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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回家吧,糖糖。”

“媽……”

我抬頭,不經意看見眼角已經浮上細紋的母親眼眶泛紅的模樣。她匆匆轉過頭去,不讓我看見她的臉。

許久,我輕輕點了點頭。

六月十日,在沒有和攝製組的任何人打招呼的前提下,我辦理了出院手續,與老媽坐上了回國的班機。

當加德滿都在眼前化作一個小點,消失在遙遠的地平線儘頭。我這才意識到,我還沒有告彆。

但是我想,大概也不需要告彆了。

因為我永遠也無法忘記這裡。

我的靈魂已經有一部分,永遠留在了那座山上。

作者有話說:

糖漿會繼續登山,但是會有所改變。

明天還有一更!明天見!

132 ? 直到三十歲之前

◎請讓我的生命屬於山峰吧。◎

靖南市,老鐵路局小區外的某117便利店內,兩個年輕男人悄悄指著店內角落的某人,竊竊私語。

“看見了嗎?就是那個。”

“哦哦,原來是他,看起來沒出什麼事啊。”

“你懂什麼,那是人家命大!聽說這次拍攝片子的節目組可是賠死了,而且出事後節目全網都停播,還被播出方起訴要求賠償,真是血本無歸。”一人唏噓道。

另一人驚訝又懷著一絲獵奇的心態問道:“不是吧,我還沒看完節目呢,哎,你說X度雲裡有資源嗎?”

“借過。”一本書橫亙到說悄悄話的兩個男人麵前,擋住了他們的視線。

兩人嚇了一跳,尤其注意到走過來的正是他們剛剛悄悄議論的人後,更是心虛。

何棠江買好東西,從收銀台小哥那裡結好賬準備離開。

“喂,你。”

卻又被人突然喊住,是剛才閒聊議論他的人其中之一。

“不,不好意思哈。”那男人有點愧疚道,“出了這種事你心裡肯定不好過,就……我們就是新聞看多了,有點好奇,沒彆的壞心,對不起。”

聽到自己九死一生的經曆被彆人當做談資,何棠江的確是有些生氣,不然也不會故意打斷兩人的談話。

不過聽到眼前人道歉後,他心裡的那點怒火卻又熄滅了下來,變成了更多的無奈。如果是以前的自己,遇到這種與自己不相關的大事件,也會和朋友在背後偷偷議論吧。事不關己,人們是不會真切地感到傷痛,好奇也不過是人之常情。

何棠江看了他們一眼,“下次記得不要當麵議論,畢竟不是所有人都像我脾氣這麼好。”

如果換做是韓崢,這兩個人早就被收拾一頓了。即便是換成齊名,這兩人也不會有好果子吃,更有可能會被齊名的那一群粉絲給網暴得狗血淋頭。

那兩人連忙點頭,就差給何棠江鞠躬了,可就在何棠江跨出便利店的自動門的時候,還是有人忍不住低聲問了一句。

“那你以後還登山嗎?”

何棠江頓了一下。

“……應該吧。”

“‘應該’?”

便利店內的兩人麵麵相覷。

“這是什麼意思,是應該不會,還是應該會?”

“不會再登山了吧,畢竟這次發生這麼大的意外,差點丟了性命。”

發生了重大錄製事故的登山節目的當事人,肯定不會繼續再接觸極限攀登。這不僅僅是個彆人的看法,事實上,所有從社交網絡、新聞媒體上獲知這一消息的人,心裡不約而同都是這麼想的。尤其是齊名的那群粉絲們,就差堵在齊名休養的醫院門口,哭著求他不要再接觸這些危險的運動了。

然而當事人究竟是怎麼想的,除了他們自己,誰也不知道。

六月中旬,何棠江跟隨母親回到老家休養。事後一周,節目組的人曾經聯係何棠江,表示願意為了這次意外支付給他一定數額的補償和醫療費用。何棠江僅收取了醫療費用,剩下的錢,他拜托節目組的人轉交給了滕吉唯一的親人。

雖然杯水車薪,但這是何棠江目前唯一能為這位摯友做到的。從那次山難開始,他幾乎每一晚都會夢到滕吉墜落,每一次,他沒有在夢裡成功阻止悲劇的發生。而現實裡,救援隊至今也沒有搜尋到滕吉的遺體。七月初,救援活動徹底停止,而滕吉也永遠留在了珠穆朗瑪山峰上。或許在若乾年後,他才會被某一個攀登珠峰的登山者在某個不起眼的山縫發現。作為一具無名的屍體,不會有人知道他是如何離開,不會有人了解他在這世上最後留下的牽掛。

每想到此,何棠江心臟總是一陣絞痛,這份連綿不斷的疼痛讓他恨不得能立即重回珠穆朗瑪,去親自找回滕吉的遺體。然而何棠江明白,這幾乎是一個不可能實現的願望,先不說他自己是否會因為珠峰事件留下應激反應,無法立即重新進行攀登,就是他的親人們也不願意他再次重返珠穆朗瑪。

七月底,何棠江在老家休養了整整兩個月,接受了來自各路好友的慰問後,一個迫切的問題終於擺在他的麵前——他應該進行恢複性訓練了。這關切到他能否在最短的時間內恢複體力與技巧,重新邁向山嶽。

“媽,醬油買回來了。”

手裡拎著從便利店買回來的醬油瓶,何棠江回到母親再婚前母子倆居住的老屋,何棠江受傷後,顧萍為了方便照顧兒子又再次搬回了這裡。

“送到廚房來。”在廚房裡忙活的顧萍連回頭的功夫都沒有,“中午你艾叔叔和琳琳也要過來,你先幫我摘好菜。”

“西蘭花?”何棠江一邊洗菜一邊問,“我記得你不愛吃這個菜啊,老媽。”我也不愛吃。

他老母親白了他一眼。

“你妹妹愛吃!”

何棠江忘了,最近艾琳琳在減肥,唯一“喜歡”吃的菜就是蒜泥西蘭花。

“你也是二十歲的人了,怎麼連自己妹妹喜歡吃什麼都不知道關心?”

何棠江內心愧疚,最近因為他的事,母親特地搬回老家照顧他,都沒能顧得上新婚的丈夫和繼女那邊。

“媽,其實我傷早就好了,你回艾叔叔那邊也沒事。”

“什麼回不回?”顧萍瞪了他一眼,“怎麼,你老媽現在回自己家也要經過你允許?我跟你說,何棠江,嫁出去的老媽還是你老媽!”

得,大名都喊上了。何棠江還能說什麼,隻能乖乖地幫老媽洗菜切菜,閉口不提讓她回去的事。

中午十二點半,艾瀟與艾琳琳父女倆準時到訪。一家四口坐在一起美滋滋吃了一頓久違的團圓飯,尤其是艾琳琳,身上跟黏了502膠水似的總是纏在何棠江身邊,連何棠江去廁所都要跟著。

何棠江快要崩潰了。

“艾琳琳。”他說,“能給你哥一點自由呼吸的空間不?”

他話剛說完,就見小女孩低下頭,眼眶悄悄泛紅。何棠江頓時心慌了。

“彆,彆哭!我不是在怪你的意思!”

“嗚嗚,哥……”艾琳琳小聲道,“我隻是以為……”

“什麼?”

小姑娘小聲地,帶著點哭腔地說:“我隻是以為再也看不到你了,我好害怕。我就你這麼一個哥哥,我好怕你就這麼沒了,嗚嗚……”

聽到妹妹這麼說,何棠江一顆心都軟了下來。他歎了口氣,揉著艾琳琳的小腦袋。

“抱歉,是我讓你們擔心了。彆哭了,這麼大的姑娘,哭得跟個小花貓似的。”他注意到小姑娘脖子上有一道指甲劃傷的痕跡,皺眉,“怎麼受傷了?”

“嗚,和學校裡的人打架打得。”

何棠江心裡一緊,就看見艾琳琳擦了把眼淚繼續說。

“她們說你是掃把星、倒黴鬼,真是一群混蛋!明明什麼都不知道,竟然敢這麼說彆人哥哥。不過你放心,我把她們都揍趴下了,以後看誰還在背後說你!”小姑娘握著拳頭一副咬牙切齒的模樣。

何棠江又是感動又是好笑。⑧本⑧作⑧品⑧由⑧思⑧兔⑧在⑧線⑧閱⑧讀⑧網⑧友⑧整⑧理⑧上⑧傳⑧

“真的是,你啊。”

他突然真切的意識到,自己這次發生的意外,讓身邊的親人有多擔心。艾琳琳就已經如此,更何況是懷胎十月,親自撫養他長大的母親呢?

何棠江怔怔地,心裡突然堵得慌。

“哥……哥?”

“怎麼了?”

何棠江回過神,就看見艾琳琳站在他麵前,緊緊盯著他。

“那你以後……以後還繼續去登山嗎?”

這一次,何棠江沉默了很久都沒有回答。

“很危險的!你以後不要再去了好不好!”小女孩緊張地勸道,“你不知道剛聽到消息的時候,媽媽她……”

“琳琳。”

這時艾瀟走到餐廳門口,對著艾琳琳招呼。

“過來幫忙收拾碗筷。”

“可是……”

“彆可是。大姑娘了,要學會幫忙做家務。”

“哦。”

艾琳琳依依不舍地跟著艾瀟走了,離開之前還不忘囑咐何棠江要認真考慮她的建議。

何棠江哭笑不得,起身也準備走向餐廳幫忙收拾,卻突然在拐角看到一片掉在地上的抹布。他心裡一個咯噔,立刻向餐廳與廚房張望,顧萍都不在。

何棠江心裡著急,下意識地找了起來,可在走近主臥聽見裡麵傳來的隱隱的哭聲時,雙腳卻又灌了鉛似的挪不動半步。

許久,還是顧萍在裡麵輕輕喚他。

“呆站在門口做什麼,進來吧。”

何棠江進了屋,卻不敢看母親的眼睛。他怕看到悲傷,看到埋怨,更怕看到心痛。這每一份感情,都像是沉甸甸的青石,壓在他的心臟,壓得他不能前行半步。

母子倆沉默了許久,顧萍卻突然地,第一次和他談起了有關何山的事情。

這是男人離開這個家十七年之後,顧萍唯一一次談論起他。

“十幾年,我想過很多次。如果我最初沒有認識何山,或者說沒有愛上過何山,是不是就不會有這麼多事情發生?”顧萍低聲說,“當然我也想過,如果何山沒有那麼喜歡攀登,甚至他從來沒有進過登山社,我們一家人最後是不是也不會變成這樣。”

“媽……”何棠江想對她解釋,想告訴她,父親並不是故意拋棄這個家。

顧萍卻搖了搖頭,“我恨的時候,是恨不得抱著你從這樓上跳下去。現在想想,真是著了魔。其實我預想的那些都是不會發生的事。如果我沒有遇上何山,就不會有你;如果我遇上的何山不是那麼熱愛攀登,不是因為那麼執著於一件事而熠熠生輝,我……我也不會愛上他。好笑的是,我因為他對於山的執著而愛上他,最後也因為他的這份執著而恨他。所以——”

已經四十多歲的母親抬起頭,望向她骨肉相連的兒子。

“所以在你說你要起登山的一刻,我就做好了……失去你的準備。”

在這一刻,何棠江終於看見了母親眼裡的淚水,那是一把刀在一個母親%e8%88%94犢情深的心臟上一刀一刀淩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