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港島情書 李暮夕 4366 字 6個月前

可是,每每對上這雙古井無波的深眸時,她還是會感覺心臟鈍痛,如針紮一般。

她總是忍不住將眼前這個成熟冷漠的男人跟過去那個溫暖篤定的翩翩少年聯係到一起,然後就會發現,他們好像沒什麼相似的地方。

過去那個蔣聿成,從來不會用這種眼神望著她。

“……我不欠你什麼。”半晌,她喉嚨略有些發乾地說。

蔣聿成點點頭,像說給她聽,也像說給自己聽:“對,你沒什麼對不起我的。你不過是審時度勢,放棄了自己多年的朋友罷了。”

四周陷入沉默,氣氛一下子沉入穀底。

遲溪心裡好似也灌了鉛,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拖著墜入深淵。不能掙脫,也無法抗拒。

她真的問心無愧嗎?

從表麵上看,她確實沒有實質性地傷害過他。但是,實際上呢?

在他陷入低穀、求助無門時,她毫不猶豫地斬斷了他們多年的情誼,還嫁給了旁人。這何嘗不是給了他致命一擊?

她有過不忍,也有過愧疚,畢竟是年少時一路相伴走來的人。

可是,哪怕重來一次,她依然會這麼選擇。

這麼多年,她千般忍辱是為了什麼?

她有自己要做的事,她從不後悔自己做過的任何決定。

當然,她也承受這個後果。

而且,她當時悲憤交加,已經無暇顧及其他,不過是把最大的痛苦同樣施加在他身上罷了。

“對不起,關於冤枉你和遲中駿當年害我弟弟的事情,我很抱歉。”她手指抽緊,握了握掌心,又緩緩鬆開。

說出來之後,覺得好多了。

“在你眼裡,我就是這種人?”蔣聿成掃她。

遲溪搖搖頭:“我知道你不是。”隻是,那時遲中駿是用他的名義把她弟弟騙出去的。

她不過是遷怒他罷了。

或者,她隻是為了借機和他一刀兩斷,做自己的事情。

都過去六年了,再刻骨銘心的記憶都會淡去。還有什麼是放不下的?

孰是孰非,還有什麼好深究的?大家都是成年人了。

“我沒什麼好說的。你要報複我的話,隨意。”她站起來,平靜地說,轉身欲走。

蔣聿成卻笑了,笑過後長腿交疊,將文件輕輕壓在了大腿上,問她:“其實我隻想問你一個問題。”

遲溪回頭:“你問吧。”

他定定地望著她,似乎不管結果怎樣都要一個答案,語聲徐徐,緩緩道來:“你可曾有過一絲一毫喜歡過我?”

秒針在一幀一幀地走動,分明不算多麼響亮的聲音,可在這樣安靜的室內聽來,是如此地驚心動魄,好像拿一把小錘子一下一下在人心尖上敲打。

遲溪略垂著頭,側臉安靜,心裡卻好像打翻了一杯苦咖啡,泛著淡而冷的澀味。

半晌,她說:“沒有。”

聲音很輕,但是,在這樣安靜的室內足以讓人聽清楚了。

蔣聿成久久都沒有說話,半晌,竟奇異地笑了一下,也不知道是在笑什麼。

他起身離開,先了她一步:“薛銘,送客。”

……

和中晟的合作挺順利,一周後,S企被收購。

後續有很多的事情需要整合處理,其中最主要的就是如何將S企原有的科技項目變現為成品、投入市場,怎麼做才能獲得最大效益。

雖然遲溪不願意見蔣聿成,公事上卻不能馬虎。

這日在辦公室裡簽文件時,她給他打了個電話。

接電話的是他的秘書,聲音清甜,說蔣董在開會,一會兒會給她回電的。

“謝謝。”遲溪客氣地掛了電話。

蔣聿成的電話回過來時,已經是一個小時之後了。

“喂——”是他一貫低沉的嗓音,略有些沙啞,聽上去沉穩冷淡,沒什麼情緒。

聽筒中傳來腳步聲,過一會兒又靜下來,他應該是回到辦公室裡了。

遲溪看了眼窗外湛藍的晴空,略微屏息,聲音不覺放輕了不少:“是這樣的,S企在伽羅半島那邊有一座人工智能小鎮,之前已經投入了一半,隻是因為資金鏈斷裂停止了。如果廢棄,損失將不可估量,我是想跟你商量一下是否應該重啟這個項目。”

“紀禮跟我彙報過這個項目。我粗略地估算過,如果要重啟,投入將會很大,人員要重新安置,技術、渠道這些也要重新調配,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完成的。”他捏了下領帶,略鬆了鬆領口。

“急倒是不急,我隻是想了解一下你的想法。”遲溪說。

“那約個時間吧,我們見麵聊。”

秘書進來,蔣聿成將桌上簽好的文件合上遞給她,吩咐道,“把我下午的行程取消。”

秘書微怔,提醒他,“和W企的劉總的會麵也要取消嗎?是關於HDC那個太陽白麻礦山的開采問題的。”

蔣聿成沉%e5%90%9f了一下:“除了這個,其餘都取消吧。”

“好。”秘書退出去,將門輕輕關上。

下午下雨,隻一會兒,天邊已經灰蒙蒙的,好像扯了一塊黑布遮在頭頂。

這是街角的一家咖啡館,一座三層樓的半弧形玻璃建築,室內敞亮而潔淨,米、藍、紅三種鮮亮的顏色交相輝映,像打翻了顏料盤。

遲溪百無聊賴地坐在角落裡,手裡的咖啡已經冷卻。

“需要續杯嗎?”身邊傳來一道低弱的男聲。

遲溪怔了一下,回頭。

站在她麵前的是一個穿店員製服的男生,約莫二十出頭,個子很高,眉目清朗,身上有種乾淨清透的氣質,應該是附近的大學生。

見她望著自己,他的臉頓時漲紅了,說話也有些磕絆:“今天是禮拜六,半價。”

“不用了,謝謝。”遲溪溫和地笑笑,婉拒道。

像這樣的搭訕,從小到大她都習慣了,拒絕起來駕輕就熟,久而久之連情緒波動都不會有。

她根本不會記得他們每個人的樣子,可能過一會兒就忘了。

玻璃門這時被人從外麵推開。

“歡迎光——”正在門口打掃衛生的服務生小姐姐下意識要喊,目光落在對方臉上時,聲音戛然而止。有那麼會兒,咖啡館裡寥寥幾個正聊天的客人都停下了手裡的動作,不約而同朝他望來。

蔣聿成皺了皺眉,摘下皮手套在店內逡巡了一周,看到遲溪後徑直朝她走來。

他身上穿的還是約見合作夥伴時的那套煙灰色西裝,隻是在外麵壓了一條同色的大衣,因為路上下雨,肩膀的地方有些濕了,洇出幾許深灰色。

這個男人太出眾,肩寬腿長,步伐穩健,傲氣渾然天成,短短的幾步路就引得店內人紛紛注視,移不開眼球。

簡單的英俊已經不足以形容他的出眾,氣質遠遠淩駕於容貌之上。分明是冰冷沉靜的,眉梢眼角不顯一絲風情,卻奇異的蠱人。

“喝點兒什麼?”遲溪對他淡淡一笑,翻開菜單。

他神情古怪地瞥了她一眼,修長的手指在桌麵上輕輕叩了兩下,似乎是在詫異為什麼他們現在這種關係她還能笑得這麼自若。

遲溪好似看不懂他眼底的嘲諷,提議道:“拿鐵?摩卡?澳白?還是你喜歡口味重一點的……嗯,玫瑰奶油摩卡拿鐵……”

“美式不加糖。”蔣聿成淡聲打斷。

“好。”遲溪也笑了一下,叫來了服務員,“一杯美式不加糖,謝謝。”

以前他就隻喝這個,沒想到這麼多年過去還是沒變。

他很長情,也很念舊,比如萬年不變地喜歡黑白灰色調中加一點點綴的紅。

但這種性格有時候又太過偏執,隻要他認定的事情就沒有人可以改變。愛恨濃烈,愛之欲其生惡之欲其死。

雨下得更大了,劈裡啪啦敲打在玻璃窗上,像綻開了一朵朵水花。④本④作④品④由④思④兔④網④提④供④線④上④閱④讀④

這樣大的聲響,反而襯得室內更加寂靜。

蔣聿成手肘略曲,很自然地擱在桌麵上,深色的西裝袖口露出一截雪白的腕骨。

遲溪看他一眼,發現他在看窗外,眉眼深邃,薄唇微抿,很冷漠的樣子。

不到下午三點,雨勢卻將這座城市籠罩在一片陰霾中,這讓皮膚冷白、眉眼昳麗的他看上去更有一種陰天的氣質,仿佛森森白骨裡長出來的鮮花。

咖啡上來,遲溪坐他較外麵,伸手替他接過,放到了他麵前。

“謝謝。”蔣聿成道,手裡卻沒動。

遲溪看出他隱約的不耐煩,不再廢話,開門見山道:“關於這個項目,說說你的想法吧。”

蔣聿成多看了她一眼。

有時候他是真的佩服她,明明自己想要什麼,卻總是把皮球扔給彆人,讓彆人先提,自己雲淡風輕作壁上觀,好一個摘得乾乾淨淨。

可他偏偏不想讓她如意,淡淡一笑:“說實話,我不是很感興趣。”

他笑起來的時候是真的好看,眉眼風流,人畜無害,任誰也不會把他和冷血、狡詐這種詞聯係到一起。

遲溪被噎了一下,很難得地被人逼到啞口無言的程度。

以她對他的了解,他不是這種會沒事找事刻意刁難人的性格,也不是那種不成熟的人。

他應該,隻是單純地看她不順眼。

在他好整以暇的目光裡,遲溪訕笑,笑過後略微正色道:“不要開這種玩笑了好嗎?”

“你覺得我是在跟你開玩笑?”

“不然呢?你真的沒興趣的話,乾嘛出來見我?東信集團的董事長這麼閒的嗎?”遲溪道。

蔣聿成囅然,很輕地抬了下眉毛。

雖然還是沒什麼明顯的情緒流露,遲溪卻覺得他這會兒的心情應該還不錯,繼續心平氣和地說道:“資料我已經發給過你了,這麼好的研究成果,如果現在終止,前期的所有投入就都白費了。雖然你有錢,應該也不會這麼浪費無度吧?”

“你自以為很了解我嗎?”他笑了笑,倏忽望向她。

眸光銳利,讓她有些猝不及防。

這個人的氣勢很強,哪怕隻是漫不經心的一個眼神。較之多年前,更加強勢。

被他這麼看著,遲溪的心跳不覺錯了一拍。

她秀眉微蹙,有些不適地避開了他的目光。

氣氛有點冷了,似乎是她的耐心也有點耗儘了。

蔣聿成深深地凝視著她,神色平淡,似乎是要在她這張溫柔的假麵具上看出點兒什麼彆的。

半晌,他起身離座:“我對你之前給出的分配方案不太滿意。我出這麼多錢,隻占到這點兒份額,你當我是冤大頭嗎?如果你有誠意,就彆在這邊忽悠我。等你什麼時候表現出你的誠意了,再談啟動合作項目的事情吧。”

“我晚上還有事情,不用送了。”

……

蔣聿成確實不好糊弄,不過,她也不是故意的,隻是例行談判的拉鋸而已。

一開始就讓步太過,就太過被動,後麵就更加難以占據主動。

不過,這也得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