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宮有陌生的聲音。
然而齊黎依舊如故,沒有任何改變。
齊黎是被腿上的劇痛喚醒神誌,肩膀的疼痛更加難以忍受,同時也令他生出自己是在做夢的期許。
他的手臂......不能出事!
頻繁吞入大量能夠快速影響身體的藥物,令齊黎的反應變得遲鈍許多。
他隱約間看到匕首向下,但是沒有再次感受到匕首的存在。
果然是夢?
聽見太子的聲音,齊黎慢吞吞的轉頭,眼睛眨也不眨的盯著太子,最後所答非所問,“殿下彆不高興,我可以隻離你近。”
太子第一次劃下匕首,程誠後退半步。
太子第二次劃下匕首,程誠又後退半步。
太子拿著匕首在齊黎的腰腹位置擦血,程誠連連退後兩步。
聽見齊黎的話,程誠眼角眉梢的畏懼立刻轉為憤怒,上前狠狠踩在齊黎的%e8%83%b8膛處,嗬斥道,“說什麼昏話?!”
程誠的黑臉令齊黎陡然驚醒,眼底的茫然如潮水般褪去,大腿和肩膀處的疼痛也越來越清晰,終於清晰的意識到。
不是做夢!
太子麵不改色的廢了他一條手臂!
“太子?!”
齊黎自以為聲嘶力竭的呐喊,在唐臻耳中甚至沒有病入膏肓的人,交代後事的聲音大。
唐臻仔細觀察已經擦乾淨的匕首,滿意的點頭,笑意盈盈的問齊黎,“有什麼話想對孤說?”
齊黎瘋狂搖頭。
不!這個人怎麼可能是太子?
肯定是有人偽裝成太子來殺他,背後的人是......燕翎!
原來燕翎找到個容貌與太子如此相像,隨時都能神不知、鬼不覺的代替太子的人!
“你的表情告訴我,你在想一些沒用的東西。”唐臻挑起眉梢,兩隻手指捏著匕首的一端,令冰冷兵刃輕飄飄的拍在齊黎的臉上,好心提醒道,“我的耐心有限,你想說什麼,一定要抓緊時間。”
險些掙紮的昏厥過去之後,眼前陣陣發黑的齊黎終於認清現實。
無論麵前的人是不是太子,對方都能輕而易舉的取走他的性命。
“我有話!”
“陳國公府有人通敵!”
麵臨生死威脅,齊黎不敢賭,立刻拿出自認最重要的秘密。
唐臻麵露驚訝,矜持的點頭,“繼續。”
“不!”齊黎再次掙紮,“你先放了我!”
“我保證,不會告訴太子殿下、你的存在。”齊黎的目光隨著唐臻手中的匕首移動,幾乎緊縮成針尖,嘶吼道,“我可以給你把柄!陳國公隻給我一塊令牌,另外塊令牌是彆人給我的假令牌!”
“我想借此機會拿住世子的把柄,所以在端妃薨逝之後,不遺餘力的勸燕翎將他手中的令牌給我,由我連同我手中的那塊,共同交給陛下。”
“隻要你告訴燕翎,我當初並非交給陛下兩塊令牌而是五塊,燕翎肯定不會放過我!”
這不僅是他的把柄,同時也是燕翎的把柄。
眼前的人與太子那麼像,肯定是燕翎早就準備好的棋子。
齊黎在賭,賭眼前的人不甘心永遠做棋子,有反製燕翎的野心。
恍惚間,齊黎似乎聽見聲輕笑,然後脖頸傳來不亞於之前的劇痛。
唐臻繼續廢物利用,在齊黎的身上找乾淨的地方擦匕首,喃喃道,“膽大包天又愚蠢,即使逃得過今天,也躲不過明日。”
除非看到活著的希望,否則齊黎肯定不會透露更多被他當成最後救命稻草的信息。
有繼續和齊黎耗下去的時間,不如考慮看似驚人的消息背後代表的深意。
當年寧王戰功赫赫,烈宗賞無可賞,隻能打造六枚免罪令牌。
端妃是陳國公府在後宮的臉麵,所以有一塊免罪令牌。
燕翎是陳國公府在京都的臉麵,手中也有一塊免罪令牌。
齊黎臨危受命,千裡迢迢的趕來京都,陳國公給他塊免罪令牌防身。
然後齊黎不知從何處,拿到枚假的免罪令牌,又哄走燕翎手中的那塊免罪令牌,真假總共五塊,共同交給昌泰帝。
逼昌泰帝為端妃收拾爛攤子的同時,向燕翎展現能力。
退一步,隨時可以翻臉不認人,反稱枚假令牌來源於燕翎。
唐臻收起匕首,麵無表情的轉身,臉上絲毫看不到,片刻前的輕鬆愜意。
齊黎明知道陳國公府有人通敵卻不上報。
真假難辨的令牌。
不知不覺被戲耍的燕翎。
......
看來如今的北地,未必比京都安穩。
瓦刺給陳國公的壓力,遠勝外人的想象。以至於陳國公甚至沒有精力抓家賊,齊黎這種程度的欺瞞和作亂,在唐臻眼中,幾乎與背叛無異。
然而北疆軍的敵人不僅有瓦刺,還有突然起勢、敵我不明的龍虎軍和虎視眈眈已久的省總督。
第99章 一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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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一合一
薛寄,祖上曾是開國功臣。
民間俗語說三代而衰,正是薛寄所在的這種人家。祖宗顯赫,奈何有不肖子孫,餘人亦資質平平,隻能眼睜睜的看著家族日漸衰落卻無能無力。
等到薛寄長大,能夠承蒙的祖蔭,僅是與寧王嫡孫、安定侯世子......共同成為皇子伴讀。
彼時沒人能想到,從出生起就被落下的薛寄,日後能青雲直上,再與陳國公和安定侯平起平坐。
無論日後成宗和薛寄之間有多少齷齪,沒人能夠否定,成宗是薛寄的貴人。然而薛寄本人,未必不是梟雄。
成宗登基之後,朝野動蕩,難以安寧。
烈宗駕崩前勉強按下的官憂民憤愈演愈烈,無時無刻不在動搖成宗的皇位。
成宗經過艱難的抉擇,毅然決然的選擇用與烈宗完全不同的方式穩定朝堂。他沒有再打壓對他不滿的朝臣,開始隨心所欲的提拔既願意對他表忠誠,又有能力安撫百姓的權臣。
作為成宗曾經的伴讀,薛寄沒能在最初得到與陳國公和安定侯相同的權力。他因此決定去貴州做成宗的眼睛,不僅希望替成宗鎮守西南,更是因為知道,在京都,他永遠比不過安定侯。
在成宗的默許之下,薛寄紮根貴州,肆無忌憚的與當地官員和豪紳爭奪權力,短短十幾年名聲鵲起。
貴州、兩廣、福建皆以薛寄為尊。
如今的兩廣總兵和梁家軍,正是因為沒有態度強硬的反抗薛寄,才有幸沒在薛寄徹底掌權的時候被清算。
可惜......人心不足。
最初薛寄隻是落魄的武爵兒孫,他眼中隻有同為皇子伴讀的燕凜和程紅纓,希望將來不至於被這兩人落下太遠。
等他成為說一不二的南寧侯,出門在外甚至被稱作南王,再看北方的陳國公和京都的安定侯,難免有不過如此的感慨。
即使是坐在皇位上的那個人也隻是命好而已。
然而紮根貴州,然後輾轉走到廣西,再越過廣東,占據福建的過程中,薛寄聽得最多的話卻是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憑什麼有些人能夠天生命好!
薛寄不服。
他想取而代之。成宗精通平衡之道,最擅辨識人心。∫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等到薛寄終於下定決心,打算對成宗出手的時候,他的野心早已成為各地心照不宣的秘密。
‘剿滅叛臣賊子薛寄’是成宗在位期間,唯一一次向各地下達軍令,效果遠勝於鐵血治國的烈宗所下的聖旨。
不僅遠在北地的陳國公世子燕北旗親自南下,各地衛指揮使也立刻帶兵趕往薛寄統轄之處。四川巡撫和僰人土司首領甚至願意為這場戰事,暫時休戰,專心剿滅叛臣賊子。
時隔多年,四川巡撫和僰人土司首領依舊三天一出兵,五天一列陣。曾親自帶兵迎戰薛寄的浙江衛指揮使施茂,正是今日三省總督施尚文和福建衛指揮使施尚武的父親。燕北旗成為新的陳國公,雄踞北方,幾乎是整個聖朝所有武將最向往的存在......可想而知,當年究竟是誰勝誰負。
唐臻閉上眼睛。
短暫的犧牲視覺,能夠提高他的記憶。
景成三十二年,叛軍戰敗,叛軍首領薛寄陣前伏誅。
紅蓮第一次出現是在人前是在景成三十五年。
三年的時間,究竟是薛寄借屍還魂,還是有人在薛寄伏誅之後,利用薛寄生前在貴州的積攢,想出以紅蓮滋養恐懼,憑恐懼控製人心的主意?
薛寄戰場伏誅之後,唯一能稱得上令貴州重回安寧的人隻有嘉國公吳軒和。他更是貴州曆代掌權人中,僅有的能以鐵血手腕消滅紅蓮,還貴州百姓安寧的狠人。
除此之外,吳軒和也是比薛寄更罄竹難書的罪人。
他因為心生嫉妒,在醉酒之後突然暴起,當場砍下成宗的項上人頭,然後被碎屍萬段。
薛寄、紅蓮、吳軒和、成宗......
如果非要將這些詞語放在同處,難免細思則恐。
唐臻無聲睜開眼睛,朝昌泰帝看去。
不久之前,臉上還帶著笑意的人,此時正麵色複雜的凝視手中的信紙,蒼白消瘦的手上依稀可見青筋的痕跡。
身為親身經曆過那些往事的人,昌泰帝的情緒比唐臻更敏[gǎn]。
況且岑威才是找出七座藏在深山之中的紅蓮鎮的將領,他知道的信息隻會比梁安更詳細。
唐臻甚至懷疑,梁安會知道薛寄也是托岑威的福。
他沒有立刻打擾昌泰帝,隻是由坐轉站,立在昌泰帝隻要抬起頭就能看到的地方,默默等待對方回神。
許久之後,昌泰帝掩麵長歎,麵帶歉意的將手中已經被揉皺的信紙遞給唐臻。
“父皇?”
唐臻接過信紙,明知故問,“怎麼了?”
昌泰帝搖頭,勉強給出回應,聲音止不住的顫唞。“薛寄還活著。”
饒是唐臻早有準備,此時也難掩震驚。
以紅蓮滋生的恐懼控製貴州望族和百姓的人,難道是薛寄本人?
還真是......狠心。
薛寄離開京都,最先在貴州落腳,隨後扶搖直上。很長的時間裡,薛寄心中都對貴州有特殊的情誼。
具體表現為,即使為掌握更多的權利,暫時離開貴州,薛寄做出的種種決定也總是偏向貴州百姓,期間甚至因此引起下屬的不滿。
哪怕如此,薛寄也沒有任何改變的意思。
當年剿滅亂臣賊子,貴州也是唯一一個直到最後也堅定的支持薛寄的地方。所以貴州兵敗的後果最慘烈,但凡是參與這場戰爭的人,皆會在周邊各地的默許之下,在貴州搜刮幾輪才離開。
最後真正令貴州百姓在苦難中掙紮幾十載的人,竟然也是薛寄。
從某種角度看,薛寄也算是將他對貴州上下的理解運用到極致,所以才能想到如此刁鑽的計策。
如果不是胡柳生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