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名過了好一會,才落下帽子,重新適應了光線。
有一瞬間,當他的視線從頭頂的蒼穹收回,又望見眼前一片白茫茫的冰川時,腦海裡浮現出了三個非常經典的疑問。
我是誰?我在哪?我在乾嘛?
“齊名,在昆布冰川還敢開小差,你還想不想登頂了?”
很好,身旁的人用一句話回答了他這三個來自靈魂的拷問。
齊名鬆開帽子,隔著麵罩露出一個誰都看不到的笑容。
“隻是低頭看腳下太久了,想看一下天空。”
他們已經在昆布冰川行進了二十分鐘,從大本營出發開始已經過了一個半小時,之後還有將近五個小時的時間,他們將一直在這座龐大的冰川的身軀上攀援,一切順利的話他們會在五小時後穿過昆布冰川,抵達C1營地。而他們今天的任務不僅是攀登至C1營地,為了趕在所剩不多的時間內完成攀登順利撤退,他們今天必須抵達C2營地。
留給這支隊伍的時間,並不是很多。
這支隊伍包括兩個明星參演者,齊名和影後,最初的四人刪減到了隻剩他們兩個人,已經十分難能可貴,還有四名原本與明星組一一對應的登山家,何棠江以及另外三人。考慮到明星組減員,原定的一對一結組的分配模式,重新作出了調整,齊名依舊是與何棠江結組,但是另外三人,有兩人分配給影後結組,另外一人分配給了登山隊伍中唯一隨隊的攝影師。除此之外,還給所有人一人配了一名夏爾巴協作。所以總計算下來,這支十四人的隊伍已經算是珠峰上一支頗有規模的大隊伍。
隊伍的領隊是尼泊爾本地登山向導公司的一位資深夏爾巴,負責在前麵領攀。而負責殿後的,則是滕吉。
就在齊名因為開小差,而又被何棠江斥責的那一會功夫,走在最後的滕吉已經跟了上來,走到他們身邊。他背負著氧氣瓶,卻沒有吸氧,隻是為了以備其他登山者的需求。
滕吉看著眼前的冰川,微微蹙眉。
“怎麼了?”何棠江十分敏銳,“要變天了嗎?”
對於這次攀登,他十分重視,因而也分外緊張。
齊名索性也停了下來,站在原地聽他們倆談話。
滕吉先是搖了搖頭,然後指著眼前交錯縱橫,呼嘯而下的冰川,對何棠江道:“天氣沒有問題,但是這裡,你發現沒有?”
言下之意,問題出在冰川之上。
何棠江聞言放去,仔仔細細打量著幾天前他來往了好幾個回合的昆布冰川,突然皺眉。
“冰川裂紋的形狀好像變了。”
他跟著修路隊不知道將這條路來回走了多少遍,對這一路上每一道冰縫的寬度,每一片冰塔林的分布都可以說是了如指掌,這一看便發現了不對。
冰川移動了。
昆布冰川是活著的,它每一天都在發生位移。
而一旦移動的距離超過了一定範圍,便會帶來不可預測的後果。
何棠江立即說:“要通知前麵的人嗎?”
滕吉搖了搖頭:“尼瑪經驗比我更豐富,他一定已經發現了。”他注意到,走在隊伍最前方的尼泊爾協作停了下來,便對何棠江說,“走。”
一個斷斷續續,拉長了十幾米距離的隊伍,在領攀人的有意等待下,再次聚集到了一起。
尼瑪·夏爾巴,這位三十多歲,已經有了二十年攀登經驗的領隊吩咐所有人,分散結組,不能以超過三個人的隊伍一起行進。
“為什麼?”被眾人環繞簇擁的影後是第一個發表意見的,似乎減少了圍在身邊的人數,她就會喪失安全感,“如果隻能兩三個人結組的話,我們雇傭你們做什麼?”
領隊並沒有對她的言辭表現出不滿,何棠江卻是皺了皺眉,看了她一眼。
“冰川發生了移動,可能產生了許多上次我們沒有發現的冰縫,腳下的路線也不再安全。太多的人聚集在一起,會增大冰麵的負擔,很危險。三人以內的結組才是最安全的。”領隊的語氣並不強硬,卻叫人無法反駁,“我想你們都不會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齊名輕笑了一下。
所有人看向他。
他無辜地舉起手,用英語回答說:“哦,是的,我們不會。”
何棠江像是盯著恐怖分子一樣盯著這個家夥,卻隻換來齊名一個無辜的笑容。
“我真的不放心這家夥。”他悄悄對身旁的滕吉抱怨,“我就不該答應和他結組。”
似乎是見到他第一次這麼埋怨一個人,滕吉覺得有趣,也笑了,“或許你對他有一些偏見,‘江河’,至少在我訓練他的那幾天,他是最刻苦的。”
不知道走在前麵的齊名是不是聽見了他們的對話,轉過身,特意摘下口罩,對他們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何棠江有點想笑,卻也覺得煩惱,為什麼這個家夥一點都不緊張?
隊伍的氣氛在領隊特意停下兩次警告大家小心後,變得更加凝固。所有人的表情都變得嚴肅起來,何棠江注意到休息的時候,影後有好幾次望向了身後大本營的方向,似乎是在猶豫該不該返回。然而齊名從來沒有流露出退縮的意圖,因此影後也沒有開口。
這是一個較真且不服輸的女人。
何棠江對她的印象有了轉變。
半個小時後,他們已經進入了昆布冰川的中心地帶,周圍是無數高低聳立的冰塔林,那些環繞在眾人周圍的潔白冰塔林,卻從深處散發出幽藍的光芒,顯得詭異而靜謐。時不時,人們能聽見一聲清脆的“哢哢”聲,有人緊張地望向冰塔林,似乎擔心那漆黑的深處,會鑽出某種未知的冰川巨獸。
在冰塔林之間行進,隊伍的氣氛變得更加凝重,何棠江幾乎都可以看到那些緊張凝固成了有型的枷鎖,勒在他們每個人的脖子上。他的呼吸也在不知不覺間急促起來,為此消耗了大量的體力。
為什麼?
何棠江不斷詢問自己,之前攀登安納普爾納峰的時候,也從沒有過這樣的緊張。現在還隻是五千多米的海拔,為何他卻覺得自己的心臟砰砰跳動著想要從%e8%83%b8膛裡竄出來。
滕吉聽見了身旁人急促的呼吸聲,他皺眉,思考著是否要現在就給何棠江吸氧,可吸氧太早,後麵的路程又如何應對?
哢噠。
是又有一根冰柱從冰塔林中摔裂了嗎?
何棠江想,卻突然注意到路繩劇烈晃動了一下。
自從進入昆布冰川上以後,每一個人的上升器都掛在這些路繩上,路繩有什麼變動,所有人都能第一時間感覺到。何棠江愕然抬頭,這才發現齊名那個家夥竟然解開了上升器,將自己從路繩上脫離!
他有一瞬間,喉嚨裡發出了毫無意義的呻.%e5%90%9f聲,憤怒的情緒從心底湧上太陽%e7%a9%b4,刺痛的太陽%e7%a9%b4突突直跳。
你在乾什麼?
這句喝問還沒來得說出口,就看見齊名做出了更大膽的動作,他一邊脫去上半身的衣服,一邊走向冰塔林。
這家夥,是在找死嗎?
所有人腦海裡都冒出了這一個驚問。
直到他們看見了赤摞著上半身的齊名,在幽藍美麗的冰塔林前,轉過身。潔白的冰雪,神秘的冰柱,幽暗而不見儘頭的遠方,在這些對比麵前,那具有著美好肌肉曲線的□□,展現出了驚人的魅力。
那是超出性彆的,超出□□的,人與自然交融之美。
何棠江聽見齊名對他們說。
“很美是嗎?請幫我拍照張。”
那一瞬間,他不知道自己是該上去狠狠湊這家夥一頓,還是吐槽他時刻不忘記自戀。
隨隊攝影師愣了一下,隨即像是打了雞血一般,迅速跪在地上找好姿勢,給齊名尋找各種角度拍照。直到領隊擔心齊名失溫,製止了他們。
齊名穿好衣服回來的時候,每個人看向他的目光都帶著迥異。
整個拍照過程不過五分鐘,但齊名已經凍的嘴唇發白。在危險的昆布冰川拍倮·照,這絕對是有史以來最炫妙的創意。何棠江敢打賭,時間再延長五分鐘,齊名絕對會成為史上第一個因為拍倮·照而把自己凍死在珠峰上的人。
這是多麼……
“愚蠢?”齊名突然抬頭看向他,“可是,你不覺得很美嗎?”⑤思⑤兔⑤網⑤
何棠江一愣。
“這座山峰,這片天空,還有腳下的這座冰川。當我去望那隻山鷹時,你卻隻提醒我小心紫外線。而你一直隻望著腳下,隻想著登頂,是否錯過了太多呢,小隊長。”
攝影師已經興奮得借著衛星訊號,將照片傳回大本營。所有人都看見了拍攝的成果,那是這靜靜流淌了數千年的巍峨冰川,與蓬勃而充滿生命氣息的人類□□的碰撞。所有的美,都在這一刻迸發。
齊名的質問深深砸向何棠江心間。他才恍然,自己不知不覺滿腦袋隻為了攀登而攀登,滿心裡隻充滿成敗的緊張感,如履薄冰,戰戰兢兢,卻忽略了那一直以來最重要的事。
“山峰,真美啊。”齊名感慨。
一腳在深淵,一腳在天堂。危機重重的昆布冰川,卻也是獨一無二的雪山仙境。
“哢哢”。
又是冰柱碎裂的聲音,像是冰川的一聲舒然長歎。
何棠江恍然大悟,他站上一塊小小的冰岩,張開雙臂,擁抱昆布冰川,無聲而用力地呐喊。
是啊,他與冰雪博弈,與山峰對峙,與天空相擁,不就是為了這份美麗。
才不是為了登頂,不僅僅是為了登頂啊。
“山峰,真的很美!!!”
作者有話說:
苟命要緊扔了1個地雷 投擲時間:2018-10-17 23:52:12
Olivia扔了1個地雷 投擲時間:2018-10-18 16:05:35
南山扔了1個地雷 投擲時間:2018-10-20 14:56:19
感謝親愛們的地雷~
天啊,我這次竟然斷更了十天。不敢了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124 ? 珠穆朗瑪(十)
◎更怕終其一生,未能活出模樣。◎
就在登山隊伍在昆布冰川中艱難跋涉時,珠峰南坡大本營,攝製組們卻在準備最新一期的節目。
大後方傳來的幾版剪輯版,導演看了都不滿意,尋思著總覺得缺了那一點味道。自從被齊名點通後,他再也不想隻做爛大街的節目了,既然要與眾不同,總得找出一點除了“登山”以外的新意。
就在這時候,他收到了昆布冰川上的攝影師發送回來的最新文件。
“這個好!小王,快打電話給後期,這一期節目的宣傳就用這張照片!”
“不,導演,這不會過審吧。”助理小王看著那張倮·照,為難道,“網監不會通過的,這照片好是好,就是尺度太大了。”
“大?沒露點沒露D的,哪裡算大?”導演聽的煩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