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上他們大學時是同一個俱樂部的成員,還算有些交情,他這人性格直率,所以遲溪沒有太戒備。
簽了合約後,第一撥資金很快撥下來,淺水灣的開發項目正式啟動。
因為太忙了,她有將近一個禮拜都在公司裡加班到很晚。
這日晚上,她整理完一份資料,抬頭朝窗外望去。夜幕沉沉,街道上此起彼伏的大樓內隻零星亮著幾間房,她就知道很晚了。
肚子忽然有些疼,她這才想起,自己還沒有吃晚飯。
她收拾了一下東西,正準備離開,手機這時突兀地響了起來。
遲溪看一眼,人有些發怔。
竟然是蔣聿成的電話。
他給她打電話乾什麼?
遲溪分明感覺到心臟在不受控製地跳動。莫名其妙的,她又想起了那天在島上那個不講道理的%e5%90%bb。
她覺得她應該是生氣的,可是事實上,麵對這個不可理喻的人時,她的氣壓根就生不起來。
最後,她隻能無奈地接通:“喂——”
“在公司?”他難得說粵語,隨性慵懶的腔調自然而然地融入她身後沉沉的夜色中,像老舊的唱片機裡流淌出來的聲樂,低回婉轉,竟有幾分不經意的溫柔。
遲溪怔了一下:“……嗯。”
可能是她這片刻的遲疑,與她平日冷靜自持的模樣截然不同,很容易就讓人聯想到她此刻因意外而呆愣的模樣,蔣聿成低低地笑起來。
遲溪吃癟,有氣兒沒地撒,決定保持沉默。
“生氣了?”他問她。
“沒有。”可能語氣重了點,倒有幾分賭氣的味道。
蔣聿成問她:“真沒有?”
他語調是平淡的,可遲溪莫名讀出了一種促狹。
可能是四周太過安靜,也可能是隔著話筒的這分恰到好處的若即若離,反倒更叫她心裡生出幾分局促。
她屏息,平複了一下雜亂無章的情緒,說:“有事嗎?”
這是她慣常用來終結話題的語句,百試不靈。
可是,在他這兒似乎沒什麼用。
他徑直掠過了這個話題,反客為主:“這麼晚了,還沒回家?”
遲溪微怔:“你怎麼……”
後麵的話她及時刹住,可已經為時已晚。
電話那頭,蔣聿成輕笑,仰頭朝某個樓層望去:“路過你公司,看到辦公室還亮著燈。”
遲溪靜默。原來,他竟然在樓下嗎?
她並不意外,卻又感覺不可思議,頗有種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感覺。
真是他的行事作風。
謀而後動,做什麼目的都很明確,可有時候又很隨性,想到要做什麼就去做了,無所顧忌,百無禁忌,不會有絲毫的猶豫。
她竟有些不知道要說什麼了。
五分鐘後。
“叮”一聲,電梯門打開,蔣聿成踩著鋥亮的漆皮鞋緩緩走出,手裡隨意勾著個袋子。
他穿西裝,沒打領帶,英挺的長眉下是一雙深邃幽黑的眸子,像寂寥夜空裡最遙不可及的那顆星。
連走路的姿勢都這麼有腔調,一雙長腿筆直優越,步履優雅,說不出的瀟灑不羈。
不得不說,他有一副迷死人的皮相。
據說有個名媛在海外初見他,驚為天人,從慕尼黑追到法國,又從法國追到香港,最後還是被無情拒絕。
後來有媒體采訪問起,她也不舍得詆毀他,說凡是見到他本人的人沒有不為他傾倒的,都會難以自拔地愛上他。
“什麼表情?看到我很意外?”進了辦公室,他雙腿微敞,在沙發裡隨意尋了個位置坐下。
那個袋子,就這麼擱到了茶幾上。
遲溪聞到了香味,鼻尖不由動了一下,眼神看過去。
“鼻子倒是挺靈的。”他失笑,打趣她,“跟小時候一個樣兒。”
遲溪忽然想起來,他小時候很喜歡叫她“小饞貓”,總說她爪子鋒利嘴巴又饞,偏偏還要裝出一副老成的樣子,彆扭得很。
“什麼?”她斂起情緒,問他。
“打開看看不就知道了?”他一雙漂亮的鳳眼,笑起來時更是難以言喻的迷人蠱惑。
有那麼一瞬,遲溪好似看到冰雪消融,春回大地。
心臟的地方好像傳來了“咚咚咚”的撞擊聲。
她連忙彆開頭,不去看他。
可就算不回頭,也能感受到他咄咄的視線如有實質般落在她側臉上。
好不容易穩住心神,她打開了袋子。
是一份清溪閣的簡餐。
這是本地很有名的一家高檔餐廳,價格高檔,一座難求,關鍵是——不能外帶。
遲溪不去想為什麼他可以外帶,低頭吃起來。以他的身家地位,一家小小餐廳自然不在話下。
安靜的室內,隻有她吃東西的聲音。
她吃東西時很文雅,一口菜、一口飯,白皙的手自然地握著小勺子。
手指是比較纖細修長的,但又不至於太瘦柴,是恰到好處的瑩潤,淡粉色的指甲被象牙白的皮膚包裹著,讓人有想要握住的衝動。
似乎察覺到他的目光,她停下吃東西的動作,看了他一眼,目露詢問:
乾嘛一直看著她吃?他沒彆的事兒做嗎?
蔣聿成好似看不到她臉上的神情,單手略支著下頜,好整以暇望著她。他的神情有彆於工作時的威嚴冷漠,眼底有幾分疏懶的探索。
遲溪被他似笑非笑的目光看得渾身不自在,移開目光,決定繼續吃自己的飯。
可有這樣一個人坐在旁邊看著她吃飯,她怎麼能放鬆?
她這個主人,被逼得像是個來打秋風的似的。
遲溪深感鬱悶,隻能悶頭把這份飯吃完了。沒辦法,吃人嘴短,她也不好趕他。
而且,她也不覺得自己有左右他行為的能力。
“吃飽了?”見她沒有全部吃完,他用另一雙乾淨的筷子又替她夾了點菜,“再吃點兒。”
語氣雖是平淡的,卻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味道。
遲溪不想跟他因為這種無厘頭的事情爭吵,而且大概率吵不過他,隻得又拿起筷子將剩下的菜吃完。
吃完後,四周陷入了沉寂。
遲溪自然沒辦法像他這樣自在,遲疑會兒開始主動開口:“你還有什麼事兒嗎?”
意思是,沒事他可以回去了。
蔣聿成深深地望著她,斜靠在沙發一側,姿態仍是放鬆而慵懶,目光卻好似要將她洞穿。
遲溪讀出了其中的諷刺意味,心裡苦澀。
“遲溪,你這樣累不累?”半晌,他涼淡開口。
遲溪沒開口,但明白他的意思。
對誰都這麼客氣疏離,戴著假麵具。
可這隻是她自我保護的一種本能,尤其是在他麵前。
餘光裡,她看到他端起了茶杯,大拇指隨意覆在杯沿上,寬大的手掌襯得這隻不算小的白瓷杯子格外玲瓏小巧。+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他淡淡地抿了一口已經冷卻的茶,問她:“害怕我?”
她遲疑了一下,苦笑:“有一點。”
蔣聿成也笑了:“倒是挺誠實。”
遲溪卻一點也不覺得這是誇獎,她在心底歎了口氣,轉頭去看窗外。
分明港城的深秋也算不上多冷,她卻覺得寒意沁膚,好像有無數冰冷的因子從空氣裡叫囂著鑽入她皮肉中。
她下意識抱了抱胳膊。
年少時,他們也經常獨處,但從來不會像這樣尷尬僵持。那個時候,哪怕坐在一起各自做各自的事情,回頭和彼此的目光對上都會忍不住會心一笑。
初見時的他,冷淡高傲,似乎不會多看彆人一眼,後來意外下了幾次棋,隨著彼此的了解加深,才知道他是一個很溫柔的人。
她媽媽病重的時候,她六神無主,不知道該怎麼辦,拿出手機胡亂撥了電話出去,就這麼撥給了他。
那次真是病急亂投醫,因為她知道遲浦和根本不會管。
他聽了後,在電話裡靜默了會兒,然後說“好,你先彆急,我幫你聯係醫生,這邊路有點遠,我趕過來可能要一點時間”,一個小時後出現在了病房外麵。
他替她媽媽安排病房,調來已經輪休的專家和醫生,把雜亂無章的事情有條不紊地都處理好。
見她眼睛通紅、失魂落魄地站在走廊裡,他遲疑了會兒,走過來忽然握住她的肩膀,隱隱的力量感從他寬大的掌心裡傳來:“遲溪,你要記得,不管發生什麼,我永遠都會站在你這邊。我們是最好的朋友,不是嗎?”
他的目光溫暖而篤定,稍稍撫平了她痛苦又迷茫的內心。她任由他握著她,被他擁入懷裡。
後來她才知道,那時候他還在鄰市參加一個高峰論壇,是連夜趕回來的。
年少時的他,溫柔、堅定、機敏、果敢、善良……她可以毫不吝惜地用最美好的詞彙來形容他,是她永遠的港灣,是最理解她、尊重她意願的人。
可現在的他,跟遲浦和又有什麼兩樣呢?
他的權勢,他的冷酷,他的步步緊逼,他的高深莫測……她從來沒有一刻這麼清晰地感覺到,他確實和以前大不一樣了。
以前的她,從來不會讓她有打心底裡感到畏懼的感覺。
她與他,早在漫長的六年裡築起了一道無形的鴻溝,再也回不到從前。
他注意到了她探究的目光,並不躲閃,語氣裡甚至有一分無奈和寵溺:“你不要用這樣的眼神看著我。遲溪,你要對我公平一點,是你先放棄我的,你不能奢望我還停留在過去。你需要得到什麼,那必然要舍棄什麼。”
遲溪點點頭,苦笑:“所以,你還是以前的蔣聿成嗎?”
還是,你隻是想報複我?
他沉%e5%90%9f了一下,說:“有一些東西會改變,但有一些東西是永遠都不會改變的。”
他起身走到她麵前,在她怔楞抬頭的片刻,不由分說從她手裡抽走了筷子,扔到一邊。
下一秒,他單腿曲起,膝蓋頂著沙發,撈起她的臉頰,就這樣深深地%e5%90%bb了下去。
陌生的觸?感碾壓在唇上,有讓她驚心動魄的壓迫感,她本能地想要推開他,卻被帶得壓在沙發裡。
遲溪從未感覺這樣緊張過,也更加深刻地意識到他和過去不一樣了。
以前他哪裡敢這樣?
他是溫柔的、知禮的,從來不會有逾越的舉止,夏天不慎撞見她穿吊帶的場景都會皺著眉彆開視線,勒令她去穿上外套。
每當這種時候,她就很喜歡逗他,有時候故意拖拖拉拉不去穿,在他麵前晃,歪著腦袋調?戲他:“你不說我是男人嗎?這會兒不好意思了?”
其實她那會兒挺孤僻的,不喜歡跟人交流,隻有在他麵前才會稍微活潑一點。
她喜歡夏夜裡跟他一道背靠背坐在屋頂喝酒,喝最烈的酒,然後跟他聊一些奇奇怪怪的事兒。她不能出去,他家裡卻很開明,他高中時就一個人背著包到處走了,總給她講一些他沿途遇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