說出來,或許皇後,也更能放心些吧。
孔四貞悲哀地想,皇上不就是這個意思麼?她若能溫順些,或許訓兒將來,還能有所依靠呢。
親情愛情,皆失去,皆痛傷她心。這個世上,沒有什麼再值得孔四貞留戀動容的了。
唯獨幼弟,她苟活於世,隻是為了孔廷訓尚有依靠,長大成人。
“孔姐姐。你辛苦啦。”
孔四貞忽而落入一個柔軟又溫暖的懷抱。有一雙暖熱的手臂抱住了她。
孔四貞愕然的看著麵前眼圈紅紅的皇後。皇後的懷抱竟如此的柔軟溫暖,就像是額娘的懷抱。
廣博而深沉,溫柔而厚實。
可她,明明還比自己小一歲呢。
“娘娘,奴才……”
“好啦。”含璋紅著眼,悄悄抹掉眼淚,輕輕拍了拍孔四貞的肩膀,小聲說,“現在這裡沒有什麼娘娘奴才的。我隻是含璋。也作為含璋,給孔姐姐一個擁抱。”
“孔姐姐真的很棒了。也很厲害。孔姐姐不要灰心。不嫁人沒什麼的,但是孔姐姐千萬不要對自己的人生失望呀。”
含璋看見她,聽見她說的話。就不由自主的想起高雲來。
高雲是為情所困,比起孔四貞來,不知安穩了多少。
可是高雲的日子,就真的好過了嗎?她在王府裡,總是不如在科爾沁上自由的。
看見孔四貞,含璋就想起在這兒的多爾瑾格佛賀還有寶日樂。
將來小丫頭們都是要嫁人的。夫婿不好,那可真就是要傷心了。
孔四貞這樣的,太叫人心疼了。
偏偏她還有她的誌向,她又不能去施展她的抱負。
身為女子,連為父報仇這樣的事情,也做不了麼?
含璋做皇後做了這麼些時候了,她叫太後寵著,叫福臨寵著,快快樂樂的在宮裡做皇後。
她幾乎忘了那個在現代生活過二十幾年的含璋了嗎?其實並沒有的。
遇見這樣的女孩子,含璋心中的深埋的自由之魂靈總是容易被觸動。
它在呐喊。在顫動。
含璋抱著孔四貞,她的脊背在含璋的手底下輕輕一顫。
含璋說:“我可能幫不了你什麼。但是,我想幫你的。”
孔四貞瞧著含璋,大著膽子替她抹掉眼淚。
心裡想,奴才不敢當的。
多麼奇妙啊。科爾沁的皇後,聽了她的事情,哭成了這個樣子。好像比她還要傷心似的。
小皇後的心腸可真軟。孔四貞想,難怪一入宮便是盛寵,也難怪皇上會這樣寵愛她。
孔四貞甚至想,會不會是因為小皇後呢。她才得到了可以去廣西收攏舊部的允準。畢竟太後娘娘的心腸……總不是這樣的。入宮的時候,孔四貞以為,她是無法離開京城的。
凝望著小皇後的模樣,孔四貞心想,宮裡比從前可變了不少呢。孔四貞進宮一趟,見到了很多的不一樣。先前還在想,是年光日久什麼都變了。
現在卻想,大約,是這位皇後嫁到宮中的緣故吧。
畢竟前頭那位皇後還在時,宮裡不是這樣的。
孔四貞將含璋扶起來,送含璋坐好,她則在主位邊上,含璋坐塌底下的腳凳上坐著了。
含璋要將她扶起來,孔四貞笑了:“娘娘,就讓奴才這麼坐著伺候您吧。”
含璋眨眨眼哦了一聲,還沒怎麼反應過來。
孔四貞一麵想,皇後真可愛啊想捏臉。
一麵曲了曲手指,含著淺淺地笑道:“娘娘,宮外傳言,不儘不實。娘娘彆相信那個。奴才讓人查過了,那是宮裡有人傳出去的。具體是誰,還不曾查到。”
“日後,娘娘若有什麼需要查證的事情。不必讓奉後夫人悄悄查問。孔家的人,娘娘儘可差遣。皇上讓奉後夫人與孔家聯宗。這意思,娘娘該明白的。”
孔四貞輕輕握住含璋的指尖,“從此之後,孔家的人,就是娘娘的人。連奴才也是。”
含璋臉一紅,有點難為情了。原來是這個意思嗎。果然這些古代人就是心思玲瓏哦。
但是!萬能的孔嬤嬤是怎麼辦事的呢。怎麼還讓人給發現了呢?好丟臉啊,含璋想。
含璋摸摸孔四貞的指腹,輕聲說:“孔姐姐以後彆輕易相信男人了。你可以相信我。”
孔家若果真效忠。她接住就是了。
第45章 掌雕
又半個時辰後, 福臨尚未回來,孔四貞戴上帷帽,從這座宅院低調離開。
含璋叫了孔嬤嬤進來。
福臨和含璋在這裡見孔四貞, 跟在外頭侍候的, 便隻有他們身邊的心腹四人。
福臨去處置急務, 吳良輔自然要跟著去侍候的,外頭就隻有含璋身邊伺候的人了。
孔嬤嬤聽到傳喚進去伺候, 一眼瞧見含璋紅彤彤的眼睛就嚇了一跳。
孔四貞來時她們不知情, 走的時候帶著帷帽,又是一身男裝,她們也不知道是誰。
孔嬤嬤絕沒有想到, 皇上請來的客,居然將主子給惹哭了。
這要是被皇上瞧見了,該怎麼交代呢?要不要再去那人追回來?
見孔嬤嬤如臨大敵的模樣,含璋倒笑了, 她眉眼輕鬆得很, 招了招手, 叫孔嬤嬤到跟前來。
孔嬤嬤走近了,這才注意到含璋手裡捏著一份折起來的紙張, 見她走近,含璋將紙張遞了過來。
方才情緒上來, 和孔四貞說到動情處,不免就掉了眼淚, 現在眼睛就跟水洗過似的, 有點澀澀的。
含璋閉了閉眼, 才輕聲道:“嬤嬤就彆去探問孔家格格的事了。咱們是小心翼翼的,結果都讓人家知道了。索性現在也知道了, 孔家格格跟皇上沒什麼的,她也不會入宮為妃。”
見含璋不舒服,孔嬤嬤讓墨蘭墨心送了熱水進來,等墨蘭墨心出去了,她便服侍著含璋用熱水浸過的帕子敷一敷眼睛。
含璋遞給她的紙張上,寫了幾個人的名字。孔嬤嬤有些有印象,有些聽都沒聽說過。
孔嬤嬤猜到了些什麼:“主子,方才離開的那人,便是孔格格?”▂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是啊。”
含璋覺得眼睛舒服多了,將帕子拿下來後,便開始慢慢的補妝,總不能叫人瞧出來她哭過吧。
含璋勾了勾唇:“與嬤嬤聯宗的,是孔家支脈。但如今看孔格格的意思,是想將整個孔家都靠過來。你是中間人。這是孔家現下我還用得上的人。孔格格給寫的名字。嬤嬤試試吧。”
孔嬤嬤問:“主子想怎麼試?”
含璋就笑了,她又覺得這件事情很有意思,眉眼間露出一點頑皮笑意:“孔家格格說,這幾個人可隨便取用。”
“那就都試試。貴太妃啊,襄郡王啊,還有那個送到了義王府的董鄂氏,都打聽打聽,看看有沒有什麼有趣的消息,說來與我聽聽就成了。”
她的事兒,太後和福臨都一手料理了。實在也沒有什麼好出頭的。不過有人能用,不用白不用。
她手上,總得是有幾個人的。要不然,太後也不會將墨蘭墨心送給她了。孔嬤嬤聯上孔家,孔家自己也是情願的嘛。
“是。奴才明白了。”孔嬤嬤將紙張折好,貼身收著,然後侍候含璋重新梳妝。
等看不出來哭過的痕跡了,孔四貞都走了,含璋也不想坐在這兒枯等福臨,乾脆問了孩子們在何處,準備去和孩子們玩一玩。
臨去前,含璋叫孔嬤嬤陪著,去屏風後頭更衣,換了一套衣裳後,才出去。
而換下來的衣裳,孔嬤嬤也沒有交給墨蘭墨心去收拾,而是親自抱著,放到了含璋貼身帶來的箱籠裡,又讓墨心留下守屋子,才和墨心一道侍候著含璋走了。
孩子們被湯若望這裡的新奇玩意兒迷住了,一直都跟著湯若望在參觀。
——湯若望這裡也是時常來人的。除了接待太後皇上,他這裡也總還是有些對西洋器物很感興趣的親貴大臣們。
不過,主要都是年輕人,是喜歡這些精美的器物,他們才來的。
對於湯若望所說的那些教義冥想之類的玩意兒,他們都不感興趣,隻是看看能不能要一兩件西洋玩意兒回去擺著好看。
宮裡的東西沒賞賜得不到,民間的仿品倒是多,但都不如湯若望這裡的精致。但是這位湯大人也是夠小氣的,很少有人真的能從這兒得到什麼東西。
湯若望知道他們喜歡這些,還故意擺了好幾間陳列室,就是為了展覽這些集合了西洋工匠和機器製造工藝精華的器具。
來的人多了,看的人多了,遲早有人會對天.主感興趣的。湯若望恒心守望,相信自己能夠感化更多更多的人。
公主格格們年紀還小,他當然不能傳.教。但是介紹起陳列室的這些東西,他不免很是驕傲和高興。
聽聽孩子們的歡呼吧,這可都是宮裡尊貴的小主子們。也都在為他帶來的這些東西而興奮激動。這多好啊。
含璋的到來,令湯若望更是高興了。
這位來自於蒙古科爾沁的皇後,才入京不足半年,草原上是什麼樣的生活湯若望還是知道的。
草原上可沒有這些精巧的器物。哪怕貴為皇後,怕也是第一次見到這些東西吧。
湯若望來到含璋身邊:“皇後殿下,讓臣為您來介紹一下吧。”
含璋在看地球儀。
她來這兒幾個月了,方才進來的時候,乍然還有些恍惚。
紫禁城裡,不乏一些新奇有趣的器物。慈寧宮、坤寧宮、乾清宮中,都有很多的來自西洋的精美器物。
看見那些東西的時候,含璋偶爾能想起自己在現代生活的日子。可到底還是相差了幾百年的,生產生活水平比不上現代,那些東西帶來的故土感也比較弱。
到了這個陳列室裡,看見這個地球儀,含璋卻一下子有了些實際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