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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住的江山,他當然不會有多餘的心慈手軟。

然而烈宗飲鴆止渴多年,能抓的‘肥羊’早就抓儘了。

陳玉作為年紀與成宗完全錯開的後輩,所有關於成宗的事都是從彆人口中得知,自然不會懂得成宗的無奈。

他平靜的告訴唐臻,“先帝與烈宗不同,是個仁善寬和的君主。”

唐臻對此毫不意外。

有烈宗那樣的爹,成宗再沒有改變,怎麼可能還會有昌泰帝和太子殿下的存在?

“先帝提拔能臣,對他們賦以最大的信任,無論他們令人送回京都的奏折中有多離譜的請求,先帝都不會拒絕。”陳玉眼中浮現複雜,“大部分人都對先帝忠心耿耿,留下君臣相得的佳話。”

唐臻記住這個意味深長的‘大部分’。

邊繼續聽陳玉講述先帝的生平,邊分析故事中暗藏的信息。

先帝的成功並非從無到有的魔術,他是用皇權換取平靜。

縱觀陳玉的舉例,先帝賦予全部信任提拔的大部分人,都是在烈宗手中成功苟命的漏網之魚。

他們仗著先帝的默許,明目張膽的將所轄之地變成後花園,個個都是無冕之王。

不接受朝廷的政令,沒關係,成宗會理解。

擅自動用兵馬,不用怕,成宗相信他。

朝廷任命的官員三日暴斃,無所謂,成宗能體諒。

......

覺得地方賦稅不夠用,想要多留點,彆擔心,成宗能共情。

烈宗在位時,遇災的百姓是與權貴爭奪資源的累贅。

成宗在位時,轄地內同樣是遇災的百姓卻變成權臣的私產。

世人皆會嫌棄累贅,珍惜財富。

聖朝依舊天災不斷,還有北方韃靼虎視眈眈,皇帝從事事操心變成萬事不管,京都朝廷日漸衰弱。

百姓對皇帝的憎恨卻神奇的消失。

他們忙著男耕女織,忙著應對天災,雖然徭役遠勝從前,但他們隻關心賑災的糧食能吃飽,沒有摻乾草和石子。

逐漸恢複寧靜的生活令他們發自內心的覺得,對政事不管不問,一意孤行提拔心腹的成宗,遠勝上任皇帝。

隻因為他能帶給他們安寧的生活。

唐臻垂下眼簾,神色似悲憫,似無奈。

烈宗竭儘全力的賑災卻無法控製人心,誰都無法預料,賑災做得好被提拔,會不會進入烈宗的殺‘豬’名單。

成宗什麼都沒做卻得到最想要的結果,無非是給足了首功之人權力,任由首功之人分配所有利益。

他仗著家財萬貫,肆意養魚,對每條能依照約定出現在他麵前的魚仁善寬和,無所不應。

至於魚群背地裡的廝殺,隻要他看不見,就是不存在。

他隻關心有沒有足夠的大魚,替他鎮守一方。

偶爾遇到仗著體態漸偉就想要違抗海王的大魚,成宗隻需要露出信號,周邊的大魚就會一哄而上,迫不及待的瓜分反骨魚的血肉。

從某種角度看,善於掌握人心的成宗,比烈宗更加無情。

不用陳玉再多說什麼,唐臻已經能明白太子殿下的處境。

成宗用皇權換取江山安穩,必定會付出代價。

況且魚養多了,總會遇到反骨。

成宗晚年,慘遭親手提拔的嘉國公刺殺。

束縛在深海巨獸身上的枷鎖,瞬間泯滅。

成宗活著的時候,按部就班經營轄地的無冕之王都是真心實意的擁護成宗。他死後,眾多無冕之王不擇手段的爭奪權力,也是真的沒將成宗的兒孫們當成人看。

否則成宗的六個兒子和二十幾個孫子,也不會死得乾乾淨淨。

最後要不是瓦刺的內亂暫時平息,又開始朝兩國邊境屯兵。無冕之王在彼此的鬥爭中皆損失慘重,沒得到想要的結果,再不懸崖勒馬必遭反噬,於是開始想念有成宗鎮守魚塘的日子,也不會有昌泰帝的存在。

可惜已經嘗過血腥的巨獸,必定不會再滿足吃素。

昌泰帝登基之後,政令不出京都。

如今唯有守在福寧宮外的羽林軍,還肯聽從昌泰帝的命令。

唐臻手中的傳國玉璽和他本人沒什麼區彆,隻是個吉祥物而已。

第9章

“陛下登基那日,夜夢先祖。稱天庭泯滅、地府坍塌,諸神不見蹤影,惡鬼為禍人間。地府缺失之處源源不斷的吸收人間靈氣彌補自身,是導致人間陰陽失衡,五十年來天災成禍的罪魁禍首。”

唐臻眼底的情緒逐漸凝固,臉上浮現真實的茫然。

什麼?

陳玉垂下眼簾,不肯與唐臻對視。

他根本就不在乎太子殿下是否能聽懂。

有今日這番話,無論太子殿下往後如何作死,落得什麼下場,他在義父麵前都有辯解之語。

這就夠了。

既然已經事無巨細的說了先帝的事,不妨將陛下的經曆也說得仔細些。

“陛下不忍見天下生靈塗炭、百姓流離失所,曾發下宏願,願以人間帝王之尊,積唐氏百代陰德,填補地府陰缺,重塑秩序。”

“為達成宏願,陛下將朝政儘數托付於賢臣,潛心修行,靜待功德圓滿,即可脫離禸體凡胎。從此鎮守地府,還人間安寧。”

陳玉飲了口茶,刺痛的嗓子得到緩和,繼續以平波無瀾的口%e5%90%bb敘述往事。

“大人們雖不敢驚擾陛下利國利民的偉業,但不得不為國祚憂心,頻頻上折請求陛下大婚。”

“陛下自認已是地府之人,本不願因人間瑣事分心,奈何大人們非要強求,終究不忍見老臣為聖朝國運夜不能寐。”

“昌泰五年祭天路上,陛下將供奉五年的木製酆都印拋向兩側跪迎的百姓。碰到誰,誰就是與地府有緣。七名男子為仙童,七名女子為仙子,皆被陛下帶回宮中,隨他閉門修行,積攢陰德。”

“殿下是否還記得,您曾問過臣,您的生母是誰?”

唐臻立刻被他為數不多還能聽懂的詞語喚回心神。

結合陳玉剛交代完的往事,答案顯而易見。

“是皇、是父皇帶回宮中的仙子?”

陳玉點頭,“娘娘誕育您有功,已是仙妃。”

“她在哪?”

唐臻立刻忘記正困擾他的諸多疑惑,腦海中隻剩下一句話。

太子唐臻有媽媽!

“我能見她嗎?”

即使陳玉對唐臻的觀感依舊複雜,甚至還在怨恨唐臻連安定侯是誰都不知道,見到太子聽聞生母消息時立刻發亮的眼睛,也無法繼續冷漠的俯視唐臻。

“不能。”陳玉狠心給出否定的答案,解釋道,“仙妃娘娘在福寧宮閉門修行,已非凡世之人。”

他猶豫片刻,終究還是沒說出更加殘忍的話。

如果太子殿下沒有突然一意孤行的去福寧宮求見昌泰帝,拿到傳國玉璽之後,又不自量力的詢問他們該如何批複奏折,他也許永遠都不會對太子殿下說這些話。

陳玉不明白,為什麼從出生就被抱到東宮,由宮人照看長大的太子殿下,會在在懵懂無知的虛度十六年,安心被圈養在東宮的情況下,突然鼓起勇氣,非要去求見十六年間隻見過寥寥幾次,還對他非常冷淡的昌泰帝。

難道這就是父子連心,斬不斷的血緣?

哪怕不知道所謂的風寒是中毒,太子殿下依舊會在遭遇危險時遵循本能,尋求父親的庇護。

陛下為什麼不將殿下留在福寧宮?

如此......殿下至少不會再遇到險些中毒身亡的‘意外’。

陳玉再度端起茶盞,眼中晦澀難明。

不需要再護著太子殿下,他留在京都也沒什麼用處,是不是就可以回廣西,陪在義父左右。⊙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可惜。

唐臻呆滯的凝視落在空中的光斑,心中複雜的厲害。

自從知道他的新身份是太子,還是獨子,唐臻的目標始終都是繼承家業,享受上輩子無法得到的安寧順遂。

上輩子,那個與他有血緣關係的男人在很多國家都有合法的身份,辦過婚禮的老婆有十幾個,情婦更是數不勝數。他作為最底層的私生子,不想成為彆人的踏腳石,隻能不擇手段的反抗。

雖然最後殺了所有阻礙,甚至是那個與他有血緣關係的男人,得到所有人夢寐以求的權力和財富,他依舊不得安寧,否則也不會變成太子唐臻。

......誰能想得到呢?

既有龐大的家業,又是獨子和合法繼承人的太子殿下,竟然沒比他上輩子的處境好到哪去。

唐臻此時的心情,如同以美食為畢生目標的人,突然見到天降美味,不偏不倚的擺在他麵前。然而他懷抱著激動、期待的心情伸出手,卻發現所謂的珍饈隻是夢境。

唐臻不甘心。

他猛地起身,抓起依舊平鋪在桌麵上的折子往地上扔,開口難掩哽咽,“既然如此,這些東西還送到我這裡做什麼?去!立刻將它們送到陳國公世子和紹興侯世子那兒。誰想要傳國玉璽就來找我,我送給他們!”

陳玉捧著茶盞轉頭,冷漠的看著唐臻發瘋,絲毫沒有勸阻的意思。

直到唐臻的手搭上門框,身後才響起陳玉的嘲諷。

“殿下可曾聽過東施效顰?”

唐臻背對著陳玉,眼中仍有淚水,神色卻冷靜的可怕。

“什麼?”

語氣茫然中夾雜著稚嫩的狠意,非常符合太子殿下此時不自量力的行為。

陳玉怔住,眼底的波瀾逐漸平靜,他甚至覺得可笑。

不僅依舊認不清現實的太子殿下可笑。

有那麼個瞬間,他竟然真心實意的覺得,早就被養廢的太子殿下,剛得知自身麵臨的真實處境,立刻想到效仿先帝緩和僵局。

這樣的自己,又何嘗不可笑?

陳玉再次感受到心灰意冷,完全失去繼續與太子殿下糾纏的興致。

離開之前,他給出最後的忠告。

“如果您與陳國公世子的親近被誤會為陛下的意思,會給陛下帶去很大的麻煩。”

中年失子,無論放在誰的身上都會痛徹心扉。

況且陛下血脈親人,如今隻剩下太子殿下。

春風順著敞開的門吹入書房,可惜沒有溫度。

梁安和胡柳生已經不知所蹤,都沒有守在門外。

唐臻退到陽光照不到的地方,仔細斟酌陳玉的話,良久後,終於得出結論。

不會。

無論他做什麼,都不會影響在福寧宮閉門修鬼仙的皇帝。

除非如今相安無事的勢力中,有人突飛猛進,有把握以摧枯拉朽之勢將所有人的地盤都收入囊中。否則皇帝存在的意義不會改變,自然也就不會有人冒著被正義圍攻的風險,去找皇帝的麻煩。

皇帝的底氣在於,他是如今聖朝‘諸侯爭霸’的遮羞布。

他在,聖朝就在。他亡,聖朝不複存在,會立刻四分五裂。

有野心取代唐氏成為皇帝的人,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