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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座紅蓮鎮建成,他都會留下密道和石盒,玉佩是在第一座紅蓮鎮的石盒中發現。盒中的留字是......在景成三十五年。”

岑威抬起眼皮,神色平靜的凝視唐臻,停頓片刻,等唐臻做好準備才再次開口。

‘大人遠去三年,昔日最繁華之處竟滿目狼藉。’

‘所謂紅蓮賊子,難道不是那些容不下大人的虎豹,應得的福報?’

‘大人的冤屈苦難一日不得平反,紅蓮賊子一日不會斷絕。’

......

景成三十五年,昔日南寧侯陣前伏誅的第三年,貴州境內第一次出現見人即殺,所過之處不留活口的窮凶極惡之賊。

因其自稱本不願如此,實乃迫不得已,走投無路,不願回頭,有文人將其比喻為血染白蓮。與此同時,賊子身上陸續開始出現蓮形的繡樣或飾品。

久而久之,眾人皆稱其為紅蓮賊子。

唐臻仔細摩挲手上的玉佩,終於確定,這塊玉佩的與眾不同,僅是在紅蓮鎮留下地道和石盒的人心中。

拋卻這些,這隻是塊用料不錯,雕工上乘的玉佩而已。

留下石盒的人,精神狀態已經不必再刻意探究,肯定不算正常。

唐臻默默揚起嘴角,作為......瘋子預備役,聽已經瘋了的人留下的故事,還挺有趣。

作為講故事的人,岑威有很多欠缺的地方。

語氣幾乎沒有變化、用詞毫無新意、說完上句,彆人依稀能猜到下句,鮮少有懸念......但是勝在故事新穎,包括唐臻在內的所有聽眾都不知不覺的被吸引。

結合所有石盒的內容,所謂的‘大人’就是薛寄本人。

至少第七座紅蓮鎮建成之時,昌泰二十年,年近七旬的薛寄還活著,隻是身在異域,始終不曾返回故土。

“留下石盒的人已經能確定,名為王寧,其父曾是薛寄的管家。從小跟在父親身邊,也算是在薛寄身邊長大,對薛寄忠心耿耿。全族近百口,皆被薛寄牽連,僅留他一個活口。”岑威搖頭,眼底卻無悲無喜,“薛寄曾多次想要王寧去他身邊,但王寧皆以大人的大業未成、冤屈未散為理由拒絕。”

“通過石盒中的隻言片語可以判斷,薛寄當初為在眾目睽睽之下脫身,特意反其道而行,向北逃命。路過數個正在通緝他的地方,最後偽裝成被征集的壯丁,順著開平衛的長城缺口逃向草原。”

陳玉不知不覺的捂住嘴,死死的低著頭。

開平衛、草原、薛寄?

這......

陳國公失蹤正是因為瓦剌奇襲開平,陛下又因為擔心陳國公,悄無聲息的北上。

線索過於明顯,陳玉反而不敢有任何多餘的想法,他甚至不敢轉動目光,生怕不小心被岑威看出端倪或引得殿下想起不開心的事。

唐臻勾起嘴角,眉宇間滿是平靜。

“胡柳生的大人也是薛寄?”

明明是疑問,語氣卻滿是篤定。

岑威沒想到唐臻會突然這麼問,但是他回答時絲毫不曾猶豫,更沒有任何左顧言他,敷衍過去的意思,“殿下英明,胡柳生的大人,確實是薛寄。”

那日他在胡柳生的隔壁,親耳聽見太子詐胡柳生,套出許多出人預料的答案。並且當時就能肯定,胡柳生眼中的神秘人是太子。

因此他才會吞服提前藏好的毒藥,通知岑戎,鬨出引去所有人目光的動靜。

兩人對視半晌,嘴角揚起心照不宣的笑意。

隻有彼此才知道的秘密,仿佛格外能緩和氣氛,陳玉敏[gǎn]的察覺到太子殿下`身上的疏離感在消散,小心翼翼的抬起頭卻滿頭霧水。

胡柳生的大人?

誰?

他怎麼不知道這回事?難道驃騎大將軍私下對胡柳生動用重刑,將其折磨至死之後。除了在大朝會上公然透露的消息,還曾偷偷對太子殿下和岑威透露過其他內情?

殿下竟然沒告訴他......充滿好奇的臉上,不知不覺的浮現淡淡的委屈。

偏偏無論是岑威還是唐臻,皆沒有再提起胡柳生的意思,默契的選擇點到為止,略過死人,繼續說貴州的紅蓮鎮。

“可惜王寧已經五十有六,又親自上城牆對抗龍虎軍的夜襲。我在攻城時過於心急,失手將其射死,無法在他的身上得到更多的信息。”說到此處,岑威的語氣略顯懊悔。

唐臻打開茶盞,熱氣撲麵而來,感受到暖意的同時,仿佛凍僵的臉也逐漸舒緩。他低下頭,小口啜飲溫水,意味不明的道,“不可惜,瘋子的供詞,不如沒有。”

陳玉再次低下頭,眼底浮現憂愁。

殿下......唉。

程誠已經徹底放棄掙紮,悄無聲息的走到門口,心中隻有他跟在太子殿下`身邊的初衷,為殿下守好門戶。

岑威沒有因王寧的死是否可惜與唐臻爭辯,隻是道,“如果我提前知道他是誰,那一箭會瞄準腰腹。”

隻是換個地方,讓王寧生死由命,不會不出箭。

相比探究往事,他更需要為肯隨他夜裡出兵的將士負責。

唐臻聽懂岑威的言下之意,忽然發出聲輕笑,“嘖,是他命薄,差點就能讓龍虎少將軍手下留情。”

岑威點頭,“殿下說的對,他命薄。”

七座紅蓮鎮,幾乎全靠王寧決定如何運作,其他人隻在乎短時間內能夠得到的利益,其中不僅有當地望族的影子,胡柳生名義上的父親,貴州巡撫也在所難免的參與其中。

王寧代表大人,主要靠挑撥當地望族的小心思與貴州巡撫相互製衡。然而自認是與他合作的當地望族卻鮮少有人知道,王寧隻是大人的走狗,並非大人。

貴州巡撫代表紅水,有蓮終究離不開水滋養的含義。

可惜最後......終究與紅蓮一樣,隻是王寧手中的玩具。

因為王寧的一時疏忽或稱為越發癲狂,行為難以受理智約束,肆無忌憚的滋養出胡柳生這樣的禍患,導致貴州巡撫,人在貴州坐,滅頂之災遠從京都來。

歸根結底,紅蓮賊子源於薛寄。能夠在貴州苟延殘喘,後期甚至有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之勢,卻是因為官匪勾結。

除了發現紅蓮鎮的過程和在紅蓮鎮中的發現和收獲,如何處理貴州的爛攤子,最大程度的收獲戰果。同樣是臨時組成的遠征軍,必須麵臨的選擇。

“七座紅蓮鎮內,有‘縣令’、‘衙役’等惡犬爪牙,共六千人。其中三分之二已經伏誅,隻餘兩千人。家父決定將其充入礦場,不許婚配,終身不得離開。”岑威麵露詢問的看向唐臻,頗為謙虛的問道,“殿下以為如何?”

唐臻點頭,天理循環,報應不爽。

廢物再利用,無論是對龍虎軍,還是對無數曾在紅蓮鎮的名冊上出現過的鎮民,皆是可以接受的結果。

他隻是有瘋的跡象......不至於非要做惡人。

“除此之外,七座紅蓮鎮內,現有正式鎮民五千六百八十六人,剛送到紅蓮鎮不久的流民,共三萬八千四百二十一人。”顯然,岑威對親自帶兵拿下的紅蓮鎮非常熟悉,“後者大多數不願意再留在貴州,想要隨龍虎軍去陝西或河南生活。”

“至於前者。”岑威輕聲道,“依我之意,鎮民中已存死誌之人,龍虎軍可以給他們個痛快,其餘人也可隨龍虎軍回陝西,去礦產做個監工養活自己。會做手工、繡活也可托付送米菜的士兵,換些零錢買其他物件。隻是不能輕易外出,免得傷到無辜百姓。”

“嗯?”唐臻看向岑威。

他以為像岑威這樣冷靜的將軍,即使心存善意也會泯滅於大局為重,為曾經助紂為虐的紅蓮鎮衙役,選擇永無天日的未來,便是岑威最大惱怒和同情。

沒想到龍虎少將軍還有更大的脾氣。

昔日狼、羊,身份互換。

紅蓮鎮的衙役變成永遠隻能奢望自由的礦奴,監管他們的人卻是紅蓮鎮的鎮民......⑧本⑧作⑧品⑧由⑧思⑧兔⑧網⑧提⑧供⑧線⑧上⑧閱⑧讀⑧

如果他上輩子能在很早的時候遇到岑威這樣的人,也許最後會心甘情願的做個監工,甘於平凡卻快樂的生活。

剛開始麵對唐臻直勾勾的目光,岑威還能麵不改色。

然而他終究還是高估了自己,同樣也低估了太子殿下的執著。

“殿下?”岑威苦笑,摸了摸光滑的下巴,依舊蔓延微痛的地方。忍不住懷疑,他是不是破相了,竟然引來太子殿下如此奇怪的目光。

唐臻心不在焉的應聲,“你的想法不錯,回去上份折子,孤想蓋章。”

莫名緊張的氛圍頓時消散,岑威哭笑不得的點頭。

他聽懂了,無所謂他是否需要這份折子,隻是太子殿下想在這樣的折子上蓋章。

陳玉趁著氣氛輕鬆,故意道,“岑兄剛從貴州趕回來,尚未接風洗塵就來給殿下請安。剛好殿下得空,不如留下岑兄用膳?”

唐臻看向岑威,哂笑道,“他不差這口飯。”

岑戎正在京都,怎麼可能沒有為岑威接風洗塵的人?

況且岑威形容狼狽的出現在宮中,來與他說話又特意去洗漱,分明是進宮的時候沒想過會在宮中耽擱時間。

第108章 一合一

唐臻想的沒錯,岑威進宮確實隻是聽聞太子再度臥床,想要將從貴州帶回的老參給太子送來,以備不時之需。

不曾想太子這次養病與以往不同。

因為李曉朝和燕翎隔三差五來看望太子殿下都能如願,羽林衛直接將岑威帶入太子居住的後殿。

岑威雖然詫異,但是又不能無緣無故臨時反悔,隻能硬著頭皮保持若無其事的模樣,剛好與神色平靜卻形容狼狽的太子殿下迎麵相遇。

許久未見,太子殿下`身上若隱若現的煙火氣竟然消失的徹底,目光冰冷空茫,像是北方的一種飛鳥。羽如白雪、雙翅遮天蔽日,終其一生都在居高臨下的俯瞰河山,永遠不會降落。哪怕在同為天空寵兒的其他鳥類,對飛鳥而言也隻有陌生鳥和食物的區彆。

尚未弄清突然複雜的心情由何而起,岑威已經主動開口,提起在貴州紅蓮鎮發現的線索......已經塵埃落定的事,何必急於一時?

正如此時此刻,岑威再次因為太子眼底的嘲諷改變主意。

“殿下可差臣這口飯?”岑威不答反問,眉宇間忽然有淡淡的羞赧浮現,臉側的酒窩若隱若現,“臣吃的有些多。”

唐臻的目光在岑威的酒窩處多停留片刻,矜持的昂起下巴,“無妨,孤養得起。”

陳玉見狀,顧不上揣摩兩人是不是話中有話,意有所指,立刻出門傳膳。

無論岑威與殿下說什麼,隻要能令殿下暫時忘記那些煩心事,彆說隻是胃口大,哪怕是將福寧宮的廚房吃空,陳玉也願意親自出宮采買,填飽岑威的肚子。

岑威看出唐臻隻想聽他說,懶洋洋不願意開口的意思,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