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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看向他,幾乎是忙不迭地點頭。然後何棠江就從背包角落裡費力翻出裡暈車藥,給對方遞了過去。

“還好嗎?”

看著他吃下藥片,在對方努力順著喉嚨眼下藥片心不在焉地點頭時,何棠江又多問了一句。

“既然你暈車,為什麼還要急著坐這輛車?”

廢話。

對方用眼神回答他。

當然是為了去登山啊。

2021年的七月末,何棠江和一位來自中國的同胞,流浪在巴基斯坦鄉間小路上。

一切要從三天前他從國內準備出發前往伊.斯蘭堡時說起.

“禁飛?”何棠江揉了揉自己的耳朵,似乎不敢相信這個噩耗。

“你是說巴基斯坦國內航線禁飛?”

“沒錯。雖然飛往伊.斯蘭堡的國際航班還沒有取消,但是國內幾個航線都取消了。巴基斯坦可不是一個和平的國家,裡麵大大小小各種武裝勢力、恐.怖分子,今天這邊打仗,明天那邊發生暴力衝突,所以巴基斯坦國內航班停運是很經常的事。不過一般來說,外國遊客隻要不特意闖入交戰區域,也不會有什麼危險,大部分城市還是和平的。”肖丁從網上查到了消息,有些幸災樂禍地看著何棠江。

“這樣你還要去嗎?”

何棠江咬著牙,點了點頭。

“那就祝你好運,希望這一旅途不會太艱難。”

事實證明,肖丁絕對是個毒奶。

何棠江的巴基斯坦之行,自從他在□□堡機場落地之後就一路不順。先是在機場被小偷順走了錢包,在遇到警察詢問的時候又因為沒法提供護照(護照在錢包裡)差點被特殊關照,還好在關鍵時刻,同樣來自國內的同胞替他自證身份。

“我們是中國人,中國人!”同胞拍著何棠江的背,打斷了他因為著急而結結巴巴的英語,一邊對警察展示自己護照上的國籍,一邊高喊,“Brother!”

出乎意料的是,在何棠江看向同伴關愛智障的眼神中,原本嚴肅盤問他的機場警察竟然態度大變,不僅一下子變得親切可人了許多,還主動提出幫何棠江追回失竊的錢包,並在不到半小時內高效破案,成功物歸原主。

“朋友,出國前都不做個調查嗎?在巴基斯坦,沒什麼比亮出你的中國人身份更好用啦。”

當時救了何棠江著好心同胞,正是此時坐他旁邊,一臉要嘔吐的模樣的——查林。

沒錯,這個中國人有個類似老外的名字,查林,他爸姓查,他媽姓林,所以他就被取名為查林。對於這個名字和楚柳有著異曲同工之妙的新朋友,何棠江很快就和他混熟了,並且在知道兩個人都是要往K2大本營去的時候,順其自然地一路同行。

然後他們就坐上了這輛老式的拖拉機,在滿是煙塵的鄉間小路上“突突突”地前行。

從□□堡飛往斯卡杜的機場臨時關閉,兩人隻能選擇從陸路交通出發,然而在坐了20多個小時的大巴後,大巴車卻在路上拋錨了,為了不耽誤時間,兩人選擇搭乘路過老鄉的拖拉機前往下一個目的——Askole。

駕駛拖來機的也是一位來自中國的老鄉,姓王,在巴基斯坦工作生活已經有了十多年,並且娶了一名本地的女子,生了三個孩子。用老王的話說,在哪裡過日子不是過呢。

老王一邊吸著煙,一邊用眼角餘光撇了眼查林和何棠江,嗤嗤笑了。

“年輕人吃不了這苦,還跑深山老林來,不是自找罪受嗎?”

從斯卡杜到Askole的這一段路,非常不好走,地上到處都是碎石、裂隙,這輛大輪子的輪式拖拉機開在這種路上,像是隨時要散架了一樣,然而神奇的是,每當何棠江覺得下一秒它就要車毀人亡時,老王神奇的車技總能讓它越過一個又一個溝壑,又成功往前開了數百米。

後半程路上,不僅是查林受不了了,連何棠江都快被顛得把肺給吐出來。

“到了。”

老王終於給他們看見希望的曙光,一把扔下煙頭,一手指著前方的小土房子。

“前麵就是Askole了!”

Askole,巴基斯坦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村莊。近幾年卻因為戶外運動的流行,在一定圈子內成為了人儘皆知的地名,這是前往K2大本營的必經之地。這個彈丸之地,成了世界各國徒步和登山愛好者的周轉基地,倒也因此為這個本不起眼的小鎮增添了彆樣的活力。在巴基斯坦,這種活力指的就是工作與錢。

何棠江他們抵達Askole村前,老遠就看到有一輛車被堵在村門口。

“怎麼回事?”何棠江緊張地問,“被攔住了嗎?”

老王放慢車速,漫不經心地回道:“是啊,被攔住了。沒事,一會下去你們也可以挑一個年輕力壯的。”

挑個啥?

何棠江一頭霧水?

可過了一會,當一個黝黑的少年向他走過來比劃著問要不要服務時,何棠江才明白了這群攔路人的工作——背夫,高山上最不起眼卻最不可或缺的人群。他們為來自發達國家的登山者們每年背負數以千噸計的食物、物資、裝備到雪山之巔,在為彆人成就夢想的同時,也為自己的家庭賺取糊口的錢糧。

何棠江看著眼前這位黝黑又粗糙的背夫少年,就想起了滕吉,他這才明白過來,原來滕吉在山頂苦力之中已經屬於金字塔尖的人群了,而塔的基底則是這些沒有文化也沒有能力考取登山向導真的背夫們。

“便宜的,不貴!”

“一天二百盧比……那一百五十盧比。”

看見少年還在比劃著向表達自己的售價,何棠江心裡有些堵的慌。本是同齡人,處境卻如此天差地彆,令人唏噓。他在國內了解過彙率,一百五十路比兌換成人民幣連十塊錢都不到,卻可以買這個少年一整天的苦力。

何棠江坐在車上悶悶地沒說話,老王卻已經熟門熟路地跳下車來。

他熟稔地拉過那個背夫少年的腦袋,用力揉了揉對方的短發,用當地語言熟練地溝通了什麼,沒過多久,那少年感激地衝何棠江一個彎腰,就熟門熟路地去後麵幫他們背行李了。

“行了,我給你們談好了,一天十塊錢人民幣。怎麼樣,不嫌貴吧?”老王靠著車門,斜睨著查林和何棠江。

何棠江還沒來得及說話,查林已經緩過暈車的勁,連連搖頭。

“不嫌不嫌,王哥你給我們介紹的人,肯定值得信賴!這個錢不貴的!”

“彆說我抽你們回扣啊。”老王又點了根煙,“我經常來這個村做生意。多吉他爸去世了,他媽媽瘸了腿,幫我看著村裡的小賣鋪。他和他二弟當背夫養家,還有一個很小的妹妹要養大。這麼大的兩個孩子,養活全家不容易。我偶爾會照顧他們一些,就當我欠你們一個人情了!不過這小子乾活賣力,肯定不讓你們吃虧的。”

“王哥。”何棠江肅然喊道,“多吉他不去考向導嗎?”

“這裡不是尼泊爾。雖說尼泊爾也窮,但至少那邊不打仗。”老王歎了口氣,“這裡亂,說不定什麼時候鎮子就被武裝實力、恐.怖分子占據了,沒多少人去考這個證的。考了也沒用。”

既然巴基斯坦是這樣的地方,那為什麼老王還是一紮根就在這裡紮了十多年呢?沒等何棠江想明白這個問題,多吉已經把行李全部拎到小賣部的院子裡,他們也隻能跟著轉移陣地。

晚上,一群人聚集在小賣鋪的後院,吃著老王親手做的烤羊肉,看著多吉和他弟弟圍繞著篝火起舞。火焰點亮了他們的臉龐,這兩個生活在貧壤裡的少年用毫無雜質的明亮雙眸,衝何棠江他們微笑著。

“Brother!”

他用自己唯一能說得清楚的英文,向這個來自異國,給了自己和弟弟一份工作的同齡人,表達善意。⑤思⑤兔⑤在⑤線⑤閱⑤讀⑤

抵達巴基斯坦的第三天,何棠江才對這個國家有了鮮明的印象。

貧窮,混亂,卻充斥著想要活下去的生命力,就如同屹立在中巴邊界的喬戈裡峰,嶙峋陡峭,卻巍峨不倒。

作者有話說:

晚上好,同誌們。我歪漢三回來更新了。

86 ? K2(二)

◎走向世界的儘頭。◎

“有信號嗎?”

“頁麵還沒加載開,等下,哎,不要用手戳!”

何棠江坐在小賣部後院裡乘涼,看著一旁查林被一群當地小孩包圍,借著老王友情提供的無線信號,勉勉強強連上了網絡。這個村子裡唯一的通訊基站,還是一年前中國移動過來安裝的,因為沒有人負責檢修,信號時有時無,但總算是讓斷網快三天的兩人重新獲得了與外界聯絡的渠道。

在一片低矮的泥牆平房裡,查林捧著最時新的ipad,給周圍從來沒見過高科技玩具的小孩們瞧個新鮮。一群小腦袋擠在他身後,通過黑色的屏幕瞧見了自己臟兮兮的笑臉,也傻兮兮地吃著手指笑了起來。大一點的孩子就比較調皮,總想趁著查林不注意去摸一摸這神奇的玩意,再大一些的孩子們已經去了學校,包括多吉的妹妹。

多吉兩兄弟雖然也對ipad充滿了好奇,但兩人卻不敢像那些年幼的孩子那樣湊上前去圍觀,也許在他們為生活而勞碌的心裡,早已經豎起了人與人之間的隔閡。

何棠江趁著由信號,用手機向家裡報了個平安,收回手機時,就看見多吉看著查林和那群小孩羨慕的眼神。老王去給他們補辦徒步許可證手續了,他和查林會在這裡多留半天,趁這個時間,何棠江想要多了解一下村子裡的人們。

所以他主動和多吉搭了話。

“你妹妹在附近的學校讀書嗎?”

多吉可以說一點簡單的英文。雖然這個國家大部分居民還是使用的□□都語,但是和外國遊客打交道的地方,不少人都掌握了一口流利英語,英語也是這個國家的官方語言之一。

多吉點了點頭,黑白分明的眼珠看了過來,似乎很高興何棠江主動和自己搭話。

“妹妹在附近的學校上學,她很聰明!”多吉誇讚道,“學校很好!一個美國人給我們造的學校!”

何棠江眼前一亮,追問:“是摩頓森嗎?”

“摩頓森?”多吉困惑地重複著這個名字,搖了搖頭表示不知道,隻說:“是一個美國人,一個美國人給我們建立的學校,還允許女孩去上學!”

何棠江知道,這個學校讚助者十有八九便是寫作《三杯茶》一書的美國登山家摩頓森了。在登山圈,《三杯茶》和摩頓森都是一段傳奇。這位上個世紀出生於美國的登山愛好者,在一次攀登K2時失敗差點送命,幸運地被巴基斯坦當地村民所救。一段神奇的緣分,就此展開。多年後,他將自己的親生經曆寫成《三杯茶》這本書,讓世界知道了這份奇緣。

攀登K2遇險的美國