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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說些什麼才好,黎穆將目光移到他的身上,仍是冷冰冰的向他發問:“現在你可願意說了?”

魏山咬牙道:“我向來不恥出賣朋友之人,就算你殺了我,我也絕不會說出他們是誰。”

他心中還有些僥幸,黎穆一人雖然厲害,可在場有這麼多道中好友,均是有些修為之人,若他們聯起手來,黎穆也不能從中得到多少好處。

可場上眾人麵麵相覷,除他之外,竟沒有一人願意站出來開口說話,顯然也是不打算幫他的,有幾人正畏畏縮縮的想要站出來,黎穆卻說:“好,既然你不說,那我先殺了你。”

他話音未落,手中那劍已出鞘,眾人隻覺煞氣叢生,不過一眨眼的功夫,魏山便已身首異處。

眾人仍在發怔,先是有仆人大叫,轉身想要逃走,黎穆本來在冷冷看著,他並不想殺其他無辜的人,可他的手卻不受控製一般,那一柄劍忽而脫鞘而出,直直刺進了仆人的後背,血光四濺,四下裡驚叫一片,黎穆愕然看著自己的手,上麵還沾著粘稠的鮮血,他不明白自己究竟做了些什麼,怔怔左右望去,見所有人臉上都帶著驚懼神色,顯是對他害怕至極。

黎穆本來是不想殺這仆人的,他想要鬆開手中的劍,可他的手指卻仿佛黏在了劍柄上一般,他眼睜睜看著自己將劍刺向了站在一旁的另一人,劍鋒自後背而上,穿過他的%e8%83%b8腹,滾熱而粘稠的血液順著劍刃滴落,沾滿了他的手腕,滑進了他的袖子裡去,令人作嘔,而他隻覺萬分恐懼。複仇忽而變成了一場屠戮,黎穆無法控製自己的手,他聽見孩童的尖叫,忽而起來今天是為小公子魏麟擺下的筵席,他轉頭向後望去,隻見一名婦人領著十餘歲的孩童,跪在魏山的屍體前哭泣。

婦人約摸四十餘歲的年紀,衣著華貴,哭得十分淒慘,想來應當是魏山的發妻,那麼她身邊的孩子便是那名魏小公子。

黎穆已有些抑製不住手中長劍的煞氣,那劍蠢蠢欲動,顯然是想再度品嘗魏家人的鮮血,黎穆卻按著自己的手腕,他告訴自己,當年之事魏夫人與魏麟並未參與,罪不及家人,他們兩本是無辜的,無論如何他都不該將他們殺儘。

可他心底卻有一個可怕的念頭,魏山殺了他的父母,那他為何不去殺了魏麟的父母?

可若自己殺了魏麟的父母,那他又與魏山何異?他的思緒越發紛亂複雜,就好像是無形當中有人在逼著他這麼想的一般,他不肯去做此事,他想要將劍收回鞘中,而此時突然有人在他的腦中說話了,絮絮細語如同詛咒一般,誘導著他去砍殺眼前的婦人與孩童。

他佇立在原地,長久沒有舉動,腦中的念頭鬥爭著,他想抵抗那一股意念的控製,額間已泌出一層細汗,正要漸漸失控,卻見魏夫人拉扯著魏麟的胳膊,嘶聲大喊道:“你好好看清楚,那是殺了你父親的仇人!”

魏麟雖是聰慧,可也隻是個孩子,他滿眼淚光,望著黎穆,一瞬有些茫然無措,不知該要如何才好。

魏夫人緊抓著他的手腕,她用的力氣很大,指節隱隱泛著青白,厲聲道:“麟兒!你可曾看清了!”

魏麟的眼中終於漸漸泛起了仇恨,他用惡狠狠的目光死死盯著黎穆,回答道:“孩兒看清了。”

魏夫人說:“你會殺了他!”

魏麟重複著她的話,一樣惡狠狠說道:“是,我一定會殺了他。”

黎穆看著魏麟,一時間竟仿佛看見了多年前的自己,他想起尹千麵曾和他說過的話,他逼他記住仇恨,讓他一定要為了父母複仇,那麼現在呢,他隻是將這一份怨毒種在了另一個孩子心裡,這個人將要像他一樣,將仇怨當做是尋常往事,一輩子活在痛苦當中,而後再將這份仇恨傳遞給後輩,永無止境一般,永遠不會有結果。

他心裡的那個聲音還在慫恿著他去殺死魏夫人與魏麟,他卻已經開始猶豫,他緩緩將劍放了下來,幾乎已要將劍收入鞘中,他想起顧淵曾與他說過,這是一把邪劍,劍上附著萬千冤魂,他製不住這一把劍。

黎穆這才發現自己做錯了,他錯的離譜。父親不想讓他誤入歧途,或是擔憂他身陷囫圇,這才不許他先去複仇,顧淵心中所想大約也與他的父親一樣,他們是為了他,才阻止他這麼去做的。

可一切都已來不及了。

黎穆仍然按著手中的劍,正想要放棄,卻忽然覺察一股劍氣自門外擊來,他側身避閃,又舉劍擋住一處。對方靈氣高深,絕非他輕易能夠應付,先前他不過是仗著其風劍,現今他想將劍放下了,便不再同方才那般厲害。他心思一晃,身上已傷了幾處,最後一劍落在他的肩上,登時血流如注,其風劍落了地,他神智忽而一片清明,望著滿地血汙與屍體,不明白自己方才究竟做了些什麼。

門外那人已走了進來,那是一名約莫六十餘歲的老者,留了一把山羊小胡子,一副仙風道骨的模樣,此時正滿臉悲痛,手中長劍一彈,黎穆%e8%83%b8口又受了一劍,終是重傷不起,那老者這才說道:“魏兄弟,是老夫來遲了。”

此人正是雪峰山的掌門孫玉璋,他說完這一句話,便又對著黎穆舉起手中那一柄劍來,魏夫人卻大聲製止了他,她拉著魏麟到身前,厲聲對他說:“去為你父親報仇!”

魏麟的眼中滿是仇恨,他握著劍,一步步走到黎穆的麵前,他還隻是個不過十歲的孩子,臉龐稚嫩,舉起劍時尚且顯得有些吃力,黎穆虛弱不已,對魔修而言,靈氣所造成的傷口一時之間難以愈合,他閉上了眼,想自己今日怕是要死在此處了。

忽然一陣撞擊之響,魏麟手中的劍被氣勁彈開,落在不遠之處,屋內之人均吃驚不已,黎穆也睜開眼,朝外望去。

門外一人白衣束發,緩緩自門外走了進來。

“你們好大的膽子。”他冷聲說道,“連我尹千麵的徒兒也敢動。”

第24章

孫玉璋曾數次敗在尹千麵手下,此時聽見尹千麵三字,如同驚弓之鳥,跳起幾步,嚇得臉色蒼白,也不知他除了比試輸於尹千麵之外,尹千麵究竟還對他做了什麼事情,怎得會使他如此害怕。

黎穆也是一驚,這門外站著的哪是什麼尹千麵,分明是幾日不見的顧淵。

他已不見了平日裡那副斯文溫和的模樣,麵色冰寒,這麼普普通通自門外跨進來,氣度凜然,竟無一人敢向他動手。

他冷冰冰將目光從幾人身上掃過,而後向黎穆伸出了手,說:“走。”

孫玉璋就站在他身旁,已是滿麵汗水,連一根手指都不敢動彈,他若是想要出手,顧淵是絕對躲不開的,可他不知眼前這人是顧淵,他隻以為這是尹千麵。

而黎穆心中愕然,一時竟沒有回過神來。

顧淵見他還不肯動,心中著急不已,他本就是在虛張聲勢,也不知還能撐過多久,急忙朝著黎穆皺了皺眉頭,示意他快點跟著自己離開。

黎穆終於回神,他心中抑不住一陣狂喜,說不清那是怎樣一種情緒。顧淵回來了,他還是放不下自己的。黎穆以劍撐地,勉強站起來,顧淵又冷冷瞥了孫玉璋一眼,嚇得對方哆哆嗦嗦低下了頭,這才領著黎穆往外走。

魏夫人自然是不服的,她站起身,掙紮著要撲上來,卻被孫玉璋攔住,也不知在她耳邊說了些什麼,她麵色忽而蒼白一片,頹然倒地,嚎啕大哭。④思④兔④文④檔④共④享④與④線④上④閱④讀④

魏麟抓著她的衣袖,站在他身後,仍然是死死盯著黎穆的,他的目光中滿是仇恨,雙眼赤紅一片,恨不得用眼神將黎穆千刀萬剮,那神色甚為嚇人,黎穆隻得低垂下頭,不敢再去看他。

他終歸是做了天大的錯事,魏麟對他恨之入骨,更何況他殺的其他人呢?他們也有妻兒家人,這之間的仇怨,他用一生也無法補償。

顧淵就這麼領著黎穆走出了魏府的大門,跨出門的那一刻,他心中壓著的那一塊石頭終於落了地,連腳步都虛軟了起來,匆忙拉過黎穆的手,扶著他快步離開此處。

昨日他從客棧離開之後,便想著先找到黎穆,他尋遍城中客棧,卻始終未見到他,到城門外問了守門的官兵,也無人見過這麼一個奇怪的蒙麵之人。

顧淵隻好到城門外等著,他以為黎穆還未曾進城,可一直到宴席將要開場,他也不曾見到黎穆進城,他想自己和黎穆或許是錯過了,也許黎穆早就用其他辦法進了城去。顧淵慌忙趕到魏府外,此處已是一片狼藉,幸虧他還未來得太晚,一切都還來得及。

他知道自己若是貿然進去,定然也要將自己的這一條命交代在此處,乾脆借了尹千麵的身份,嚇了嚇孫玉璋,卻不想尹千麵的名字竟這麼好用,他牽著黎穆逃到城外,這才鬆下一口氣,心中後怕不已,倚著路邊的樹,隻覺得步伐虛軟,幾乎要順著樹滑倒下去。

黎穆雖是欣喜,心中卻還是有些小脾氣的,他想要甩開顧淵的手,卻因受傷嚴重虛弱至極,力道也變小了不少,總算沒有甩脫,隻好皺眉說道:“你不是回去了嗎?又來乾什麼?”

顧淵扭頭看了看他,見他並不是前些日子那副暴怒的模樣,明白他這是在口是心非,便笑著說:“我思來想去,這世上除了我之外,怕是沒有人會來救你了。”

他話音剛落,隻見黎穆的眼眶驀然便紅了起來,雖說不曾掉下眼淚,卻也嚇了顧淵一大跳,急忙問道:“你怎麼了。”

黎穆說:“我殺了那些人,他們本不該死的。”

顧淵這才想起地上那幾具屍體,一時竟也不知如何才好,他想不出法子勸慰黎穆,他明白這件事真的是黎穆做錯了,或許這其中有其風劍的影響,可是黎穆難道完全沒有錯嗎?有人勸過他了,他卻執意這樣去做,他是要對這些人的性命負責的。

顧淵隻能握住黎穆的手,想要用這個舉動來告訴他,他在黎穆身旁,他在陪著黎穆,就算是做錯了,他也會跟著黎穆一塊去償還那些人。

他不過是伸手握了握黎穆的手,黎穆的情緒卻在一瞬失控,顧淵根本來不及反應,已被黎穆一把摟進了懷裡。

他驚愕不已,正打算推開黎穆,黎穆反而是摟得更緊了一些。他覺察到黎穆的雙肩微微顫唞,心中已然明白,隻覺得黎穆甚為可憐,隻好從後伸出手,一手摟著黎穆的腰,另一手拍了拍他的腦袋,低聲安慰道:“沒關係,還有我,我還在。”

他不知道黎穆是否聽見了他的話,隻覺得黎穆的心情似乎真的平複了一些,也不知這麼抱在一塊過了多久,顧淵覺得自己的手都酸了,黎穆總算鬆開了他,眼眶還微微有些發紅,委委屈屈喚道:“師父。”

他說完這句話,忽而覺得有些不對,他已知道顧淵不是他的師父了,他不應該再這樣喊他,他想了一會兒,更加覺得委屈,低聲嘟喃著說道:“多謝,顧少莊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