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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安神色微妙。

唐臻連連點頭,招手示意伴讀們去看整齊鋪在桌麵上的折子,認真的詢問,“眾卿對他的看法不儘相同,我該如何回複,才不會令他們失望?”

三名伴讀愣住,齊刷刷的將目光從白紙黑字移動到已經十六歲,依舊天真稚氣的太子殿下臉上,忍不住回想自己的十六歲。

他們都是十四、五歲就背井離鄉,離開父母族親,不遠萬裡的來京都給太子殿下做伴讀,生怕行差踏錯,為家中招惹麻煩。

相比之下,太子殿下未免過於......

胡柳生垂目掩蓋眼中的微妙,習慣性的敷衍唐臻,“殿下不妨告訴他們,茲此大事,您需要仔細考慮,等他們統一意見再順水推舟最為穩妥。”

梁安依舊貫徹不出聲、不負責的‘雙不’原則,沉默的表示既然胡柳生已經給太子殿下出了主意,他就不獻醜了。

唐臻心中微哂,對聖朝的混亂有了

全新的認知。表麵做出鬆了口氣的模樣,用伴讀們新尋來的毫筆沾墨。再抬頭時眼底盈滿依賴,語氣也格外柔軟,“那我先回個‘已閱’,可不可以?”

胡柳生不知不覺的挺起%e8%83%b8膛,心中生出難以言喻的舒爽,雖不濃烈卻經久不散,以至於他臉上慣常充滿距離感的笑容看上去格外真誠。

“殿下英明。”

梁安悄悄打了個哈欠,暗道太子殿下的身子果然大不如前。暖春已至,竟然還在用火氣如此大的炭盆。感受到身上的目光,他隨口重複剛聽入耳中的話,“殿下英明。”

陳玉垂下眼簾,仿佛默認胡柳生的提議。

趁著伴讀們不在的時候,唐臻已經研究過原主早先的墨寶。他上輩子就會寫毛筆字,雖然隻能模仿出原主的三分神韻,但太子殿下如今是小病秧子,他隻管往‘虛’了寫就是。

通過這段時間的觀察,唐臻發現,除了施承善之外的伴讀,對太子殿下都有最起碼的尊重。他們不僅不會像施承善那樣,肆無忌憚的對唐臻發脾氣,還會滿足唐臻的小要求。

但僅此而已。

每當唐臻拐彎抹角的朝他們打聽外麵的事,試探太子殿下在朝堂的處境,伴讀們總是左顧言他,轉移話題。

不願意為唐臻所用的態度,展現的淋漓儘致。

目前看來,唯有胡柳生會偶爾因為太子殿下的言行有明顯的情緒波動。會儘力但不完全儘力保護唐臻的梁安和有問必答的陳玉,雖然言行都比胡柳生更符合臣子的身份,但他們反而距離唐臻更遙遠。

唐臻眼中浮現笑意。

他發現了個小秘密。

梁安和陳玉之間有舊怨,全憑天性穩重,才能表麵相安無事。

如果他用點小心思,挑撥起兩人有意掩蓋的不和,他們的反應一定會很有趣。

三個伴讀各有所需,他才能得到更多的助力。

鮮紅的朱墨陡然落下,仿佛在雪地綻開梅花。

唐臻瞬間收起眼底的不懷好意,懵懂的看向抓住他手腕的人。

“陳卿?”

陳玉麵冷如霜,眼底似輕蔑似憐憫,“沒人會在乎送到東宮的折子有沒有批複,殿下何必浪費時間?”

太子殿下難以

置信的睜大眼睛,清澈的眼底無聲蓄滿瑩光,惶然無助的看向胡柳生和梁安,似乎是被陳玉直白的話傷了心。

胡柳生沉下臉,眉宇間滿是不讚同,“陳玉,你這是做什麼?”

梁安果然樂得與陳玉作對,火上澆油的嘲諷,“殿下問你的時候你不開口,殿下做完決定,你又覺得不行,嗬。”

陳玉完全忽略梁安,冷笑著看向胡柳生,“我隻是對殿下說實話。”

沒等臉色大變的胡柳生有回應,他已經鬆開唐臻的手腕,雙手扶著唐臻的肩膀,鄭重的開口,“這些話我隻與您說一次。”

梁安和胡柳生同時開口阻止,“陳玉!”

陳玉不為所動,眼中隻有唐臻。

“隻有‘王爺’們允許您知道的消息才會被寫在奏折上送到京都,內閣大人們不想讓您知道的消息,永遠也送不到東宮。”

梁安的拳頭狠狠砸在手掌上,軍中兒郎的粗語脫口而出,捂著耳朵就往門外跑。作死混賬,休想連累他!

胡柳生沒像梁安似的往外跑,反而上前半步,去捂陳玉的嘴。沒想到陳玉平時走到哪裡都拿著本書,十足的文人模樣,竟然能輕而易舉的掀翻武將身姿的胡柳生。

“你的命令,可以說給任何人聽。”陳玉眼中的嘲諷漸濃,語氣愈發沉重,“當然,除了外麵那些命不由己的奴才,沒人會懼怕您的怒火。”

“施承善做不成伴讀,可以回總督府做他的長公子,所以他能肆無忌憚的對待您。哪怕是我,回到廣西,日子也不會比施承善在東南三省差。”

“是不是從來都沒有人對您說過,陛下當初是如何繼承皇位。”

第8章

唐臻怔怔的望著陳玉,眼中的神采完全被隱忍的淚水掩蓋。明明沒什麼表情,尚且稚嫩的臉卻能令人輕而易舉的感受到他的迷茫。

然而他卻在走神。

施承善對他發瘋的時候,曾脫口而出。

‘要不是祖父,你生出來就該是個賤奴。’

假設施承善沒有胡說八道,三省總督施尚文在皇帝繼位的過程中擔任至關重要的角色。

閉宮不出,安心修行的皇帝。

地位卑微,空有名頭的太子。

囂張跋扈,肆無忌憚的伴讀。

......

似乎都有了合理的邏輯。

難道三省總督是‘攝政王’?

那又該如何解釋,身為陳國公世子的燕翎不僅對施承善不假辭色,麵對紹興侯世子時也能寸步不讓?

昨夜他刻意裝睡的時候雖然沒聽見燕翎與紹興侯世子的私語,但沒錯過紹興侯世子主動挑釁,燕翎從容反擊,最後反而是紹興侯世子被撞得後退半步,不得不讓路的過程。

況且他的耳朵很靈敏,陳玉剛才說得分明是‘王爺們’。

們?

從發現這具身體能達到的巔峰僅是擺脫‘病秧子’的頭銜,依舊手無縛雞之力起就籠罩在唐臻頭頂的緊迫感忽然加劇,瘋狂的彰顯存在。

總是隱藏在天真懵懂之下的情緒,難得因為主人心神難寧露出端倪。唐臻甚至沒有察覺,他看向陳玉的目光越來越冷靜犀利。

好在陳玉說出這番話,理智已經搖搖欲墜,竟然沒察覺到太子殿下的不同尋常。

他見唐臻沒有逃避的意思,轉頭看向臉色鐵青倒在地上的胡柳生,禮貌的詢問,“你在這兒聽著,還是出去?”

胡柳生的臉色幾經變換,終於回歸平靜,冷笑著從地上爬起來,“日後太子殿下若是有什麼意外,我絕不會替你隱瞞。”

他忍著後腰針刺般的疼痛,若無其事的往外走,不肯在陳玉麵前露怯。可惜沒看見,身後的人連眼角餘光都吝嗇分給他。

日光照入屋內又被驅逐。

陳玉沒頭沒尾的問道,“你知道安定侯嗎?”

唐臻心中瞬間轉過無數個念頭。

陳玉的表情告訴他,安定侯對陳玉非常重要。如果他回答知道,能立刻拉近與陳玉之間的距離,甚至會影響陳玉接下來對他說的話。

即使他無法回答陳玉的追問,也可以告訴陳玉,他曾從皇帝口中聽到安定侯的名字。當時沒有在意,所以不知道更多。

在無法判斷陳玉提起安定侯時的複雜情緒是正麵還是偏向負麵之前,如此回答,顯然是最穩妥的做法。①思①兔①網①文①檔①共①享①與①在①線①閱①讀①

唐臻垂下眼簾。

“不知道”

第一次在東宮的床榻上夜半驚醒,分不清今夕何夕時,陳玉手中的燭火,是有溫度的。

陳玉猛地轉過身背對唐臻,許久沒有再開口。

良久後,他端起壺盞重新走到唐臻身邊,臉上已經恢複平日的淡漠,再也不見提起安定侯,排斥溢於言表,眼底深處卻暗藏期待的複雜模樣。

陳玉又思索片刻,終於理清思路。

“先帝是陛下的外祖父,曾經曆過戰亂、天災、謀反、宮變......”

他收斂著情緒,如同講述經過光陰反複磋磨,印刻在書冊的故事般,概括景成年間的舊事。

先帝年號景成,是皇後的次子,東宮太子的胞弟。

他及冠時,北方保定府地動,山西省、山東省、甚至河南省都因此受到影響。韃靼見聖朝遭逢千年難遇的天災,立刻結束內亂,整軍南下,生怕趕不上趁火打劫。南方湖廣、江西、浙江、福建、兩廣皆有水災,自顧尚且不暇,更沒有餘力支援北方賑災抗敵。

聖朝疆域內災禍頻起,民不聊生。

先帝的父親烈宗雖然掏空國庫守住了北疆,但再也拿不出任何東西賑災,隻能親自宣讀罪己詔安撫百姓。

隨著北方大雪,南方水澇之後又逢大旱,民間易子而食從痛不欲生變得稀疏平常,再多的罪己詔也沒辦法再平息百姓對皇帝的怨恨。

一時之間,十三省竟然處處皆有反叛。

太子為平息民怨,在替父祭天時再次宣讀罪己詔,當眾自刎。

烈宗聽聞噩耗心痛欲絕卻打起精神,從已經纏綿數月的病榻上爬了起來。雖然國庫和私庫再也拿不出一粒糧食,但聖朝傳承三百年,真到日子過不下去的時候,終究還是能找到‘家底’。

聽到烈宗半年抄家三個宰相,二十六個勳貴,有品級者百餘,唐臻的眼皮頓時猛跳。

皇帝不給臣子留活路,臣子必然也不會繼續與皇帝論君臣。

烈宗這是......窮途末路。

唐臻已經不奇怪太子殿下的處境為何如此艱難,他如今更好奇,為什麼還會有太子殿下?

烈宗想儘辦法,強行為聖朝續了半口氣。

然後隻能眼睜睜的看著百姓繼續在人間煉獄掙紮,朝堂人心惶惶,日漸分裂。他終究抵不過對嫡長子的思念,還沒想到能為聖朝續下半口氣的辦法,就在某日醉夢中去找他最疼愛的嫡長子了。

新太子,也就是先帝,臨危受命,年號景成。

彼時朝堂中大部分臣子皆暗自將皇帝當成惡鷹防備,陰奉陽違,不肯讓皇帝有任何舒心之處。

以他們過去十年的經驗,皇帝舒心,就會有人被滿門抄斬。

天災雖然不如過去的十年頻繁,但依舊不肯停歇,仿佛真的應了民間的傳言。因皇族違背天意,才會降下十年浩劫。唐氏皇族不覆滅,劫難永遠不會停止。

成宗是個心軟的人。

他天生有父母的寵愛和嫡親兄長的庇護,無需發愁就能得到所有想要的東西。即使遭遇足以令聖朝覆滅的災難,長兄和父親依舊如堅.挺的高山般擋在他麵前。

如今高山皆已崩塌,成宗卻無奈的發現,他既不能重複兄長的方法,更無法效仿烈宗的鐵血手腕。

這是兄長和父親拚命也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